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开除还是要做爱
唐郁然准时来到办公室，和平常一样面带笑容的和大家打招呼，不想一副死气沉沉的面对外人，应该是何种模样，就努力维持住何种模样，不希望因为情绪问题而带给别人困扰。 「大家早。」 「经理，早。」 「经理，你昨天没来实在太可惜了，我们都玩得好嗨，小陈都喝吐了。」 「小陈，你还好吗？」唐郁然看看一脸菜色的男同事关心道。 「没什麽，我酒量好的很，睡一觉又是一条好汉啦哈哈！」小陈大笑两声，面色更菜了，抱住头呻吟一声，宿醉头痛。 「以後不要喝这麽多了，伤身。」唐郁然轻拍二下他的背部，走进经理办公室。 等他关上门之後，一个女同事小声道：「喂，你们有没有发现，经理今天穿的衣服和昨天的一样。」 「有吗？经理的西装不都差不多。」 「可是他每天会换不同的领带，今天的领带和昨天是同一条。」 「你干嘛这麽注意经理的小细节，你是不是暗恋人家？」 「并没有，我只是观察力比较敏锐。」 一个刚进来的男同事压低声音说：「我刚刚看到经理从总裁的车子上下来。」 众人面露惊异，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难道经理昨天重要的事是和总裁……」 「上班时间到了，你们还聚在一起做什麽？」唐郁然打开办公室门说道。「小张，你的企划报告书今天应该要交给我，整理好了吗？」 众人瞬间做鸟兽散，个个窝回自个儿桌位成鹌鹑状。 「快好了，中午前一定能给您。」小张回道。 「我知道你们昨天玩得很开心，可能都喝得有点多，不过工作还是要注意一下，辛苦了。」唐郁然温和提醒他们，转身回到个人办公室。 众人拍着心口面面相觑，不敢再讨论上司的八卦，开始工作。 唐郁然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档案，再度强逼自己专心投入工作，他刚才恰好听到他们的最後一句话，和沈峻一同上班果然会引来其他员工的猜测，他不想主动解释澄清，恐怕会愈抹愈黑而已，真烦。 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有时一眨眼时间就不见了，有时却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生无可恋，生活还是必须过着。 了无生趣，日子还是必须继续。 不管如何，地球照样转动，机械式的生活与日子永恒持续不变，只能奋力挣扎着一天熬过一天。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完全不辛苦的过日子，即使是富可敌国的大富豪也会有烦恼，何况是他一个小小平凡人，忧郁的情绪问题微不足道，除了每天都想死之外，没什麽大不了。 唐郁然心灰意懒的过了四天，那天之後，他完全没再见过沈峻，在集团大楼里亦不曾碰过面，他们又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星期六早上，唐郁然才刚起床不久，手机来电铃声便响起来了，来电显示「妈妈」，他犹豫许久，决定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难得任性的不想接听。 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乖孩子，对个性强势的母亲言听计从，他在高中时确认自己的性向，对此感到惶恐不安，直到大三，父母询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时，他以为他们会理解包容他，於是鼓起勇气对他们说他喜欢的是男生，母亲先是不愿相信，接着是愤怒，最後认定他的性向是种病。 他们要他将性向当成秘密，绝对不可以跟外人说，要求他假装是正常人，甚至逼他交女朋友，常常强迫他参加联谊活动和介绍女孩子给他认识。 母亲总说，你只是因为没交过女朋友，一旦和女孩子谈了恋爱，知道女孩子的好，就会变正常了。 在她眼中，同性恋是不正常的，若让外人知道了会让她颜面扫地，他也会因为别人的歧视而悲惨无比，她自认为是在保护他，固执的认定只有和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他的人生才能安全顺利，幸福美满。 