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倾诉

    邱以冬叼着雪糕走出便利店，在没有了空调的庇护，热气喷涌着扑面而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草率了。

    本来只是想吃冰激凌顺便放松放松心情出来转转，谁知道自家小区楼下的便利店关门了，他只能去附近公园旁的便利店，外面热的让人透不过气，路程又远，心情更糟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邱以冬无精打采的走在街上，听着耳机里南拳妈妈的声音，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了清爽透凉的橘子汽水里，从歌里汲取一点点的凉爽。

    这是他最喜欢听的一首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陪邱田田看当年风靡一时的，第一次听就被抓住了耳，觉得旋律特别好听，从此以后经常会单曲循环，如今听好像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

    为什么听歌也会想到许怿桐，明明没有剧烈运动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呢。

    许怿桐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又随意的看向四周想要转移注意力。

    当他看到公园边的一片空地时，有点疑惑，他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在打篮球。

    这么热的天他连走路都觉得汗湿了整个后背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室外打篮球呢？邱以冬控制不住的走近。

    那个男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十号球衣，身高直逼一米九，宽肩窄腰，露出来的两根臂膀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好看又不夸张，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反光，带着一根纯白色Nike发带，整个人看起来张扬又帅气。

    邱以冬有点近视，看不太清男孩的脸，他走到了场子旁边，男孩注意到球场边有人后，凶狠的动作停了下来。

    “余泽阳？”邱以冬看清楚脸后来不及惊讶就眼看着余泽阳的汗水要从额角滴入眼眶，他顺手就从裤兜里掏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蓝色手帕，不自觉的去擦干了那滴危险的汗，然后自然的把手帕递给安安静静享受着被擦汗的余泽阳。

    邱以冬随手带手帕的习惯是他爸从幼儿园开始就给他的硬性规定，到后来身上不揣着手帕都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给你擦汗还得垫脚呢，你自己来吧。怎么在这儿打球啊？今天这么热。”邱以冬把自己袋子里的冰激凌也递给余泽阳了一个。

    “心情不太好。”余泽阳接过了冰激凌，右手偷偷的把手帕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你呢？”

    邱以冬上扬的唇慢慢耷拉下来：“心情有点不太好，太烦了，出来转转。”

    “走吧。”余泽阳把地上的包斜背在自己的肩上，看向邱以冬，“我带你去个地方。”

    邱以冬跟着余泽阳来到了一家装修酷炫的机车店前，余泽阳刚推开玻璃门，一个穿着迷彩服正在打瞌睡的胖子在看清来人后瞬间惊醒，迎了上去。

    “嘿！什么风把余大少爷吹来了啊？哟，这姑娘谁啊？你对象？长得真好看。”胖子一见到余泽阳就打起了精神，仿佛刚刚到困倦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邱以冬长的本来就很精致，头发也一直留的比较长，乍一看确实有点难辨雌雄。

    “我是男的。”邱以冬默默的刷了一波存在感，有点尴尬。

    “我同学，我的车好了吗？”余泽阳还是没一点儿表情，只有耳根有一点发红。

    一提起车，胖子更兴奋了，“那咔咔没毛病啊余哥，早就整好了，还做了一次保养，整的油光水滑的，跟新的没两样！放我店里好多人来打卡拍照呢，我没办法给推进去了。”胖子油腔滑调的说着，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金山。

    “行，我骑走了，直接从卡上划吧。”

    “好嘞哥！我给你推出来！”胖子笑嘻嘻的走进了小屋。

    “王晔，我朋友。”余泽阳转头看向邱以冬。

    邱以冬的注意力全被满店酷炫的机车吸引走了，眼睛粘在上面就没下来过，猛然听到余泽阳的声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顺嘴就说了一句：“大哥好帅啊。”

    余泽阳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不可置信的看着邱以冬试探的问道：那我呢？”

    “不不不，我说大哥人真好，车好帅啊，你也好帅。”邱以冬真心实意的发出感叹。

    “我车更帅。”余泽阳的语气里有一点点不被察觉的小骄傲。

    “来了来了，余哥，你这R1真的太帅了！我要有钱也整一辆！”王晔推出一辆全身通黑的机车，充满了机械感，在它的对比下，店里的机车全都黯然失色。

    “好酷啊！”邱以冬看到这辆车眼睛猛然的睁大，好像一只惊讶的小兔子。他虽然对机车不太了解，但毕竟也是个男生，天生就会被这种重机械吸引。

    “当然酷！这辆R1是余哥自己改装的！余哥简直就是个天才。”王晔夸张的称赞道。

    “再给我拿个头盔。”余泽阳打断了王晔的话。”

