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乾元少主

    没过几日，那位“青鸿子”果真找上了门来。阵法竹片被送进轮回岛的结界的刹那，束简就察觉了，他给相对坐着的符羽又沏了壶茶，这才施施然起身，拱手道：“师尊，乾元宗的人来了。”

    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少宗主，虽说修为差了束简一个大境界，可人家有个好爹，而且家大业大，看在这份上，亲自相迎是为礼节。就算束简不爱受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族道德约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符羽颔首，束简道：“失陪。”

    这位乾元宗的少宗主常宏致就踏空立于结界外的海面上方，一身素衣白袍，腰间佩剑光华流转，远远望去倒真有几分仙家风骨。

    但是束简见惯了各色美人俊杰，见状反而在心里小声嗤笑了一句装模做样，看着再厉害都是花架子，破不开自己的大阵就只能在那儿傻站着。

    束简踏空而至，也不开阵，只隔着一层结界笑道：“常少主怎么有空到我这偏僻小岛上来了？”

    常宏致道：“日前给尊者递过拜帖，听闻尊者突破，特向您道喜。”

    他说着朝束简行了个大礼，束简挑挑眉，他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物，道：“这是五百年的血瓣玉蕊梅花蜜，疗伤圣品，只是这份的妖力浓郁，人修用不得，但赠予尊者作为突破贺礼再合适不过。”

    那花蜜封在一枚寒玉中，即便如此，仍然丝丝缕缕地漫着甜香。

    “嗯？”束简有点意外，之前还说找不到给那梅妖疗伤的东西，这就送上门来了，看不出来那小妖竟然也是受天道庇佑的大气运之人。

    有了想要的东西，束简也不为难他，痛快地撤了结界，接过了常宏致手里的寒玉。

    “随我来吧。”

    ＊

    束简一来一去没花多长时间，带着常宏致回来的时候，刚给符羽沏的茶还没凉，他的师尊正倚着软榻一边品一边看手里的玉简。

    见束简来了，他便将手里的玉简放下，淡淡地看着青年身边的人。

    “见过符羽上仙，在下常宏致。”常宏致压下眼底的惊艳，恭敬道，“久仰上仙尊名，今日终于侥幸得以一见。”

    他一面说一面想，难怪被称上仙，风姿气度果真不同凡响，便是我父亲身边的那些姬妾，也没有能和他相比的。

    他反应太快，符羽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那称呼让他皱了皱眉，他道：“你既是束简的客人，不便必在意我。”

    束简站在一旁，暗暗笑了笑，想不到这少宗主刚一露面，马屁一巴掌就拍到了马腿上。

    在修真界，分神者被称尊者，合体期为仙尊，而到了渡劫境才是上仙。符羽修为是合体后期，虽只有一线便可以晋入渡劫大能的行列，但一线终究是一线。

    常宏致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修里惯爱抬人一手，常宏致跟着常林修没少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见了面便也习惯地也称符羽为上仙。偏偏符羽不爱这种习惯，这才不轻不重地敲打他了一句。

    没料到这么快就被驳了面子，常宏致面色微微一变，他想说什么，可符羽已经重新靠回了座椅里，拿起了玉简。

    束简知道这是让他们自便了，便让常宏致一同坐下，笑着道：“还未感谢常少主赠予的花蜜，这当是我突破后收到的第一份贺礼了，”

    符羽闻言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常宏致陪着笑，心里打鼓：传言妖修束简性情乖张，但今日一见，想不到他的师尊符羽比他还怪，真是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

    “尊者折煞我了，今日前来，原也是有事相求。”这对师徒的脾气他实在吃不透，当下不敢再多客套，连忙要将此行的目的尽数告知。

    好歹送的开门礼挺符合自己的心意，便听一听也无妨，束简道：“请讲。”

    常宏致只当他是答应了，面露喜色：“都传言轮回岛的岛主乃一代炼器宗师，不日太常秘境将开，不知可否请尊主出手，协助乾元宗炼制一件法器？”

    束简道：“请我出手，光是一份花蜜可远远不够。”

    常宏致胸有成竹道：“我们给的报酬，绝对可以让您满意。”

    说着，他便取出了一物。

    “这是……”

    白色的光团色泽柔和，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浓郁而纯净的灵力。但是他一取出来，符羽的面色就微微变了。

    “此物是在下亲手炼化的一株尚未开化灵智的血瓣玉蕊梅后，得到的它的本源之力，于妖修修炼有大益，若是在闭关突破前将之吸收炼化，甚至可以提高突破的成功几率，是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圣品。只是此物诞生条件苛刻，往往有价无市，这一份还是在下不久前侥幸所得。”常宏致颇为自得道。