他受到很大的打击，温顺的性格让他闷声压抑着，毕业後选择远离家乡在外地工作，年纪愈大，母亲催逼得愈紧，每次回老家都是一种无形折磨，渐渐的他以工作忙碌为理由愈来愈少回去，每个月只回去探视一两次。 这次的逼迫比往日更甚，双方人都还没见过面，便直接谈婚论嫁了。 手机铃声闷闷的从枕头下传出，静了又响，响了又静，一共响了三次才消停。 唐郁然坐在床上不想动，又懒懒躺下来，扯起棉被盖过头，整个人窝在棉被中，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他很少赖床，但他今天想赖床赖到死。 可惜躺没多久，手机铃声又响起了，是工作专用的铃声，他从枕头下挖出手机。 「喂，你好。」 「唐经理，您好，我是王特助，有份您负责的企划书内容有问题，能否请您立刻来总裁办公室一趟？」 「好的，我马上去，麻烦请等我半小时。」唐郁然立刻下床迅速洗漱更衣，匆忙出门，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前往沈氏集团大楼。 他下车後半走半跑的冲进大楼电梯内，总裁办公室在二十七楼，他对着电梯中的镜子拉整领带，手指梳梳略显凌乱的头发，电梯门打开，他先大步走向总裁办秘书室，王特助正在等他。 「唐经理。」王特助从办公桌後起身走向他。 「王特助，请问是哪份企划书有问题？」唐郁然问。 「是东宇这份，合作协议第六条的内容和获利分配的数值有问题，总裁中午前就要，我没有权限使用您的电脑查看修改，所以只能请您亲自过来。」王特助递给他一份文件夹。 唐郁然接过来打开，直接查看有问题的地方，协议内容缺少一段合作规范，五个获利分配数值错了一个，是个十分严重的错误。 「我马上修改，请等我一下。」唐郁然拿着文件匆匆忙忙下楼，来到他的个人办公室。 今天是周末休假日，没有员工来上班，办公室中空荡无人，散发几分萧索的味道。 唐郁然打开电脑调出档案修改，这次他从头到尾重新一个字一个字检阅，确定没问题才列印出来，钉好盖章，不放心的再看一次出错的地方，再度匆匆拿上楼去。 此时已近中午，他战战兢兢的重回秘书室，档案递向王特助。「王特助，我修改好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总裁说，请您亲自向他报告。」王特助说。「都快中午了，您赶快进去吧。」 唐郁然心下一惊，没办法，硬着头皮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听到里头传来沈峻的声音：「进来。」 唐郁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如履薄冰的跨进去，走到沈峻的办公桌前，恭声道：「总裁，东宇的企划书已修改正确，请您过目。」 「拿过来。」 唐郁然将档案夹放到办公桌上。 沈峻拿起来打开，快速的逐行审视。 唐郁然忍不住偷偷瞄他，眼前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端坐在总裁椅上，一副总裁的威严派头。 三尺之隔却犹如千水之遥，数日前的负距离接触成为模糊的幻境，一场船过水无痕的春梦，唐郁然不由得心生感慨—— 哎，男人呀，尤其是英俊多金的男人，个个都拔屌无情，提上裤子不认人。 唐郁然不敢奢望沈峻会看在滚过床的份上而放过他，灰心丧气的等待大老板审批，做好档案夹砸在身上，以及给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他已经很久没在工作上出如此重大的失误。 沈峻审视完最後一页，用钢笔在签名栏上签名。 看来是没问题了，唐郁然内心松口气，偷偷瞟了眼沈峻的手，记得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如火。 沈峻放下档案，抬起头来望向他，表情严肃，不怒自威，以上位者的姿态凛然说道：「唐经理，你知道错误的地方会造成我方多少损失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後一定会更加小心注意，绝不会再出错。」唐郁然九十度鞠躬诚惶诚恐的道歉。 「你有三个应该完成报告的企划案还没处理好，工作效率太低，已影响到相关业务的进行，这些影响也在无形中造成损失。」 「对不起，我会尽力加快速度。」 「你办得到吗？」 唐郁然一怔。 是啊，我办得到吗？ 