    “好嘞——”王晔在货架上找了找以后有点迟疑的说：“好像就只剩下一个纯粉的和hello　Kitty的了，余哥你要哪个？”

    “哪个？”余泽阳看向邱以冬。

    “给我的吗？”

    “嗯，想带你去个地方。”

    “只有这两个颜色了吗？”邱以冬看向一旁的王晔。”

    “对，来我店里的要不就是修车买配件的，要不就是给女朋友挑头盔衣服的，所以衣服和头盔进的都比较可爱。”王晔顿了顿建议道：“小兄弟，要不你拿这个粉的吧，质量杠杠的。”

    “行，那我选粉的吧，你以后的女朋友也可以用。”邱以冬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太好，他也很好奇余泽阳口中的那个“一去心情就会变好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所以他也不扭捏害羞了，直接脱口而出。

    “给你买的。”余泽阳的声音听起来更冷了，“那就粉的吧。”

    “好嘞。”王晔开心的去划了卡，把车推到店外交给余泽阳：“注意安全哈！”

    “嗯。”余泽阳对着王晔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邱以冬：“上来。”

    邱以冬小心翼翼的踩上踏板，上了车，机车的坐垫很小，他跟余泽阳的身体靠得很紧。

    “轰隆轰隆。”机车启动了，邱以冬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紧紧包住了余泽阳的腰，后知后觉在余泽阳的耳边问：“你有驾照吗？”

    “余哥还没到年龄呢！放心吧小兄弟，余哥技术很好，就是有点太猛了！”王晔大声喊着回复着邱以冬的话。”

    还没等邱以冬回话，余泽阳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慢点儿——”王晔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一瞬间，邱以冬感觉自己被强风包裹住了，嘈杂的蝉鸣和闷热都被抛在了另一个空间。

    “爽吗？”余泽阳的声音顺着风从前面传来。

    “太—爽—啦！”速度快到让邱以冬看不清眼前的风景，烦恼他很久的事情仿佛也跟着这些景色一起，被抛之脑后了。

    机车的魔力就是这么大，只要油门一踩，好像就能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什么都不用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色从城市绿化带变成了一颗颗大树，平坦宽阔的柏油路变得狭窄起来后，机车终于停了下来。

    “下车吧。”余泽阳把车固定在路边，下了车。

    邱以冬额前碎软的黑发早已被吹的乱七八糟，眼圈泛红，被吹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下意识的扶住余泽阳的肩膀，颤巍巍的下了车。

    “小阳，来了？！”还没等邱以冬站稳，旁边买西瓜的老大爷突然迎上来搭话。

    “嗯，陈叔，给我来个西瓜，帮我切一下。”余泽阳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了大爷。

    “你这孩子，不用钱了，就你俩吃吧？我对半切，刚好这还有一次性勺子，给你们。”大爷熟练的切开西瓜，把勺子带着一起递给余泽阳。

    “拿着吧，陈叔。”余泽阳固执的把钱塞给大爷。

    “说了不要就不要！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叔？”大爷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见余泽阳把玩收回去后有和蔼可亲的问道：“来看奶奶吗？”

    “不是，带朋友来这转转。”余泽阳谢过了大爷，带着邱以冬往马路对面的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很窄，是土路，两边种着茂密的竹子。邱以冬跟在余泽阳的身后，觉得鬓角的头发有点汗湿，他伸出手摸头发时，意外的碰到了早就被遗忘的耳机。

    “对了，你要听歌吗？”邱以冬拽了拽余泽阳的衣角。

    “嗯”余泽阳的手伸了过来。

    邱以冬取下了左耳的耳机，等余泽阳带上耳朵后，碰了两下耳机打开音乐，依旧是橘子汽水。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歌呀？”邱以冬顺口问了问余泽阳。

    “我不怎么喜欢听歌。”

    “诶，这儿没信号啊，咱就只能听这首歌了。”

    “没事，我喜欢听。”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他们来到了一片麦地前。

    麦子已经成熟了，黄澄澄的一片看不到尽头，与湛蓝湛蓝的天连接着，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心旷神怡。

    余泽阳带着邱以冬来到麦地前的一颗树下，那棵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树冠很大，树干很粗。最粗的树干上挂了一个双人秋千，余泽阳扫了扫灰，示意邱以冬坐在旁边。

