中

    5

    正如她所想，塞布丽娜一进宫就大发脾气，斥责马车害她的身子都快散架了。

    偏离裘珍所想的是，卡尔德隆一出现便使她安静下来。

    卡尔身上带着一种使能别人安静下来的气场，而她从未注意到。毕竟他第一次跟她说话时就是红着脸结巴，他给她的一直是个害羞大男孩的印象。

    这不是坏事，她更加肯定，再推波助澜一下下，他俩就会结成连理，自己也能在课程上做出相应调整，减轻工作量。最后她就能成功身退，带着一辈子用不完的金币回到老家，享受天伦之乐。

    一切都很好，两国国王的会晤举行成功，塞布丽娜的烈性收敛起来，卡尔与塞布丽娜游玩了几天，心情看似很不错——虽然他永远都是微笑示人。

    一切都好，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是谁让你这个侍女随意出入宫殿的？”

    塞布丽娜看到裘珍的时候，眼里的嫌弃嫉妒之意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裘珍只是过来通知卡尔课程延期的事，所以她一下愣住，并没有料到塞布丽娜当着卡尔的面也会如此……出言不逊。

    情况一度有些尴尬，所以她很快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塞布丽娜还在那喋喋不休，裘珍走得飞快，并没有听见塞布丽娜之后说的话。

    但她很快就听到了。

    傍晚时分，卡尔向裘珍大步走来，挂在他脸上的永久性微笑不见了。他嘴唇微抿，看着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他比她高出一头，裘珍第一次在卡尔面前感到压迫。她只是愣了一瞬，便恢复平常：“怎么了？”

    “……塞布丽娜公主，”裘珍感觉他好像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几个字，“我不喜欢她。”

    还未等裘珍说话，他继续说：“裘小姐，我知道——你很想撮合我们。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我们之间不会有爱情。”

    卡尔能看出来自己的意图，裘珍并不觉得意外，但他竟然会生气，那对这段感情来说可不是好兆头。裘珍推测塞布丽娜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她需要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好对症下药。

    “她说了什么，我亲爱的王子？”裘珍像以前上课那样，一副真心想聆听的模样，并微笑看他。

    一如既往地有效。卡尔只是纠结片刻，便说了出来，眼里冷意闪过，这已经是克制之后的程度：

    “她说你是……狐狸精，用巫术蛊惑人心。”

    她刚一皱眉头，卡尔就对她微微一笑，像平常一样乖巧，转变态度快到让裘珍措手不及：“好啦，别生气，裘小姐。你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本性如此，不是吗？”

    6

    那晚的事情像没有发生过，卡尔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依然如沐春风，在所有人面前依旧和善迷人。

    塞布丽娜围着他团团转，裘珍却觉得悚然。这个天然无害的笑脸像是他的伪装，背后有望不到底的深井。

    塞布丽娜回国几日后，寄来一份表示思慕的信件，还提到她希望他不要再与那个女人（裘珍）有往来。

    裘珍是在垃圾桶里发现这封信的，信被拆开撕毁，结果已经非常明显：裘珍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如意算盘落空的，不只是她，还有国王王后。

    原本卡尔这一阶段进行的非常顺利，塞布丽娜甚至为他收敛自己，这最难的一关已经迎刃而解，接下来就是商量结婚事宜。国王王后已经在会晤过程中跟邻国国王约定好了，不曾想变卦的竟是一向言听计从的卡尔。

    王后把卡尔叫去书房，还没严厉地质问，就被他的服软浇灭了满腔怒火，再加上卡尔的撒娇必杀技，和适时的泪眼汪汪，竟一下使王后母爱泛滥，最后拍着他安慰道：

    “亲爱的，我没想到塞布丽娜公主竟然会这样。”王后看着眼角湿润的卡尔，他的鼻尖红扑扑的，竟更惹人怜爱。

    王后继续说：“你可以不与塞布丽娜公主结婚。但你肩负着国家的未来，你必须与其他公主联姻。”

    必须与公主联姻。

    卡尔出门就碰到了裘珍。原本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在门外等候，跟卡尔打个照面，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的眼泪还在眼眶里转着，用来对付母亲的眼泪还是无法让他拥有自主选择权。

    卡尔一眨眼，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悲伤，只觉得疲惫。

    “裘珍，裘小姐。”他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走过来。

    裘珍一把抹去他的眼泪，他的眼睛像碎开的蓝宝石。

    对王后不起作用的眼泪，却使裘珍的心微微颤动。

    他说：“我不想联姻。”

