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打在徒儿身痛在师父心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年关。按照惯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南华门都要举行一场所有弟子都必须参与的年度考核,检验大家这一年来的修行成果。在年度考核中,弟子们需要完成几位掌教师尊所给出的题目,最后由掌教师尊根据弟子们的表现来一一打分。除此之外,各班还会派出成绩最为优秀的几名弟子组成小队,与其他班的优秀弟子比武切磋,争夺该年的魁首。皇甫轲与薛以恒门下弟子的实力不相伯仲,在往年的魁首战中,双方一直是各有输赢,平分秋色。但是今年,皇甫轲这一边因为有谢问的加入而实力大增,在魁首战中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薛门弟子。薛以恒见自己的弟子输得如此狼狈,面上很是无光,当场把门人们痛骂一顿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群面红耳赤的弟子杵在原地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边厢薛门弟子垂头丧气,那边厢皇甫门下则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谢问从比武场上走到簇拥着他的人群之中,迎面就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人群里冲他拼命招手,不是阿朔还能是谁?谢问从欢庆的人群中挤过去,阿朔便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问笑道:“你不在那边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次的年度考核阿朔也参加了,由于他出色地完成了掌教师尊交给他的任务,得到了优的评价,再加上他只是一个济济无名的后进弟子,不需要参加魁首战,所以考核结束之后就偷偷溜到了这边。 阿朔兴奋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道:“大哥哥,阿朔都看到了!刚才的比武,大哥哥太厉害了!阿朔想和大家一起,给大哥哥庆祝!” 谢问哈哈大笑,刮他脸道:“你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叛徒,小心被你师兄们看到了,又要拿这事来欺负你。” 阿朔摇摇头:“阿朔不怕!” 若是以前的阿朔说这话,谢问并不会太放在心上。但今时不同于往日,现在的阿朔知道受人欺凌是怎样一种滋味,所以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分量自然大大不同,谢问很受触动,一时心血来潮地弯下腰去,随手摘下脚边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递给阿朔道:“大哥哥能赢,也有阿朔的一份功劳,喏,这是大哥哥给你的。” “哗!好漂亮!” 阿朔兴高采烈地从谢问手中地接过那朵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好看吗?” “好看!这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花!” 谢问笑了:“你以前住着的家里有好大的花园,那里的花更多更好看。” 阿朔一撇嘴道:“不是大哥哥给的花,再好看也不稀罕。” 正说话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谢问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几名弟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似乎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瞄了一眼,见当中一人是孟怀瑾,身后是他那两个跟班泰平和吴奇,而与他对峙的是薛以恒门下的几名弟子,为首那人名叫杨超,其他的谢问就不认识了。 谢问对他们吵什么并不关心,正想装作没事人拉阿朔走开,忽然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下脚步,侧耳细听起来。只听杨超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有谢问,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孟怀瑾反唇相讥:“这跟谢问在不在有什么关系?输了就是输了,一个败军之将,明明技不如人还为自己找借口!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不但在考核中一败涂地,还被虚谷真人当众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才反过来迁怒于我们。我告诉你,就算没有谢问,我们要赢你们一样是手到擒来的事!” “那可不见得吧。”杨超背后的一名弟子插嘴道,“谁不知道那谢问是关系户,掌门人的心头肉?掌教师尊们打分都得向着他。” 谢问本来觉得这对话毫无营养,本想一走了之,但听到这句话时实在忍不住了,于是走上前道:“喂,你们可别乱说话。谁是关系户?” 杨超见谢问来了,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来劲了:“我们可没乱说。你去问问大家,这南华门上下谁不知道掌门人最偏心你?只要有你在,你的分数永远都是最高的。凭什么啊?明明考核出来的结果都一样,成绩却差这么多。说你们之间没有猫腻谁信!?” 孟怀瑾身为皇甫轲的头号迷弟,平生最恨别人说皇甫轲闲话,一听这话彻底炸了:“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什么猫腻!师尊他高风亮节,光风霁月!根本不屑于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你不要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高风亮节?光风霁月?”杨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道,“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四年前,为了给谢问开小灶,掌门人三天两头往山下跑,你是眼瞎了么还是假装没看见?一个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天煞孤星,却偏偏只对谢问一个人好,你说怪是不怪?依我看啊,掌门人恐怕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冰清玉洁,说不定比鸡鸣狗盗更肮脏龌龊之事他们都干过呢。” 谢问不在乎别人侮辱自己,毕竟他之前对皇甫轲的确有过越界之举,绝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但皇甫轲是绝对的清白无辜。