    他们坐的地方在紧挨着麦田的一个高坎上，能很好的看到麦田的全貌，此时一阵清凉的风吹过，麦子就像海浪一般，翻涌起来，莫名的好看。

    邱以冬坐在树的阴影之下，秋千轻轻的晃着，抱着怀里冰爽香甜的西瓜一口一口的吃着，旁边传来一阵阵透着微微汗味和好闻的清新皂感味道，风一阵阵轻柔的吹过，凉爽宜人，看着眼前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麦子和一望无际的天空，他感觉全身都舒服的无以复加，他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他看向一旁正眯着眼睛小憩的余泽阳，阳透过树影斑驳的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来，他的睫毛很长，长在狭长的眼型上却并不突兀，头发微卷，看起来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天神。

    他忽然有些心动，耳机里正好放到“就是喜欢你偷瞄着我的害羞，让我紧紧牵着你的手望着星空，直到我们心灵相通。”邱以冬好像被点破了心思，慌忙移回视线。

    真是的，被男人操过一回就随便喜欢男人了吗？还没等邱以冬开始自我唾弃，余泽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从小到大，大家都喜欢我的表哥，只有我奶奶一直特别疼我。”他依旧闭着眼睛。

    余泽阳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邱以冬安静听着。

    “其实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很爱哭，也很爱撒娇，但是自从我表哥被爷爷放弃后，爷爷开始培养我，一切都变了。”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皱。

    “我们家很特殊，爷爷是军人，可却生了两个女儿，所以他把选继承人的事情放在了我们这一代。我表哥从小就很优秀，爷爷也理所当然的从小培养他，我也比较走运所以有了一个正常幸福的童年，可我表哥中途出了些事情，造成了没法挽回的后果，所以爷爷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余泽阳的声音慢慢变低。

    “他开始培养我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我爸妈看到我被爷爷重视都很为我开心，

    ，但还是没办法跟他从小培养的表哥比，爷爷把每天的训练都加倍，我努力做到最好却还达不到他的要求。他暴躁易怒，每天都会用最难听的话来骂我，给我各种体罚。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始终都得不到他的一个好脸色，那时候只有奶奶知道我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每天都会安慰我，在爷爷不准我吃饭的时候偷偷给我塞吃的，甚至为了我跟爷爷起了争执。但不久后，奶奶突发脑血栓走了，就埋在这里，这里是她妈妈的老家。在奶奶走后慢慢地我变得沉默，不爱说话，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严重缺乏自信，很容易暴躁，最后查出了狂躁症。”余泽阳终于说完了，深叹了一口气。

    “狂躁症很痛苦，情绪没办法控制，发病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记忆都有些模糊，在一次发病过程中，差点打伤了爷爷，爷爷这才放弃了我。本来想带你到这儿散心的，结果自己说了一大堆。”余泽阳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邱以冬：“你会怕我吗？”

    邱以冬把西瓜放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余泽阳，声音闷闷道：“你很好，你又帅气人又好，我陪你好不好，我陪你把病治好。”

    夏风轻柔的吹过两个相拥的少年，带着微微的麦香。

    他们的第一个拥抱是麦子味的。

    余泽阳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邱以冬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或许是因为环境的感染，又或许跟妈妈一样习惯随身带手帕给了他亲切感，再或许在转入表哥的班级以为会很难熬后第一个见到的邱以冬对他的态度很自然，不像其余人一样躲凶神一样躲着他。总之这个人很神奇，有太多太多的细节触动到他了，他从没这么想跟一个人交朋友。

    “谢谢，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开心。”余泽阳想要多了解一点邱以冬。

    “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邱以冬把脸退出余泽阳的怀抱，重新抱起了西瓜。他双腿伸开，头往后仰，长叹一口气：“可他的感情好像不怎么纯粹，有点奇怪。”

    余泽阳突然有点落寞，强打起精神说道：“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让你胡思乱想的。”

    “也是，我还有一件很烦的事情，跟你差不多，我也得了心理因素导致的病。”

    “嗯？”

    “我得了性瘾，因为中考压力太大了，而且只能依靠前列腺高潮，我就像个色情狂一样，遇到一点刺激后面就疯狂流水，如果不纾解出来，就会精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终于说出来了。”邱以冬四肢瘫软的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你跟我比好多了。”

    “你可以找我，我很干净，没谈过恋爱。”余泽阳的脸突然有点红。

    “想什么呢你，我可真谢谢你了。”邱以冬给了余泽阳一手肘，俩人都笑了起来。

    压抑的气氛烟消云散。

    余泽阳揉了揉邱以冬的头发，笑了笑：“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陪着你。”

    少年们的情感总是这么奇怪，因为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可能如同彗星撞击了地球，迅速而深刻。

    他们会永远记得这个充斥着麦子味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