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药物

    吃完早餐快要九点了。

    云宁在客厅茶几抽屉里翻出来药箱，凭着记忆把平时池靳要吃的药找出来，放进一个小药盒里。

    他被池靳包养第一年末，池靳的狂躁症还没有严重恶化。只是上辈子池靳从这时候开始就没有再怎么接受过药物治疗，再加上他总是跟池靳吵架，池靳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

    房间里是随处可见的各种瓶瓶罐罐的安眠药，池靳越来越严重的烟瘾，伴随着严重的失眠症状，精神敏感紧绷到只能靠越来越多的酒精和药物麻痹自己。因为各种小事而暴躁得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摔东西，每当池靳出来就云宁就能闻到浓重的烟味看见房间里一片狼藉，烦躁的状态甚至会持续一天。

    连那时候的云宁也觉得池靳已经被神经衰弱和狂躁症折磨得快要崩溃了，只是池靳还一直在强行克制自己的状态，努力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最正常的一面，依旧在每天大量的工作里消耗精力。

    现在回想起来云宁就快要心疼死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池靳这么拼命。那时候池靳失眠到两眼充满血丝的样子，云宁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了。幸好他重生的不算晚，池靳还没有到那样严重的程度。

    云宁也不舍得让池靳吃那些副作用严重的各种药物，即便大部分是可逆的副作用，只能按照池靳的情况，慢慢减少药量配合自我调节。从池靳的药看来现在池靳的情况应该不是太严重，慢慢来会痊愈的。

    云宁刚把小药盒盖好盖子放在茶几上，池靳就换好西装走了出来。云宁抬头看着池靳西装革履的样子愣了愣，连刚刚想问池靳的问题都忘了——池靳穿西装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熨帖的衬衫扣着最上一颗扣子，修身的深灰色羊绒西装笔挺禁欲，包裹着因长期锻炼肌肉线条流畅匀称的身体，棕色的领带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筋骨分明的手指正整理着袖口。

    池靳不笑时抿直的薄唇和锋利的眉有些凌厉，穿上西装更有几分肃冷的欺骗性，带着不容抗拒地压迫感，连云宁看着池靳这种倨傲的气势愣了愣。

    云宁看着池靳肩膀上的领带，很快反应了过来，自觉地小跑到池靳身边，踮起脚去拿。池靳配合地弯了弯腰，满意地笑了笑看着云宁给他系领带。

    “是不是也觉得我穿西装很帅？”池靳低头看着云宁灵活地手指，又想起云宁可爱的反应，忍不住揶揄地说道，“想看以后我天天穿给宝贝看好不好？”

    果然不过三秒钟就变成老流氓。云宁默默把之前觉得池靳“禁欲严肃”之类的想法收了回去，手里熟练地给池靳系了个温莎结，敷衍道：“嗯，很帅，但是天天看就看腻了。”说完就系完了领带，把它塞进了马甲里面。

    池靳看得出云宁的敷衍，笑着吻了吻云宁的额头当做帮他系领带的奖励。好像自从云宁变乖之后，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昨天晚上抱着云宁难得地睡了一次好觉。

    云宁收到奖励后走到玄关处，在鞋柜里找出一双最配这身深灰西装的黑色牛津鞋放在一边，才想起来自己要问池靳事情，一脸严肃地问道：“失眠多久了，药还有在吃吗？”

    池靳没想到云宁会关心他这个，心软了下来恨不得把云宁正经的小模样拉到怀里亲个七八遍，又碍于时间才只是把云宁拉进怀里，低下头吻了吻云宁的耳朵。

    “药最近才断了几天，之前一直在吃。”池靳圈着云宁在沙发上坐下，凑在云宁耳边，声音温柔低沉地说道，“失眠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一抱着宝贝就睡得很好……”

    不管池靳带暗示意味的话，云宁暗自松了口气——没有断药太久就好。云宁又突然想起来池靳这几天为什么会断药了，这几天刚好是他第二次逃跑的这几天，池靳这几天状态都极差。

    原来上辈子他那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吗…云宁低下头，有些愧疚失落地想着，心又揪了起来抬手握住池靳环着他的手，云宁放低声音小声继续问道：“那…到底是失眠多久了……”