杨超显然是失去理智了,用这种话羞辱掌门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但最糟糕的是,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孟怀瑾,谢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砰的一声,孟怀瑾一个拳头迎面而来,重重地砸在杨超的脸上,杨超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这一拳成了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在场的其他薛门弟子本来就因为吃了败仗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如今又看到杨超被打,更是怒不可遏,一拥而上地揪住孟怀瑾要他道歉,孟怀瑾哪里是好惹的主儿,人越多他还越是来劲,嚷嚷着杨超侮辱师尊,揍他一拳都是轻的。其他皇甫门下弟子也看不过眼,纷纷前来助威,加入战团,谢问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拉架,却为时已晚,两伙人你一拳我一掌地乱斗在一起,谢问这上去拉架的反而还被揍了好几拳,阿朔在一旁见谢问深陷战火之中,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这势头越演越烈,场面越来越控制不住,阿朔只好匆匆忙忙跑去搬救兵。本来只是五六个人的私斗,最后皇甫轲等人赶到时已经演变成十几个人在打群架了。 “都给我住手!”皇甫轲一声怒吼,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才刚刚考完试,你们一转眼就将同门之间的手足之情抛诸脑后了吗!?”皇甫轲环视了众弟子一圈,厉声道,“是谁先动的手。” “孟怀瑾,谢问!”薛门的弟子嚷嚷道。 谢问顿时想骂人,这时孟怀瑾突然站了出来,虽然他那张傲气而俊俏的脸蛋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他不但一点也不内疚,还光明正大地道:“是弟子动的手!和谢问没关系。” 这是认罪还是抢功劳啊?皇甫轲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还挺得意?” 孟怀瑾高傲地挺着胸脯道:“师尊!是杨超他们先出口侮辱你,弟子听不下去,才动手打人的。” 他们还侮辱我了,不要忘了我啊喂。谢问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 “你胡说八道,我哪里侮辱掌门了,现场大伙儿有谁听到了吗?有的话就站出来指认啊!”杨超开始装起无辜,他周围的薛门弟子纷纷应和道是啊是啊,杨超没有侮辱师尊,是孟怀瑾血口喷人。 “你……!”孟怀瑾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道,“你明明说了侮辱师尊的话,却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超洋洋得意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啊?” 孟怀瑾气得一时语塞,他知道杨超的意图,杨超这是在逼孟怀瑾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番侮辱皇甫轲的话,好借他之口狠狠地羞辱皇甫轲一番。如果孟怀瑾或者皇甫轲门下的其他弟子说不出来,那就无法指证杨超,等于承认杨超是无辜的。 孟怀瑾看了看皇甫轲,又看了看谢问,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脸非常不甘心的模样,皇甫轲便转向谢问:“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无需顾及我,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是。” 谢问默然半晌,还是把方才争执的经过说了,只是在提及皇甫轲时,用了比较委婉的词语敷衍了过去,但是大意还是表达了出来。无非就是皇甫轲偏心谢问,所以才导致薛门弟子输掉了今年的魁首战。 皇甫轲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冷道:“年度考核的个人成绩与魁首战的成绩是各位掌教们共同商议的结果,而非我一人独断专权。你们若是对这个结果有异议,大可以秉明掌教,如果经核实发现的确有存在不公正之处,掌教们必定会酌情重新评分。如你们这般私下议论成绩,还因为口角争执对同门大打出手的,不论是谁门下的弟子,都一律重罚。” 结果,所有参与了这场群殴的人都被当场杖责五十,谢问也没有例外。一时间操练场上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十几号人被齐整整地排成好几列,一个个被脱下裤子打到屁股开花,场面蔚为壮观。 阿朔没想到皇甫轲如此不留情面,竟连谢问也不放过,眼看着那胳膊粗的刑杖一棍又一棍结结实实地打在谢问身上,阿朔急得直掉泪,抓住皇甫轲的手道:“掌门哥哥,别打了,大哥哥他没打人!”奈何皇甫轲铁面无私,硬是让所有人一棍不落地挨完了这五十下,最后命令所有受罚者面壁思过一周,这才拂袖离去。 被打得屁股开花的谢问和孟怀瑾是被李初照和白子曦拖回去的,两人并排趴在床上,一边上药一边哼哼。 “师尊可真狠啊。打我也就算了,没想到连你也打。”孟怀瑾拧着眉头,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李初照也很费解:“是啊,我们都在劝,阿朔师弟甚至都跪下来哭着求师尊了,师尊还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你们不懂。”白子曦一边给谢问上药一边道,“师尊这是为了避嫌。若是打了所有人,偏偏不打谢师兄,那肯定又要落人话柄,让别人在背后说师尊偏心了。你们别看师尊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其实打谢师兄的时候,师尊眼睛都红了,两只拳头也一直攥得紧紧的。谢师兄,这五十杖虽然都打在你身上,但是疼在师尊的心啊。” 孟怀瑾不服气地道:“哼,说不定师尊是心疼我呢?” 李初照笑着一拍孟怀瑾屁股:“你就别自作多情了,怎么看人家师尊心疼的都不是你啊。” “好痛啊!你轻点!”孟怀瑾痛得倒吸一口气,扯着嗓子道,“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凭什么就是我自作多情?他谢家人难道就比我高贵?明明是我在替师尊出头,一样都是挨打,为什么就我一人啥好处都捞不着?师尊也是!你们也是!一个两个都偏心,你们太过分了!”孟怀瑾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竟气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把一旁的李初照和白子曦都给逗乐了。 谢问趴在床上,听着大家的对话,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酸。甜的是师尊对他的好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心酸的是师尊明明也是一个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之人,却只能把感情拼命压抑在心,连表达都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