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风雨欲来(小仙鹤的场合,剧情向)
9月23日 雅华大厦39层 屿海集团总裁办公室 凌晨2点22分 “boss,这是结算部门刚送来的月末报表,我把数据超过正常值的地方都用红色马克笔圈出来了,有问题叫我。” 明日便是萨克斯约定好的交货时期了,这次的检验结果将直接影响之后的合作。屿海上下严阵以待,直到深夜都是灯火通明。 刚从德国回来没多久,连时差都没倒好的秦时顶着两个遮瑕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踩着高跟鞋,将几百页的文件放在了总裁办公桌上。 “知道了,放这里吧。” 秦屿带着透明镜片的眼睛半点不离发光的电脑屏幕,听见后点了点头,今晚第三次将自己的咖啡杯递了过去:“劳驾,倒杯咖啡,放三勺糖。” “玉烛呢?她怎么还不来,小月的事用得着处理这么久吗?” 秦时可不是干这些闲事的生活秘书,她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到咖啡机做好咖啡递给叔叔。 “听说是被她妈叫去白家问话去了,明天就回来。”秦屿抿了一口微烫的醇苦液体,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点开下一份计划说明书。 秦时一听就不高兴了:“白家事怎么这么多啊?这都第几次找玉烛姐问话了,我们从德国回来后就没停过···以前没跟萨克斯合作的时候怎么不来?这次不知又藏了什么坏水,真是没良心的···” 她话还没说完,秦屿就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却让她立刻闭了嘴。 她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退出了办公室,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掺和到对方母亲家里的私事,但还是心里窝火。 白家作为一个拥有红色背景的名门望族,在女婿惹上官司后选择束手旁观,明哲保身并不难理解——在没有之后所作所为的前提下。 秦屿父亲被枪毙后,秦母精神错乱瘫痪在床,当年只有15岁的秦屿每日打三份工奔波在家与医院之间,还有应付那豺狼般蜂拥而至的高利贷债主们。 而白家家主,秦母的父亲白洛,作为血脉之亲非但没有雪中送炭,而是像剜去身上一块发臭的腐肉般将两人剔除族谱,断绝关系,最后导致秦母病情恶化身亡。 而如今秦屿父亲的案子被重新调查,他被平反洗刷了大部分冤屈,秦屿自己也开始声名远扬时,白家又开始舔着脸来攀亲戚,一心想把自己不成器的子孙往这里塞,在萨克 光是这半个月,她就见平时温和耐心的叔叔摔了不下三次的电话—— 要知道,在她追随对方的20多年里,对方动怒的次数用手指都数得清。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但再怎么愤怒,她身为外人也无法参合进去。秦时嘀咕道,用脚后跟狠狠踹了墙角两脚,这才忿忿地离开了。 此刻还在忙碌的秦屿自然不知道自己侄女制造的小动静,萨克斯的体量对于屿海来说还是太大,公司多半是青涩的新人,一时间都手忙脚乱,出了一大堆低级错误。 他一边要跟对方那边对接,一边还有收拾自己属下惹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一人八用,忙的焦头烂额,太阳穴像是被三角锤一下一下敲击一样,不断传来尖锐而鲜明的疼痛。 他忍着不适忙碌到了23号下午五点,期间流水般喝了十几杯浓缩咖啡,在跟萨克斯签订了后续合同,确认无误后才精疲力竭的放松下来,回办公室想要补觉,却怎么样都睡不着。 还没被代谢完的咖啡因像是利刃不断厮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皱着眉,紧紧的捂着耳朵,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都没养出一点睡意,堆积起来的焦虑疲惫却几乎击垮了他。 所以当姗姗来迟的白玉烛敲响他的门,犹犹豫豫的告诉他只要愿意让出自己的百分之10的股权,白家就让他和他母亲入族谱时,他彻底的爆发了。 “百分之十的屿海股权换我母亲入族谱?呵,那可真是太仁慈了,是不是要给他们感恩戴德的磕头啊?” 