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想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

    我高中那会儿，喜欢过一个男生，他不英俊不帅气，也不是一个学霸，并不是言情里的男主角。我也不漂亮，也不温柔不体贴，甚至还是老师眼里的硬茬子。

    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太多交集，课桌最近的时候不过是前后对角。

    高一那会儿第一次见面，我都没仔细看他的脸，但我知道他长得很高很高，是我踮起脚来可能都碰不到的高度。

    我的同桌是个文静内向的女生，我后面坐着他和另一个很幽默的男生。学生时代的幽默并不是带着绅士气息令人放松的幽默，而是能让你笑出下排牙齿的幽默。

    我那时候其实还没有喜欢他。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忘记了，我也没意识到。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刹不住车了。

    我谁也没说，自己悄悄藏着，只是总是忍不住会偷偷看他，注意他的动向；或者总是有意无意做一些事情，想让他看见我。

    后来我们混熟了。开玩笑，调侃老师，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抄过作业，甚至还罚过站。噢我不是说我和他，我是说我们这小组的四个人。

    忘记说了，刚开学的时候老师安排四个人为一小组，他是组长。

    我们班主任蛮不讲理的，我也不是个懂事的姑娘，总和他犟，有事没事就要顶两句嘴。班主任不占理的时候，就喜欢大吼几句虎着个脸瞪你一下，然后匆匆离开。

    课间操的时候我出去收我放在柜子上的伞，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找了很多同学问，也没有人知道我的伞被谁拿走了。

    班主任看到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我说我在找我的伞，他就笑了：“我给你丢了。”

    我很疑惑也很生气：“为什么要丢我的伞？”

    他说因为我放在那很久了，可我明明今天早上才放过去。我和他争论了很久，到最后他只说“我不管，反正我看到已经在那很久了。”

    我没办法，回到座位上生闷气。他目睹了全程，犹豫了一下，从后面把生物书翻开从头顶递到我面前，是一张海豹的图片。

    他说：“别生气了，看xxx。”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直到那天中午，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开心。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我很害怕。我怕被别人看出来，我也不敢自己去表白。我到现在也没有告诉他。我怕说出来之后我们连这样的“哥们”都没得当。

    谁知道现在就没有联系了。

    有天晚上我突然在寝室里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我有喜欢的人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们立马来了兴趣，从本班猜到外班，所有认识的人都猜了个遍，我都没承认。她们意识到不对，爬到我床上来，逼得说出了他的名字才罢休。还好她们没有笑我，我松了口气。谁知道第二天她就有意无意地暗示，我只好把心事藏的更深，咽进肚子里。

    重点高中总是在换座位。我们四个人都分散了。

    这次她的同桌是个女生，皮肤白瓜子脸，超级可爱超级温柔，还善解人意。

    他人缘蛮好的，似乎和谁都能相处得很融洽。

    是的，那段时间他们关系看起来非常好，总是在聊天。我有点难过。

    我甚至猜测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多好呀，我都很喜欢她，他没道理不喜欢。

    至于他有没有对那个女生心动过，我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高二的时候分科了，我们班注入了一大批新鲜血液，我的生活好像也变得更加多姿多彩了。因为无数的偶然与必然我们五十多个人相遇了，也因为这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遇到了我从那时到现在的闺蜜，朋友。

    而我喜欢他的事实，也渐渐从我室友的记忆中淡出。

    我刻意地不去想它，减少与他的相处时间、机会，不断地说服自己我对他并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好感，然后信以为真。

    我真的以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变得很轻松。

    我的高中生活里他的占比其实并不多，可能是因为我刻意地去避开他防止他发现，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会有太大交集，以至于我现在并不能想起来曾经我们相处时更多的细节。

    我是一个在班里存在感蛮强的人，很多事情上我都是那个“出头鸟”，无论好事坏事。

    我曾经偷偷带手机到学校，又担心上交之后老师发名单被妈妈发现，当然也因为我就是想玩手机，冒着回家被打得满腿淤青的风险，就为了在运动会上光明正大地打游戏。

    那时候我沉迷阴阳师，在那会儿我练度还算高的，离全图鉴也只差一步之遥，就在高二的那场运动会上，我随手抽了一张出了玉藻前集齐了所有的式神。

    他也玩阴阳师，是被我安利入坑的。我自恋一点地想，就是因为我所以他入坑了，但我清醒一点，是因为我疯狂安利所以他入坑了。

    他入坑了之后我当然要带。从师徒系统带到毕业，再带着打魂十，刷等级，教抽卡玄学。但他看起来兴致并不是很高，于是我也不再那么疯狂地热情地邀请。

    谁知道这一波居然带起了我们班的一股阴阳师的小热潮。

    我们学校的教学设备并不是投影仪，而是一个相当大的PC，效果和投影仪很相似，只不过把幕布直接换成了PC罢了。

    他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三好学生，自己把游戏安装包传到u盘上之后带到学校来安装进电脑，甚至还把快捷方式的图标改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正经的图标，每天下午下课后就打开来玩一会儿。

    他从来没被发现过，倒是另外两个跟着入坑的男生被班主任抓到，轮流进办公室挨骂。

    现在想起来，感觉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玩阴阳师很久很久了。

    之后我还试图拉他入坑其他的游戏，但也只是想了一下，没开口。

    因为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算半个乙女游戏。虽然我们班也有男孩子在玩，还比我厉害。

    我们班三年的黑板报都是他负责的。

    倒也不是他画画有多好，只是他擅长的方面很适合用在黑板报上，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