抑不住自我怀疑起来，认为他可能办不到，从前拥有的自信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吃掉了，蓦然觉得他什麽事都办不到，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唐经理，你认为你自己办得到吗？」沈峻再问一次。 「如果……如果我说我办不到，您会开除我吗？」唐郁然苦涩反问，低垂下头盯着地面，不敢直视沈峻，一股强烈的自厌自卑感油然而生，明白他的工作能力确实严重退步，专注力、记忆力、理解力愈来愈差，精神和心态都出现问题。 从前他热爱工作，喜欢专心工作的投入感，每完成一项目标便能获得满足与成就感，但他现在只感到不耐与厌倦，甚至消极的想逃避，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他。 沈峻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沉默注视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又想去跳楼了，消沉低落，自暴自弃。 放弃了全世界，或者被全世界放弃了。 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他变得如此忧郁？ 唐郁然许久没得到沈峻的回应，抬起头来偷瞧他一眼。 沈峻仍严肃淡然，眼神深沉，让人猜不透情绪心思。 咕噜咕噜…… 唐郁然一早上滴水未进，肚子理所当然的饿了，腹部发出几声饥肠辘辘的声音，大得连旁人都能听见。 沈峻站起来，说：「一起吃饭。」 啊？唐郁然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严重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大老板不是叫他滚蛋，而是一起吃饭？ 沈峻走向办公室大门。 唐郁然跟在他身後，连忙道：「总裁，不用了。」 沈峻打开门走出去，对王特助说：「王特助，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总裁、唐经理再见。」总算可以不用继续加班了，王特助愉快的道别离开。 唐郁然：「总裁，真的不用了……」 沈峻：「少罗嗦，再拒绝就真的开除你。」 没其他人在了，开启中二霸总模式。 唐郁然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沈峻一起走。 沈峻亲自开车，在车上用蓝牙打手机给周清宁，约他到一间五星级饭店的中餐厅。 唐郁然想到要和这对狗男男一块吃饭，菊花一紧，心想这鸿门宴吧。 约莫半个小时之後，三人再次一起同桌用餐，周清宁言笑晏晏，说很高兴能再和唐经理见面。 沈峻和周清宁神态自若，犹如对待一般朋友，毫不傲慢或轻挑暧昩。 唐郁然还是难免有点不自在，勉强挂着微笑的面具应付，纵使肚子饿了，对美食佳肴仍然食不知味，他近来开始有厌食倾向，进食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为了延续生命，维持基本体力，美不美味都无所谓。 沈峻有意无意的不停给他挟菜。 大老板赐食，不能不吃，唐郁然吃得撑了，忙不迭道：「总裁我吃饱了。」 周清宁帮他倒茶。「喝杯茶，解解腻。」 吃完正餐，喝茶闲聊，大多是沈峻和周清宁说话，唐郁然负责当个称职的听众，间或附和一两句。 说真的，这场鸿门宴并非完全没滋没味，沈峻在私底下会有不同的一面，有点毒舌，有点中二，不再高不可攀，疏离感没那麽重。 周清宁学识丰富，谈笑风生，跟他天南地北的聊天是件有趣的事。 唐郁然的情绪稍微好一些，露出几分真心笑意，身心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也能和他们笑扯几句，他身为经理，免不了交际应酬，自然能用交际应酬那一套来应对。 周清宁聊起最近正在处理一起劳资纠纷的官司，某个公司让员工长期超时加班，却用各种藉口不付加班费，数名员工向劳工局检举，并联合控告雇主恶意欠薪。 「根据劳基法规定，劳工不能胜任工作时，资方可以解雇劳工。」唐郁然半开玩笑的再问沈峻：「总裁，刚刚我问你会不会开除我，你会吗？」 沈峻凝视着唐郁然，说：「我不会开除你。」 周清宁对唐郁然眨了下眼，说：「但是，我们想和你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