    池靳发现云宁心情好像突然差了起来，又安慰性地吻了吻云宁的耳垂。池靳不想让云宁担心他，也同样不想隐瞒云宁什么，而且一想到云宁能这样关心他，他就忍不住愉悦起来。

    “已经失眠很久了，”池靳放缓声音，把云宁抱到自己大腿上，在云宁耳边继续说道，“大概从几年前就开始失眠了，所以失眠不关宝贝的事情。”

    他确实从八年前就开始失眠了，并且从那时候染上的烟瘾。这么多年下来失眠越来越严重，最开始能靠各种安眠药维持一段时间的睡眠，近几年安眠药都已经没什么用了。

    每天可能只睡眠几个小时，甚至整夜失眠，经常在凌晨醒过来就被铺天盖地的郁躁绝望包围，无法入睡只能闭着眼睛养神，大脑却清醒无比高度紧张。有时候暴躁得无法忍受，他就会在监控里看看云宁睡得乖巧安静的样子，才会稍微平静下来些。

    云宁总有一种魔力，能抚平他的暴戾，只要云宁在他视线里，他就好像能平静下来。就算分明知道云宁讨厌他，他也无法克制自己去触碰云宁，肌肤相切的感觉比毒品更令人上瘾。

    听着池靳的话，云宁感觉自己的鼻子好像酸了酸。他一点也不想让池靳受失眠折磨，也不想让池靳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想着他。两辈子，池靳好像都是对他最好的人。

    云宁在池靳腿上下来，让池靳站起来，拿起玄关处挂着的黑色风衣帮池靳穿上。云宁认认真真地扣上扣子，踮起脚整理好风衣领口，然后装作严厉地说道：“以后要好好吃药。我最喜欢你了。”

    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但云宁只是想告诉池靳，让他不用觉得担心，他最喜欢的就是池靳了，并且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池靳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又觉得这样直白认真的云宁实在可爱的紧。池靳看着云宁乖巧的样子，任由云宁帮他穿上风衣，然后笑着在云宁额上印下一个奖励的吻，说道：“宝贝真听话，我也最喜欢这么乖的宝贝了。”

    云宁听到了池靳的夸奖鼓足勇气，拽住池靳的领子，在池靳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亲完就红着耳尖移开目光，迟疑踌躇地小声问了句刚才就想问的话：“抱着我就能睡好…是真的假的啊……”

    “真的，宝贝比安眠药还好用。”池靳揉了揉云宁通红的耳垂，用带着蛊惑意味到声音说道，“比如昨晚就睡得很好。”

    云宁看着池靳温柔认真的眼睛，忍不住弯起唇角。池靳不会骗他的，即便再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他也会相信池靳。而且如果抱着他就能睡好，那么他以后就有理由天天跟池靳一起睡觉了。

    云宁把一旁的公文包递给池靳，做出“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严肃说道：“那以后都一起睡觉吧，这样你就能睡好了。”

    池靳怎么会不同意，接过公文包又在云宁额头上吻了吻，也不揭穿云宁的小心思，带着笑意说道：“好，以后都和宝贝一起睡。”

    “差点忘了…”云宁小声嘟囔了一句，拿起茶几上的小药盒放进池靳风衣兜里，才继续说道，“药盒里面是三天的量，要记得好好吃药。还有烟也不许多抽。不许乱发脾气，要开心一点，我会在家等你回来。路上小心一点，要早点回家……”

    云宁发现自己有好多想说的话，一点也不想让池靳去上班，明明以前恨不得让池靳天天应酬加班，现在却只想让池靳再多陪他一会。

    池靳像是知道云宁舍不得他走一样，弯下腰浅尝辄止吻了吻云宁的唇，把云宁抱进怀里安慰道：“好好好，我知道宝贝舍不得我，我会早点回家的。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无聊的话电脑手机都在书房。宝贝是不是最听话的？”

    “肉麻…”云宁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烫，转过头推开池靳说道，手却依旧紧拽着池靳的衣角，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像在等什么一样，“快去上班，要迟到了。”

    看着云宁的举动，池靳也知道云宁在等什么，忍住笑拉起云宁牵着他衣角的手捏了捏，说道：“宝贝是最听话的。想我了一定要打电话，我走了。”说完又把云宁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才拿着公文包出门。