他穿着睡袍坐在办公椅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捏着人中,听见后冷笑了一声,温柔多情的容貌在此刻竟显得阴沉刻薄:“告诉他们,既然把我母亲名字删了,白家就跟我没任何关系了,不要再自作多情。”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是·····” 白玉烛半点不想看见自己叔叔这样的,但她身上流着白家人的血,只能内心煎熬的当中间的传话筒。 “什么?” “太爷爷说,当时抄家时太姨娘的遗物现在都在他那,如果你不顾及跟她的母女情,他就把这些都烧了,一件都······”太爷爷就是秦母的兄弟,五年前秦母生父白洛去世后,白家由他来掌权。 “彭!!!!”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秦屿毫无征兆的站起身来,将一个咖啡杯狠狠扔到了墙上。 玻璃四处飞溅,残留在里的咖啡渍溅到了白玉烛的手指上,明明不烫,她却一个狠狠的哆嗦,那来自良心的谴责几乎把她击溃了。 15年前,秦屿父亲被捕入狱,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当成了犯罪证据而被拿走,连一张全家福都没给当时惶恐无措的母子留下。 秦屿母亲死后,骨灰按惯例应入白家的祖坟,但白洛却断然拒绝,声称自己家族族谱上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到最后,身无分文的秦屿只好将自己母亲葬在了自己父亲旁边,一处偏僻到毫无人烟的乱坟岗里,那里常有野兽出没,将骨灰盒里的骨灰扒的满地都是。 他出国回来祭奠时,两人的骨灰盒都暴露在外面,风吹日晒,上面的锁都生锈了。 他连打开确认骨灰是否完全的勇气都没有,看了一眼就匆匆雇人,把他们迁到了市里最贵最好的墓地里。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也是他无法被触碰的逆鳞之一。 而白家竟然敢用所谓的「母子情深」「孝道」来威胁自己? 秦屿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胸膛剧烈起伏着,暴虐的情绪在他的心口乱窜,他不想对自己的外甥女发火,硬是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在这难堪的沉默中,白玉烛低着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已经褪色泛白的照片,走过来,轻轻的放在了他手边的桌子上: “我也知道是他们太过份的····但是,姨娘怎么也是姥爷的亲姐姐。这是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出来的照片,舅舅您拿着吧。白家的事如果不愿意理就别理了,我会给他们说的。” 秦屿直到白玉烛离去,脚步声消失后才拿起了照片。 那是他父母的结婚照,男才女貌,穿的都是很粗制廉价的礼服,脸上却是笑着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在他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他的父母经常像这张照片一样,手牵着手靠在一起,目送他读书,上学,游玩,一点一点的长大。 秦屿看着看着,便坐回了椅子上,把照片贴在胸口放着,然后仰头靠在柔软的靠椅上,闭着眼睛,用了很久,才将喉咙里的那声哽咽给咽了下去。 —————— 秦屿在办公室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依然睡不好,脑袋又疼又重,莫名的焦虑烦躁让他精神无法休息,亢奋的扰人烦。 照片带来的抚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那无处发泄的情绪塞满了整个胸膛,横冲直撞,无论如何明心静气都无法消解。 他想发泄,却又不知如何发泄,那份无法排解的郁闷让他自暴自弃的关掉了手机,给办公室上了锁,结果睡几个小时起来看见一大堆要回复的信息,心情却更加糟糕了。 顶着一头乱毛的男人抑郁地望着手机里足有几十封的邮件和微信信息,像只被毛线团缠住的大猫,然后这只大猫伸出爪子,在这乱七八糟的线中选择了一条看起来还颜色可爱点的—— 单墨白发来的微信,说想打电话说件事。 这小子自从妹妹回国后就整天守在床边,课都不想上了更别提他这个合同到期的金主。现在想起他又能是什么事? 