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遇

    院子里的天然草坪早已进入休眠期，没有了连绵细雨中甜美的青草香，

    院子里有些黑，我走的很慢，撑着雨伞四处张望，最后终于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找到了易旵。

    长椅是我住进来没多久后易旵让人装上的，我无聊的时候偶尔会窝在上面晒太阳，他有时候也会陪我一起晒。沐浴在阳光里和远远望着的感觉天差地别。

    他整个窝在长椅的一角，头埋在双膝之中，水珠从额前的发梢滴落，看上去精神十分萎靡，两指间抽了一半的烟也已被雨水浇灭，主人却浑然不觉。

    他显然是根本没有睡过，身上还是回来时那身着装。易旵习惯穿黑色西装，此时的他几乎快要与这浓浓夜色融合。

    这场景不禁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那天，那天天气不怎么好，也下着这样的雨，他小小的身子卷缩在灰暗的巷子里，像只被暴雨击落的鸟儿。

    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虽然不大，却积少成多，放学的时候路上许多坑坑洼洼的小坑里都积满了水。

    我刚踏进进家门就被囡囡拉住了书包带子，小丫头永远那么精神，“哥哥，哥哥，今天有大——鸡腿吃哦。”说着两只手举到胸前再向两边拉开比出一个夸张的距离。

    “真的啊，我去看看。”我抖掉雨伞上的水，收起来立在门边，放下书包就往厨房跑。

    我们家生活条件比较拮据，只能偶尔吃顿荤菜，这个偶尔也没有明确的具体间隔时间。

    囡囡依旧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还没到厨房呢就听到妈妈喊我，“是小祥回来了吧？过来下。”

    我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伸着脑袋往锅里瞅，笑眯眯的问我妈，“妈，啥事？”

    妈妈在围裙上反复擦了几遍手，从兜里掏出一小把零碎钱，从里面抽了张一元的纸币递给我，“去买包盐，家里的盐没了。”转过身把其余的钱又装了回去，摇摇头自言自语起来，“那么大一包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呢？”

    我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往外走，囡囡还在我身后跟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外面下雨了，伞太小，挡不住两个人，你在家等我。”

    其实我只是不想带她而已，她实在是太聒噪了，像夏日夜晚池塘里的青蛙一样聒噪。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拉着我的袖子摇来晃去的撒娇，“哥哥，哥哥，我也去嘛，你就带我去嘛。”

    我捏了下手里的钱，一包盐五毛钱，还剩五毛，给她买根一毛钱的棒棒糖妈妈应该不会生气的，于是我扒掉她拉着我袖子的手对她说，“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回来给你买棒棒糖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好，她经受不住棒棒糖的诱惑，只能放下手眼巴巴的目送我出门。

    外面的雨还在下，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雨水会被吹到身上，我把伞向一旁偏了些。

    拿了盐，付钱的时候我从收银台旁边挑了颗草莓味的棒棒糖一起付了钱才往回走。

    这场雨好像不会停似的，仿佛是天空被扎破了无数小孔一般。

    我把雨伞偏向与来时相反的另一边，为了能早点吃上鸡腿，我加快脚步往回赶。

    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一阵哽咽打嗝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因为是雨天，天黑的比较早，我撑着伞站在巷口吓得双腿软的直打颤，连手里的伞被风吹歪了都没敢扶正。

    不是我不想走，实在是我的腿根本不听使唤，啜泣声还在继续，我脑子里都是平日里在邻居奶奶那里听来的鬼差勾魂索命的鬼故事。

    巷子里的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成了号啕大哭。

    哭声一大，确定了是人，我反而不怎么害怕了。

    我站在巷口拍打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扶正被吹歪的雨伞，慢慢偏过头向巷子里看去。

    因为天色已晚，又加上受雨水的阻碍，我只能隐隐看到巷子深处模模糊糊一团灰，声音就是从那团灰那里传出来的。

    这时候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才蹦哒出来，一步一步向着那模糊的一团走去。

    走进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个抱着小书包蹲在地上哭的小孩，他的脸埋在怀里的书包里，露出个早已被雨水淋透的脑袋，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是个男孩。

    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雨水淋透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蹲了多久了？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他看上去很害怕，看到我的时候发着抖，后退着跌坐到了地上。

    我见过的孩子很多，却都没有他好看，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镶嵌在圆嘟白嫩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几根粘在一起却依旧弯翘着。

    越是漂亮的人掉起眼泪来越能获取同情心，我把手里的伞举到他头顶，“下雨了，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不说话，抱着书包坐在地上卷缩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恐慌的看着我。

    仔细看可以看到他眼角、嘴角和脖子上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他肯定是被人欺负了，我这样想。

    他的脸上挂满了水珠，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雨水。

    我盯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看了会，想了想还是把手伸进了口袋，把刚才买的棒棒糖掏出来递了过去，“呐，棒棒糖，给你吃，你别哭了。”

    他仰着脸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接，我又把棒棒糖往他面前递了递。

    最后他咬着嘴唇挂着满脸的水珠慢慢伸出了手，却还是不敢接，我只能自己把棒棒糖塞进他手里，再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嘶”一声，于是我看到他手面上大片的淤青，“是有人打你了吗？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没有说话，紧紧抓着棒棒糖盯着我的脸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过长的原因，他腿麻的趔趄了两下。

    我赶紧伸手扶住他，“你怎么不说话啊？”不会是哑巴吧？

    他依旧不吭声。

    我又问他，“那你吃饭了吗？”

    他低下头半天才摇了摇头。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从他的怀里抓过书包拉着他的手就往巷子外走，“我妈妈今天烧了大鸡腿，你去我家吃吧。”

    被我拉着他倒也没有反抗，乖的像只小兔子。

    雨还在下着，没完没了，我把他拉到伞下直接将人带回了家。

    没有人能预见未来，如果能，那天我是如何也不会把他领回家的。

    后来他告诉我们他叫小旵，在天乐幼儿园上学。倒是离我的学校不远。

    从那天以后他每天放学都会在我第一次领他回我家的那个小巷子里等着我去带他回家。

    我试过说服他换个地儿，那里不安全，可以去我学校门口等，他不听，依旧每天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像只迷路的猫，安静的等着主人路过把自己领回家。

    我家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我爸妈也不是那种介意多加一双筷子的人，况且一个小孩能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