    云宁一直盯着池靳的背影直到池靳走出家门，在原地发呆了几秒钟又跑到落地窗旁边，看着池靳从车库倒车出来，看着池靳慢慢从他的视线离开。

    偌大的房间一瞬间空得可怖。

    地毯在池靳走前被加热到适宜的温度，整个房间里都是暖洋洋的，玻璃阻断了窗外的寒风。深冬的九点，云层依旧是灰沉沉的，只有雾霭在城市间徘徊。厚重的窗帘遮挡出阴影，云宁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发呆。

    被池靳圈养的三年里，云宁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和睡觉。他被池靳养在这个郊区别墅里，池靳的公司在市区内，所以其实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他再怎么讨厌池靳，其实心里都会珍惜和池靳在一起的时间。

    一个人总是不得不面对整个房间的孤独，空荡荡的，扑面而来直到他窒息。时间会被细碎地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漫无目的地漂浮，只有池靳在的时候，时间才会重新组合起来，流逝的特别快。只有池靳，才能让他有被需要的活着的感觉。

    周围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细致温馨的装修是池靳一点一点设计的。柔软的法兰绒沙发和窗帘是相称的颜色，知道云宁惧冷，地毯会在每年冬天铺上，定期清理。外面的庭院养着各种花草，院子里还有石池养着鱼。只是再怎么精致，这里也不过是个精心设计的鸟笼而已，养着主人最疼爱的鸟。

    连云宁都有些质疑自己，真的有勇气继续面对以后漫长的孤独吗。

    云宁知道，他和池靳最大的矛盾分歧就在这里，就算现在再怎么甜蜜，彼此都对这个问题回避，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池靳控制欲太强，会不顾他的想法偏执的把他锁起来，而他的自负，不愿意只依附池靳而活。云宁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不太靠谱的想法甩了出去。

    想起来自己昨天准备要查的东西，云宁打起精神，才站起来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云宁用的是池靳放在书桌上的电脑，工作用的已经被池靳带走了。云宁看着屏幕上的开机密码，想都没有想就把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果然解开密码。云宁看着简洁的桌面，一副强迫症患者的整洁，心里冷笑着对池靳这种老男人表示不屑。

    打开浏览器，干净得连个历史记录都没有。云宁在搜索引擎中查了一些关于池靳神经衰弱和躁郁症的资料，以及自我调节的方法，云宁觉得自己身为池靳病因中的一大要素实在有必要了解这些。查完之后云宁才松了口气——看来池靳的病还没有那么严重。

    云宁把关于池靳的各种都查了个遍后又保存了下来。查到“皮肤饥渴症”时还忍不住红了红脸。云宁觉得他也可能是被传染了皮肤饥渴症，关键是这个病偏偏还只对池靳一个人发作。

    又查了些无关紧要的，云宁就忍不住翻了翻池靳电脑里的文件。在一个命名“资料”的文件夹里，他翻到了一个用他的名字命名的文件夹。云宁看着这个文件夹，感觉自己打开文件夹的手有些颤抖。

    连密码都没有，赤裸而光明正大得刺眼。

    文件夹里是他的所有资料，从小到大详细得惊人，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云宁看着自己的所有资料池靳都这样详细地掌握，忍不住咬住下唇。他并不觉得池靳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池靳也并不可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身边。只是这样赤裸地被一个人了解，总让他感觉不安——不过幸好那个人是池靳。

    旁边还有一些池靳拍的照片视频。有的是他们之前一起拍的，有的是池靳后来偷拍的，或者是在监控里截的图。看到这里云宁又有些羞耻和不知名的甜意，忍不住庆幸幸好没有做爱时候的视频照片。

    云宁继续看着这些照片，耳尖有些泛红。照片视频陆陆续续地从两年多前他们认识直到现在，他没想到他在池靳心里已经重要到这个地步了，重要到连池靳都会用照片和视频这种方式来记录。

    池靳真的很喜欢他。云宁也担心过是不是只有上辈子已经囚禁他三年之后，池靳才对他用情那么深的。但是云宁看着这些照片视频，突然觉得池靳也许比他想象的，更早的爱他了。

    云宁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池靳这么喜欢他，他从来没有为池靳付出过什么，甚至只会单方面的索取。但是偏偏池靳就对他好得无以复加。云宁从来不信会有一见钟情，会有人甘心付出不求回报甚至也不太相信爱情这回事，可池靳就是这样的。

    他这块石头，被池靳捂了整整三年才捂暖。

    云宁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了，甚至觉得也许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开始喜欢池靳了吧。只是他不相信池靳喜欢他而已，是他的自卑让他不信任池靳。