    我也很喜欢画画，很喜欢把自己颅内想象的东西具现到纸上，虽然我并不能把我想象的画面再现。

    考试的时候会发草稿纸，而我的习惯是直接在试卷上打草稿，因此总是会剩下很多空白的草稿纸。我把这些草稿纸裁剪成一小张一小张，是不是就拿出来摸会鱼。

    他有一次看到过我画画，想邀请我一起办黑板报，被我严词拒绝。我挺清楚我的水平的，脖子以下全部不会，脖子以上全凭运气，如果要我上色，那就会出现一个人间悲剧，所以我拒绝了。

    现在想想，应该试试的。画不好，写个字我还是可以的。总还是能给我的过往多添上那不轻不重的一笔。

    说到写字，他的字是我们班公认的好看。当然我也是。

    他的字是那种带一点连笔的小楷的感觉，工整简洁有力度，我还找他抄过歌词，发给我初中同学看也说好看。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高中生都有这样的“传统”，至少我们班每年都会在圣诞节、元旦节的时候互相送贺卡。我总是后知后觉收到了贺卡之后才去买明信片，利用所有可以压榨的时间把作业写完，然后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写贺卡。

    写贺卡可不简单，写太多张总是会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千篇一律的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必然要有，但祝福总得不一样。一边头疼地写贺卡，一边还要注意老师和后门玻璃的动向，才写了没几张就下课了。

    后排的同学戳了戳我的背，递过来一盒明信片，说说是他叫我挑一张。

    我心里有点慌乱但我表现得很镇定，胡乱翻了一张出来还回去，又把我的明信片传回去叫他挑。

    礼尚往来嘛，相熟的会互相讨要，不是那么熟的，如果有人主动送，另一方总也会回礼的。

    我不记得我写了什么，也不记得他写了什么了，但我知道那张明信片还在我的盒子里，和其他我收到的明信片一起，好好的。

    他成绩不怎么好，一直稳定在中游。高二的时候老师就开始让我们定目标，从零诊到高考，我看见他想考南航。

    别多想，我并不是打算想和他考到同一个学校，我的故事可不会有那么俗套美好的情节。说起来挺伤人的，我觉得他肯定考不上南航，看见他这么“不切实际”的理想还感觉奇怪。

    从高二到高三，他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而他的成绩，也是一样平稳起伏，略有进步，不一样的是他有了一个女朋友。

    我见过这个女孩，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成绩也和他一样不算特别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有些腼腆。我后来听说，是他主动追的那个女生。

    那时候压力大，教室楼层也高，平时找不到娱乐方式，我们班里便兴起了一项运动：踢毽子。那种彩色的大毽子，踢在脚上特别有感觉。

    一开始是一个人踢，比谁踢得多，后来就变成了一群人围成一圈，把毽子踢得到处乱飞，班主任看了哭笑不得，年级主任看了都一脸无语。

    最开始他是要踢的，因为身高腿长，很少有接漏的。后来因为要追自己喜欢的姑娘，渐渐地就不来参与我们这些又傻又幼稚的活动了。

    那个年纪多单纯啊，追人不会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就傻乎乎地跟着黏着，接个水的工夫也要聊两句天。

    这几乎成为了我们年级情侣的标配。

    那会儿就经常看到我们这一大圈人踢毽子踢得热火朝天，旁边走过三三两两的情侣。

    我记不得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可能有点难过，又可能因为玩得很疯所以忽略了很多。

    大概也是那段时间，我用我的高三规划本写了一篇三年来唯一的日记，警告自己清醒一点，别去想，别再想，刷题就好，不要想那么多。

    当然这篇日记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顶多也就是抒发一下我的难过。

    我自己觉得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我们真的情投意合，几个月之后也注定分开。我的目标是985，他的目标是考上600分，我们不一样。

    这可能也是我给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高考前夕，每个人除了紧张之外，多少都有了一丝不舍。我们开始在表白墙上留下自己的梦想，留下自己想给下一届说的话，记录我们的高三，记录我们的奋斗。

    这是大多数女生喜欢做的事情。

    他在高三下班学期开始走读，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带了一个相机，录下了自己上学的过程，拍了几张我们习以为常的景色，还录了一点班里男生打闹的场景。

    他把这些碎片剪辑成视频，发到网上，又在班里搜索出来给大家看。这时候班主任走进来了，我们班主任是个很有情怀的人，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触动。尴尬的是这里面有一段他和她女朋友的段落，我听见他的朋友在小声对周围人说怎么办怎么办，然后一个健步冲上去拉动了进度条。

    他倒是不慌，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其他的同学，包括我，都在底下偷笑。

    班主任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我的高中生活真的挺多姿多彩的，只是回想起来好像都没有他的影子。

    毕业以后，关系好的同学们就开始约起来到处玩。而那三个月里我只见到过他一次，那一次说来也还挺巧的。

    本来我只约了一个女生，就是之前和他同桌过的那个女生，两个女孩子一起去逛街，真的再美好不过。

    本来说好上午去猫咖玩，下午去逛街，聊着聊着我们就对剧本杀有了一点想法，再聊下去……一发不可收拾，我们俩到处约人包场，最后甚至叫上了我表弟。

    他是早上来的，我因为太远所以到得最晚。

    三个女生两个男生，一个很奇怪的组合，急匆匆跑到猫咖店里发现别人没开门，又到楼下去买奶茶。

    等到店里开门了，我们又上楼去。两个男生找到座位就开始打游戏，足足打了两个多小时。猫咖的消费对于我这种普通家庭来说不算便宜，却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交几十块钱的网费来一个没有设备的地方用流量打手机游戏。

    结果他中午就走了。我觉得有点可惜有点难过，但我不能拦他。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我也没想到我三年的暗恋是这样简短，苍白，像纸一样的平淡，脆弱。它似乎还没有一个开头，就已经结束。

    我折腾了自己快三年，他什么也不知道。

    有一点难过，又有一点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