要不就是之后的治疗方案,要不就是妹妹的治疗费——自己养他养了这么久就跟白养了似的,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 秦屿撇了撇嘴,无趣的想,但最后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是秦总吗?” 电话刚通对方就接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小雀跃。 “嗯。” 男人咕哝了一声。 单墨白听他口气不对,有些紧张:“那个……医生说我妹妹恢复不错,10月初就可以出院了,谢谢你照顾她,我和我妹妹都很感激你。” 都认识一年多了,该做的都做了还这么生疏客气,听在耳朵里让秦屿莫名的烦躁。“不用谢。” “还要就是,我妹妹很想见你秘书,说你的秘书把她照顾的很好,几乎是百依百顺。” “我会说的。” “还要就是……” “你到底要说什么?快说吧。” 单墨白不知怎么的又忸怩了起来,被总裁不客气地打断后顿时有些无措:“我妹妹知道你后就特别想见你一面,因为你是她的大恩人……`” “不用了,我最近挺忙,有什么需求告诉我秘书就好,我会处理的。” 秦屿捏不准这小孩什么意思,让他一个趁人之危的人去接受自己包养的小孩妹妹道谢?这是在嘲讽他吗? 他不想去,随便找借口搪塞,单墨白却意外地坚持,他拒绝了好几次都没拒绝掉,终于火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为什么救她你心里还不清楚吗?非得让我过去告诉她你哥被我睡了才大发慈悲给你治病吗?” 对面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抱歉,我不是冲你,我今天心情不好。”秦屿说完后也冷静了下来,懊恼的揉了把头发,平时不凶都炸毛的单墨白这次却没直接挂电话,而是沉默半晌后道: “我妹妹特别想吃门口一家烫菜,列出一堆让我替她吃,我自己吃不完,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秦屿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邀请,不由得有点好笑:“你确定要我陪你去吃烫菜?” “是的,希望你能陪我去。” 男孩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秦屿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 “老板这里一份红糖冰粉和虾肉馄饨,少糖多汤不放辣!” “这里两份烤肉!两份虾肉馄饨!” “这里也要三碗馄饨老板!” 单墨白说的店铺虽然牌子上写的是绝味烫菜,实则是个什么都卖的大排档,秦屿在里面坐了五分钟就听了天南海北的花式菜名一耳朵,看那个相貌平平的老板眼神都不同了:“你来这真就是为了吃个烫菜吗?我看这里的特色好像是虾肉馄饨啊。” “虾肉馄饨我也会包,你想吃的话回去我给你做。” 单墨白坐在他的对面,用茶水仔细冲洗了一遍筷子和碗后,轻轻搁在他的面前。 妹妹的痊愈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他脸上本一直萦绕的戾气与焦躁荡然无存,神情安详平静:“我和我妹妹从小就喜欢吃这家,这次也是按我们原来吃的口味点的,骨汤微辣少油少味精——你吃辣吧?如果不吃的话我去给厨师说一下。” “微辣还是可以吃的。”秦屿有些意外地回答道。 他的胃就是原来忙的时候老不吃饭熬坏的,油多味重的食物都碰不了,这次出来本就想散散心,没想到单墨白点的竟然绕过了他的所有雷点。 对方不会打听过自己的饮食偏好吧? 他瞥了男孩清俊的侧脸一眼,狐疑地想,又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餐馆上菜很快,他们两没等多久就排到了号,两碗汤色乳白,色泽鲜艳的烫菜被服务员端了上来,青白黄红,各色菜蔬在里面半浮半沉,扑面而来一股诱人的鲜香味。 单墨白等自己的端上后就埋头苦吃了起来,秦屿拿起筷子也尝了两口,味道的确不错,但还是没什么食欲。 下午白玉烛带来的口信像是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无论干什么事都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将自己奋斗的事业拱手让人,却又无法真的不在意白家所说的条件,母亲不像他可以不顾一切虚名,她生于白家,长于白家,她应该拥有自己的归宿。 