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柴加柴

    这一觉倒也没睡太久，毕竟已经睡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多他又醒来，腰酸背痛的——沙发就不是个睡觉的地方，家里漆黑一片，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好几分钟后才缓过神，眼罩滑到了额头箍着，他拿下来的时候还想了一下这是什么。

    眼罩……眼睛……见人……马骁！！晚饭！！他一翻身，扑通摔到了沙发下，起身又撞到了茶几，嗷嗷叫着，摸不到手机，只好摸黑去开灯，最后在沙发垫缝隙里把手机摸出来，略过了锁屏上显示的未接来电直接看向微信，没有信息提示。

    这一整天没个信儿马骁就不问问的吗？寻州川咬牙，又点开来电图标上的小红点，打算消灭这个数字提示。

    结果在未接来电里看到了马骁的名字。

    马骁的手机号码是他在工作群里看到的，当时一进群在群文件里就写清楚了每个人的职务名字和电话号码，他就偷偷地把马骁的存下来了。

    看来马骁也存了他的，晚上七点多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摁掉了。

    操。

    操。

    操。

    寻州川拨过去，心脏砰砰直跳。

    “喂？”那边传来声音。

    “马骁？我下午没接到你的电话，我——”寻州川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借口，要怎么说比较好？

    “没事，你是当作骚扰电话了吧。”马骁在那边云淡风轻地回答。

    “不是，我有你号码……”寻州川反驳，“我当时没看来电，还以为是老曹呢……他打电话烦我来着，特别不凑巧……”说着说着，寻州川意识到，这说辞假得他自己都很难相信——有人连着挂掉了你两个电话，几个小时音讯全无，事后却说自己没看来电……换做是他自己听到这解释，两个字，呵呵。

    马骁在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嗯，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简单地回答了他。

    “我昨晚加班到半夜，睡了一整天不太清醒……”寻州川还想解释，但那边没有太多反应，马骁淡淡地嗯了一句，“那你多休息，我就不打搅了。”

    不是……寻州川百口莫辩，“等一下，明天——”他突然想起明天晚上要去老曹家吃饭，白天马骁要备考，“——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

    电话那边空白了一会儿，“算了吧快考试了，时间很紧，”马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也别跑来跑去的了，我考完试有时间再说吧。”

    一定是生气了，寻州川感到胃疼，他怎么老出这种岔子，“你的意思是，考试之前都不见面了？”他虚弱地确认道，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他：“嗯，抱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你听我解释……寻州川张张嘴，“好吧……那你好好复习那个——考试是哪天？”

    “18号。”

    今天是4号。

    还有两个星期。

    整整两个星期。

    挂了电话，寻州川整个胃都绞痛起来。

    痛了好一阵他才想起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

    马骁相信寻州川肯定是没存他电话，明明说要重来，却连个电话都不保存，是不知道吗，工作群里都有吧？

    算了，本来马骁也没指望，又不是谈恋爱，炮友而已谁会像你似的巴巴的又把电话存回来。

    虽然微信是寻州川申请的，而他到早上都还在犹豫晚上的决定，一直没有通过，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那个好友申请还在那儿，才明白昨晚不是一场梦。

    既然答应了“重头来过”，只好又老老实实把当初都删掉的联系方式都存起来，那像是一种仪式，宣告他坚持了四年一个月的隔离措施失败。

    当初他为了不让自己念念不舍，狠下心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千万不要对生性不忠的人有什么指望，他小学就明白的道理。

    两个电话都被掐掉，鬼知道那边在干什么事，他都不敢细想，血压蹭蹭就要往上升。

    既然如此信息也不用发了，怎么发，“寻哥你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了你干嘛呢不接”？

    贱不贱哪？

    可是十点多，寻州川又打电话来辩解说自己没看到来电，还说存了他的电话，撒谎都不打草稿。

    够了吧，多有趣啊？当他跟几年前一样好耍呢？

    马骁挂掉电话后，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同寝室的三个大一学生看着这位学长好像脸色不太好，也不敢搭话，听起来似乎是和谁吵架了说没空见面……女朋友？哇……这位学长在系里很有名的，感觉是窥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呢。

