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街市上正在放烟花，一束光亮冲上天霎时散成满天星。 屋内，沈逸趴在床上，只着一件寝衣，身后高高肿起的双丘上，满是鞭痕。九然进屋瞧他的时候，立时红了眼，血从裤子里渗出来，染红了一片。裤子被抽碎了嵌在伤口里，九然尽量放轻动作，还是痛得沈逸不住的想要躲开他‘施暴’的手。 索性伤药九然都是随身携带的，伤口处理的也及时。 “唉，都跟你说了服个软，说句软话，也不至于这……”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九然见他疼成这样，也是心疼不已。 沈逸两眼无神的盯着紧闭的房门，九然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沈逸在房里趴了整整一日才勉强由九然扶着下地，两腿微微一迈，身后就撕裂般疼痛。 沈盈素没来看过他，没由来的令沈逸心慌不已。 “上过药了？” “是。公子伤的重了些，怕是要有些日子才能好了。” 九然话语中难掩埋怨的语气，沈盈素抬头只一眼，就令九然一抖，沈盈素平时太放纵他了，他有些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忙整理了下心态，他只是个下人，没资格多嘴主家的行为。 “你没上药？” 九然两颊巴掌印依旧十分明显，一瞧就知道连药都没上。 “是九然惹主子不快，该罚，不敢上药。”九然垂着头，语气恭敬。 “我明日回谷。” “是，那我去收拾一下。”九然惦记着沈逸的伤势，路上颠簸，只怕沈逸又要受罪了。 “不必，你留下照顾逸儿。”沈盈素摆摆手制止他。 “主子要自个儿回去？”九然一惊。 “我想过了，等逸儿伤好了，不必回去，随他去哪儿，药王谷不是监牢，他不适合，我也不想圈着他，他既然也喜欢外边，就留下。”除此之外，她深觉做母亲太难，她退缩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他离开，天高海阔，或许比他现在要过得好。 “主子！”九然一急，双膝砰的一声砸在地砖上，“小主子只是年纪小，又常年在谷中，难免好奇心重些才回去烟花之地，您就饶他一次吧！” “我从没尽过一天做娘的心，也没资格要他处处按着我的要求做。” 九然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必再劝我，”沈盈素瞧着九然紧张的模样，想着他倒是比自己还关心沈逸些，“我也不是赶他走，药王谷永远是他的家，我也还是他的娘，这是不会变的。” 沈逸还不知道沈盈素已经离开的消息，只当是她还在生他的气，不愿来见他。 “你去照顾娘吧，”九然一向是沈盈素近身侍奉的，最近却一直跟在他身边。 九然一时哑声，沈逸这孩子明明如此懂事，奈何命运不公。 “主子让我照看你，我哪敢走，你要是嫌我烦了，就利索好起来。”九然故作嫌弃，沈逸的心思在没在这，也没察觉他的不安。 身后的伤口都结了痂，有些痒。青紫褪去了不少，剩下淡淡的黄色。 沈逸见沈盈素屋里空空如也，疑惑的看向身后的九然。见瞒不住了，九然犹豫开口，“主子先回谷了……” 沈逸面露失落，果然是气急了，连九然都丢下了。 “主子还说……”九然有些不忍。 “娘还说什么？”沈逸内心又重生出期待。 “主子说让你留下……” 沈逸脑子嗡的一下，身形也不自觉晃了一下，脸色霎时间变的苍白，“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是！”九然连忙解释，“主子说你若是想回谷里，随时都能回去！” 都是许他自由出入谷中，可意义却大不相同。 沈逸推开九然就往院子里冲，“你要做什么！”九然拦着他。 “回药王谷。” “你先休息几日，再回不迟。”沈逸两眼通红，强忍着不许自己掉泪，看的九然心疼不已，沈盈素此时定不想见他，可他又不能直言同他讲，岂非更伤这孩子的心。 “不必！” 九然扭不过他，只得陪他回去。沈逸不肯坐马车，俩人骑着两匹马飞奔，沈逸本就带伤，加上心内郁结，竟发了高热。 “小祖宗！你歇歇吧！不差这一两日的！”九然急的原地打转。 “不。”沈逸骑在马背上，小脸因高热烧的通红，两眼全是血丝，发热令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手指在眼眶抹了一下，不肯让步。 “你……！”九然气得真想打他一顿。 沈逸一拉缰绳猛地冲了出去，九然大喊一声，翻身上马紧紧跟在沈逸身后，只见沈逸两眼一闭，身子直愣愣的摔了下来，九然动作也快，猛地一蹬脚蹬，一跺马背扑了出去，将沈逸的身子牢牢锁在怀里，两人一起滚了出去。 “师傅！”来人一袭湖蓝色的长衫，风风火火的闯入炼药房中。 敢闯进炼药房的也就只有宋折青了。 “没规矩！”口上责备，脸上却难掩喜悦。 “我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师傅，实在想的紧！”宋折青讨巧的搂住要打他的手，沈盈素拿他没辙，在他手背狠拍了一下。 宋折青是她出谷那年带回来的，他当时刚满两岁，家乡闹灾荒，他一家人逃出来，只剩下母子二人，他母亲为了给他寻个生路，竟在沈盈素面前自尽，将宋折青托付给了她。而后又被沈盈素收为徒，宋折青对寻医问药不感兴趣，倒是颇有经济头脑，沈盈素便将谷里产的药都交给他，由宋折青开店进行售卖，只售毒药不售解药。 “师傅这又是制了新毒？”宋折青拿起桌上一个小瓷瓶，还是沈盈素从临江购入的。 “嗯。” “起名字了吗？”宋折青好奇道。 “鸩羽。” 她还是将鸩羽制了出来，上一世没能结的毒，她还是有心结的，回谷的这些天就将自己关在炼药房，总算制了出来。 宋折青把玩着小瓷瓶，并不十分感兴趣，“我回来的时候瞧见晋王府的人在大门外呢。”难得见到有人能站在药王谷门外，他颇为好奇的凑上去瞧了瞧，那人中的竟然是伏龙散。 同样是由药王谷所制，这毒价格昂贵，所用材料都是极贵重的，不会立即发作，需搀在饮食里，日久才能见效，它胜在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察觉，有的人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 “我叫他们出谷了。”她此刻并没有心思替什么王爷解毒。 宋折青没所谓的耸耸肩，他只会卖毒不会解毒，有心也无力。 “九然出去了吗，我回来也没瞧见他。”宋折青知道九然一向是跟在沈盈素身侧的，今日竟不在。 “我让他去照顾沈逸了。” “诶？”宋折青惊的张大了嘴巴，看来他出谷这半年错过了不少事，“您终于肯多疼疼逸儿了，您平日就是待他太凶了。” “胡说。”沈盈素笑骂道。 “您真应当多关心他些，不知道逸儿平时多羡慕我呢。” 宋折青不经意说的，却是事实。比起沈逸，宋折青更像是少谷主，更得沈盈素喜欢。 两人正说着话，宋折青还在说起又有哪家的达官贵人来买药，出手阔气着呢。 “主子！九然求见！” 九然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盈素眉头一皱，怕是沈逸又闹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