他越吃心越堵,到最后干脆搁下了筷子,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周围的食客们。 正如单墨白所说,这家店开在小区深处,来吃的都是小区的居民,平平无奇,其中有几个还认出来单墨白来,抬手给他打招呼。 而单墨白——令他意外的是——也不像平时爱理不理的高冷模样,而是友好得体的回应,甚至还露出生疏的笑容来,显得礼貌友好。 要知道秦屿满打满算也没见他笑过几次,讶异不已,对方注意到他没收回去的眼神后嘴角一平,神色一肃,把头埋在碗里不看他,别别扭扭的,倒是把他给逗笑了。 他把自己几乎未碰的烫菜推了过去,又转头望着外面发怔,突然听见对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家过的最苦的时候,我妹妹曾经想过自杀。” “为什么?” 他蓦然回头,男孩用筷子头拨着汤里浮沉的牛肉丸子,眼睛不看他,嘴里道:“出事那天天气不好,我爸近视还不喜欢带眼镜,车祸负的是全责,赔了很多钱,后来我妈去世时家里一点钱都没了,我妹妹学校体检发现得了……。” 单墨白停顿了几秒: “那种类型的病几乎就是绝症,要换肾不说,后期还要大量费用。她在网上查过后觉得不能拖我后腿,趁我不在的时候吃了安眠药,打开煤气想自杀。” “然后呢?”秦屿调查单墨白时他妹妹已经住院了,靠着学生医保和贫困补助勉强活着,却没想到之前还有这么一出。 “我知道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了,往家里赶想着我妹妹死了我也不活了,结果回家后才发现她已经被人救出来送到了医院,我以为是下夜班的邻居闻到了煤气味,结果并不是。” 单墨白直起身来,黝黑的瞳孔直视着无意识皱着眉头,明显被什么事情困扰的男人:“是一个经常来我家讨饭的流浪汉。秦总,你知道吗,这个流浪汉天生智力缺陷,困了就在楼洞睡觉,饿了就挨家挨户的敲门,她知道我妈心善,便每次都来,她死了他也不知道,依然傻呵呵的过来讨饭,我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心的。” “但是那个晚上,他在讨饭的途中闻到了我家的煤气味,便生生撞开了门,将我已经昏迷的妹妹背到了医院——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我妹妹自杀的,明明是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流浪汉。” 秦屿:“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单墨白在这时才紧张了起来,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地,但是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不应该被世俗的标签所定义,而是出自他的所作所为。即使是疯疯癫癫的流浪汉都能记得我母亲的好,我也将永远感激他。秦总,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会被人铭记,我就是觉得……” 无论出自什么样的目的,你给予我的温柔纵容呵护,你在黑暗里向我伸出的手,都会让我永远铭记你的存在,我想温暖你,陪伴你,你不是孤独一人。 他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起码要说,也是在他们这段不平等关系结束后,才能正大光明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最后只是看了男人一眼,道:“无论如何,秦总您都救了我妹妹一条命。月月只是纯粹想感谢你而已,而且……我们无意帮助的流浪汉都知道感恩,您的父母肯定也会被很多人记住,您也是一样的,肯定有很多您不知道的人一直记得您。” “你讲了半天就是为了解释这个?”秦屿失笑,离日本之行都快一个月过去了,这孩子竟然还耿耿于怀。 他想打趣几句,却看见单墨白偷瞥自己的神——充满真诚,希翼和感激,那浓烈的情感出现在那双清冷透彻的黑眸里,像是夜空中发亮的星,他便闭上了嘴。 一个人的存在是由自己的所作所为定义的么…… 微风吹过,暖风扫过鬓边,宛若母亲温暖的手,满腔的愤怒,无力与焦虑不安慢慢的释怀,秦屿沉默许久,最后轻声道:”谢谢你,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