    看完所有的照片视频，云宁关上文件夹，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退下去，庆幸着幸好他重生了，不会再让池靳的感情无谓地付出，同样不会再让池靳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云宁就突然充满动力，在书架里找到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开始做关于池靳的笔记。

    一做起正事云宁就冷静下来了。查到的关于神经衰弱和躁郁症的信息太过冗长，云宁就把这些信息简化成更精简易懂的内容写在首页，后面是关于这些病状的具体自我调节方式，分类的标注好。里面还有云宁根据池靳状况写的一些标注和注意事项，药物控制的具体内容。

    云宁把这些药物的服用量次数记得清清楚楚，后面跟着记录了药物的后遗症注意事项。中间空了一部分，当做是池靳病情的观察笔录。

    关于池靳的失眠症，虽然池靳说抱着他就能睡好，但是池靳说他失眠很多年了云宁还是被吓了一跳，不放心地又记了失眠的各种调理方式。云宁不舍得池靳再吃什么安眠药，只能记了几个有安眠作用的药膳，打算做给池靳吃。

    云宁总觉得还是不够，好像比起池靳为他付出的还是少很多。他不仅只是这样在池靳身边，却依旧是池靳的软肋，他还想用自己重生的优势去协助池靳。

    在被圈养的几年里，云宁并不是处于一个消息闭塞的状态，相反，因为太多的空闲时间，他比一般人更多的了解社会变化。云宁把几乎自己知道的所有，做成一个时间轴，悉心记录下来。虽然涉及经济领域并不多，但几次重要的波动都有记录，他相信池靳更能利用好这些。

    做完这些，云宁已经是盯着电脑屏幕三个多小时了。懒懒地伸了伸懒腰，云宁拿起一旁的手机，正好看见池靳发给他的短信。

    [宝贝，少盯着屏幕，注意休息眼睛。]

    [——池靳]

    云宁看着短信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软乎乎的像块软糖一样。池靳也肯定是一直看着监控画面才这么说的。

    回复了一句“你也是，记得吃午餐”，云宁抿着唇，又来来回回把这条短信看了几遍，说服自己不要像个青春期高中生一样，又怎么样也不舍得删，才揉揉眼睛，定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准备在书房再贪睡一会。

    总裁办公室里。

    池靳看着监控画面，云宁正翻看着他收集到的关于云宁的资料和照片。文件夹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不希望对云宁有任何隐瞒，也不想克制自己隐藏自己的控制欲。

    池靳还是有些紧张，因为云宁一直抵触他在房间各处都安装了监控，还因为这件事跟他大吵一架。不过又看着云宁好像在脸红的样子，池靳才松了口气，恨不得现在就下班把云宁抱在怀里好好亲亲他红透的耳尖。

    等池靳开完早会回来，就看见云宁正低着头抄录着什么，放大才发现云宁正写着关于他病症的信息，后面还有用彩笔做的各种注意事项和治疗方法。

    池靳心里又好笑又感动。他身体状况他心里很清楚，根本算不上严重，只是云宁这样放在心上的认真又可爱极了，心里那处柔软的角落尽数被云宁霸占着。

    云宁写字的时候总是后背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得跟一年级的小孩子一样。握笔姿势标准，写字飘逸有力，紧抿成一线的嘴唇和垂着的眼睫都看起来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云宁不仅记下了查到的东西，还根据池靳的状况在后面写了自我调节的方法，有的地方不清楚还特地做了标注准备问池靳。池靳看着云宁这样认真的样子，柔着目光，很没有身为总裁的自知之明，用上午难得的空闲时间，把云宁想问的整理好，准备等回到家，让云宁一个吻换一个问题。

    池靳了解云宁性子，看起来冷静又淡漠得不行，其实跟个小孩子一样死倔，容易闹脾气，也很容易哄。一但想对谁好了就不会松手，无微不至地什么小事都放在心里，认认真真一件事一件事地去做——他喜欢死了云宁这股认真劲。

    又过了几个小时，池靳忍不住放下手里正看着的财务报告，去看云宁正在干什么。发现云宁依旧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心疼地又给自家宝贝发了短信提醒，满意地看着云宁乖乖去午睡，收到云宁的回复才继续完成今天的工作。

    [你也是，记得吃午餐。]

    [——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