    他拿着的东西被称作“灵源”，只要是修道之人都会拥有自己的一份。每个人从诞生之时开始，他们就会拥有相差不多的灵源，这相当于生物之根基，灵源完整则神清智明，有更多的机会探求大道，若是灵源受损，也会对修士产生不小的影响。

    这是修道者最重要的根基，但是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灵源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失，这种东西难以补充，偏偏又异常重要。慢慢地，人们就发现，有一些天地灵物的灵源能随着时间慢慢自行恢复，而也只有这些灵物的本源，才能为他人所用——血瓣玉蕊梅，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不止如此，若要获得这种可以被他人吸收的灵源，必须炼化的是即将诞生灵智的灵物才行，但这种行为与将未出世的胎儿取出炼丹无异。过于残忍，加之难以获得灵物胚胎，灵源自然少见。

    常宏致心道要不是自己先前运气好，在外游历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即将开化的血瓣玉蕊梅，这种东西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落到自己手上。

    他本就打算寻些珍宝换取束简的出手，原本还愁没有拿得出手的，想不到竟然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种种机缘加诸于身，简直上天助他。

    束简目光落在那团灵源上，淡声问道：“你先前给我的那份花蜜，想必也是出自同株吧？”

    常宏致道：“正是。不过区区花蜜便有如此效果，这灵源对尊者的修练一定大有裨益。”

    而且听闻不久前束简炼化的两只妖灵里便有一株血瓣玉蕊梅，想来定然甚是偏好这一类型，因此他是笃定了束简不可能拒绝得了自己的请求才上门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束简还没开口，他那位样貌过分出色的师尊已经先一步道：“这等邪物，白送我都不要，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常宏致一愣，同时见束简似是诧异地看了符羽一眼：“师尊？”

    常宏致在外面好歹也是个半步分神的大能，更有渡劫境的父亲常林修撑腰，任到了哪里不是受到万人追捧，谁知今日竟然在符羽这里一再地被落面子，当下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心道先前不还让自己不用在意他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插手了？他微笑道：“仙尊看不上在下这小小的赠礼实属正常，但是此物对尊者来说再合适不过，您看……”

    他说着又去看束简，不料束简微微一笑，道：“师尊说得不错，此物的确阴邪。”他在常宏致难以置信的眼神下说，“我不要。

    “——而且想不到青鸿子竟是这等不择手段之徒，我若是帮你炼制了法器，日后说不准那东西就会落到我的同族身上，不妥。日后你还是莫来找我了，请回吧。”

    “为何！”常宏致大惊失色，“不过是炼制一株未开化的灵物，尊者何至如此？”

    束简是天下唯一可以与渡劫境的炼器宗师媲美的非渡劫境炼器师，那些渡劫境的修士各个性情古怪不说，还行踪诡秘，哪里有束简这么好找——虽说束简也难伺候得要命。

    “我才应该觉得奇怪，你们人修原来喜欢用胎儿炼制的东西帮助修炼吗？”束简道，“虽说我们妖族也嗜血吧，但是也不是人人都爱做这种吸人本源的事情的。”

    那口吻，就差说“好歹是正派修士，行事竟如此恶毒”。

    常宏致这才反应过来，就如有的妖族会将人修视作口粮，人修在面对一些天材地宝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怜悯之心。只是想不到这传闻乖戾的蛇妖尊者竟然……这么说，外界那些传言束简将两只妖灵炼化的传言也是假的了。

    若是他们还在轮回岛上，那以后未尝不可筹谋一番。他暗暗敛下心头的各种猜测，虽然这次没请到束简出手，但换得了情报，左右还算有些收获。加之他也看出了符羽对自己不喜，当下更不敢妄动，只能有几分憋屈地拱手离去了。

    ＊

    常宏致一出大阵，符羽便皱着眉道：“他手里那灵源……未免残忍。”

    他常年侍弄花草灵植，对一些颇有灵气的植株都甚是喜爱，甚少将其摧折，如今看到那团灵源，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非我族类，自然不能要求对方能与自己共情，更不用说即便是妖族，也要遵循弱肉强食的天道法则。

    但是取胚胎炼化这种事……束简轻轻抚着符羽的背脊：“师尊放心，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听闻灵植不同于灵物，它们年长者在大限来临的时候，会回归生地，将一身修为归于黄土，所谓落叶归根，正是以腐朽之身滋养后辈，以将后来者推向更高的巅峰。

    而岛上正有一棵小梅花等着这样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