    7

    不想也没用。

    国王王后给周边各国的公主贵族发布邀请函，邀请各位来参加为王子举办的舞会，将在下月举行。

    他必须要在众多佳丽中挑选一人，没有犹豫的余地。

    而这期间，裘珍的课程依旧进行着，卡尔的悟性很快，课程就快到了尾声——也就是让裘珍头疼的婚后关系。

    她先以牵手为开头，卡尔表示，儿时母亲会牵着他手一起玩耍。而他在之前练习舞蹈时，也会握住女伴的手。

    裘珍点点头，当她把话题引到接吻时，卡尔就有些不淡定了。

    裘珍试探着说是脸对脸，他还以为是贴面礼，直到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跟裘珍预测的一样，他的脸烧了起来。

    “接吻。”他红着脸小声重复，“天啊，我还没做过这种事。”

    接下来的可不止这个程度。裘珍有点焦虑，一边斟酌一边安慰道：“没事，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完全可以放心，因为我也没做过。”

    等卡尔突然抬头看她时，裘珍才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太对。卡尔的脸红像是会传染，她也莫名地感到有点燥热，原本想好的措辞一下子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实话说，他脸红时，脸上仅有的严肃谨慎也消失无踪，显得非常可爱。

    裘珍开始觉得让他知道这些是对他的摧残，而且这种话题应该是由他的母亲来跟他说。

    裘珍欲言又止，因为课才刚开始。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一种奇异的氛围。

    还是卡尔先开口的，他说他应该需要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裘珍慢慢地说：“嗯，然后……”

    “然后，”卡尔思忖着接话，“是不是在房间里叫上一晚，就能有孩子了？”

    裘珍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谁告诉你的？！”

    “小时候路过父亲的寝宫，”他看着裘珍，眼里弥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我听见仆人都这么说。”

    “……”

    很久以后，裘珍才理解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他在暗示，又在询问她是否能接受。

    而她当时完全不理解这个情绪的意思，卡尔也没讲，她愣是硬着头皮跟他讲了接吻之后会做的事情。

    在那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一直是怪异的，她有意回避，卡尔也不主动提起。往常他总会举一反三，这次他可举不出来了。

    这种怪异持续到课程最后一天——舞会当天。

    8

    在这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正视他与裘珍的关系。

    一开始，卡尔德隆只是想利用他害怕女性的性格来延迟联姻。

    但毫无用处，直到裘珍的出现，即使她美得使人无法抗拒，他依旧觉得，这个卖弄学问的肤浅的外国女人，一定只是花瓶一个。

    她像给了卡尔当头一棒，直到他听到群众几乎要掀翻屋顶般雷动的掌声，才不得不承认她过人的技术。

    裘·珍，奇怪的名字，不过好在她对卡尔脸红时没有任何防备心。

    她也跟所有人一样，觉得卡尔是个温柔随和的王子。

    既然如此，按照这样过下去，对他也没有任何坏处。

    她的教学方式确实有效，他也逐渐完全接受，而完全注意起裘珍一切行动时，是因为他的贴身男仆的一句话。

    “殿下，您难道不觉得裘小姐不像一般女子吗？”

    不像，完全不。男仆指的是“一般贵族女子”，她就是一个普通平民，他的男仆从未随他出访过，并未接触过平民百姓。

    她学识过人，懂得分寸，从未做出逾越身份的举动。

    塞布丽娜的出现，则让卡尔先破了格。这位公主的个性令他反感至极，但他必须顺从父母。她一句话就把裘珍的努力全盘否定，顺带着把他努力修正回来的偏见也夹杂进去。他也早知道一些莫名其妙的红线是裘珍捣的鬼——她想早点走。

    为什么想早点走？

    直到母亲拒绝了卡尔的请求后，他以为聪明的裘珍会给他一个可行的办法，可是她也无能为力。

    原来她也并非那么全能。

    转机在那节课开始。他伪装的很好，天真，什么也不知道。他小的时候偶然看过一些书籍，不过他想看看裘珍讲述时会有什么表情。

    一如他所想，她脸红，躲闪，但她脸红时该死的可爱，他开始动摇，漂亮永远是她的加分项。

    卡尔忍不住想起裘珍抹去他的眼泪的时候，那是他们少有的接触之一。

    如果她的手往下滑，摸遍他的全身，会怎样……？

    恐怕她会立刻身败名裂。

    但这个状况，他还挺乐意它发生。裘珍的触碰，轻柔，像一片羽毛拂过。

    嗯，如果对象是她，倒也不是那么的抗拒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