    眼看快到宿舍熄灯时间，大家都开始洗漱，马骁却穿上外套出去了。

    住在最下面两层的学生还能听到宿管刘阿姨的大嗓门：“这么晚还出去？不回来了？”

    ＊

    马骁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别说是这个市，这个省这个地球他都没有真正亲近的亲人了，早年先后过世的外祖父母只有他妈妈一个女儿，那边倒是还有爷爷奶奶，奶奶小时候对他还不错，但后来那男人再婚又有了两个小孩，也没精力再关心他，其他远亲，权当没有。

    马骁在校门口找了一辆共享单车，已经十二月，海边的城市即使是南方也冷起来，空气潮湿冻人，这天气骑自行车的人不是身体太好就是脑子不太好。

    马骁倒是前者，他常年为了省钱一般能跑到就不坐车，本身也是新陈代谢比较快的体质，没什么脂肪体温比较高。

    但即使如此，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被冷风吹得够呛。

    比较老的小区楼层最高都是单数，没有电梯，马骁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一边敲门一边跺脚。

    “还真来了。”开门的是李卫杜，比马骁早一年毕业的室友。

    “小马哥来啦？”另一个同学在里屋喊道，伸个头出来，也是前室友鲁常岫。

    “你小子，也不买点东西带来，太不够意思了。”李卫杜看着他空手进门，嘟嘟囔囔。

    “你够了啊，不给工资还想要我带礼物？”马骁踢他一脚，进了里面的房间，四张书桌上四台电脑有三台开着，俨然是一个小型工作室。

    “哎呀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的！你好歹楼下买瓶啤酒，冰箱里啥也没有了，枯了，我要枯了，”李卫杜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没精打采地动动鼠标，屏幕上是一张黑底的CAD软件页面，“我不想做了呜呜呜呜——”趴在桌子上假哭。

    旁边的鲁班长拍了一下他的头，“别闹了赶紧的，再嚎就滚出去。”

    “太好了我这就滚！”李卫杜喊道。

    马骁占了空着的那台电脑，和对面的鲁常岫询问起了改图的事，没人理他，他在外面客厅滚了一圈又进来，扁着嘴继续作图。

    三个人折腾到四点多，总算做完，熬过夜的就清楚，一般两三点是最困的时候，四点开始反而清醒了，他们仨关了电脑，决定下楼找点儿食。

    “再招不到人，能撑多久？”一边压马路马骁一边问，李卫杜挂在他脖子上让马骁拖着走，也就当年睡在脚边上的兄弟能这么容忍他了，鲁常岫向上转了转眼珠：“一两个月吧，你那边有没有认识的学弟学妹想打工的，虽然工资不高。”

    “手熟的都在忙毕设，没空。手生的你要？”

    “怎么就你不忙，还能跑过来做白活。”鲁常岫指出。

    “对啊，你的时间都去哪了？”李卫杜在他脖子后面嚷道。

    “也不是不忙……就想找点别的事做，书都看完了再看也看不进去。”马骁一直压着下巴，不然李卫杜的胳膊会勒住他喉咙——也够烦人的这家伙。

    “……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鲁常岫酸溜溜地评价，没错，马骁的毕设上半年就做完了，那时候他们还在宿舍都知道，敢情这人休学了一年跟没休似的，学习进度和他们一个样。

    “啊……学霸包养我吧……不想工作……”脖子挂件哭唧唧地喊着。

    依旧没人理他。

    他们最后走了半小时走到了附近的商业区找了家麦当当坐进去，鲁常岫毕竟在大学里当了点班干部级别的小领导，眼睛还是比别人强一点，看着马骁一根根数着薯条的样子，“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心烦？”

    啃着鸡腿的李卫杜转过头，一边吃一边表示关注。

    “没什么，”马骁咂嘴，问题是谁信啊，除了李卫杜以外。

    鲁常岫把李卫杜点的冰淇淋拿过去挖了一口，“有事就说说呗，咱们有啥不能说的？又不会告诉别人。”

    “就是。”李卫杜盯着自己被一口挖掉了一半的菠萝味冰淇淋顺便附和。

    马骁皱着眉头，另外两个人一边闷声抢冰淇淋杯子一边等着，天边开始放亮，但通宵营业的快餐店里白炽灯的光芒掩盖了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