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逐月之光(小仙鹤场合,剧情向)
“轰隆——” 一道雪白的闪电划过灰黑色的天空,正坐在妹妹床边削苹果的单墨白手一颤,小刀割伤了右手的拇指,鲜艳的血液顺着表皮缓缓流下。 他舔了舔伤口,起身关了被风吹的哐哐作响的窗户,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了妹妹手边:“给,补充点维生素,有点凉,你在嘴里含一会再往下咽。” “谢谢哥。” 满脸都是病气的单墨月笑着接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将刚到一半的放在床头桌上。 她身上的病号服有点大了,松松垮垮的,动作间露出颈间深陷下去的锁骨,削瘦狭长,似乎轻轻一掰就会应声折断。 她长得跟单墨白并不像,细长的眼睛,圆润的鼻头,苍白的嘴唇中间微微凹陷一个小窝,依稀能看出原来丰润饱满的模样。 但两人却有股很相似的气质,清冷忧郁,待在一起时,像是两朵独自盛开在雨季的金盏花,有股独特而极具吸引力的美。 一时间,从他们病房“无意”路过医护人员多了不少。 给妹妹日常补充营养后,单墨白心满意足的拿出作业和课本,开始补这段时间落下的作业。 自从知道妹妹要回来后他就听不进课了。每天心不在焉,笔记也不好好做,等人回来后更是干脆请了长假,终日陪在身边。 等到单墨月病情稳定入住普通病房,秦屿秘书也赶回来照顾后,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学校,向辅导员销假时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哥,你前几天是跟秦叔叔吃烫菜了吗?” 对方出声的时候,他正全神贯注地计算一道极为复杂的程序题,猝不及防听见名字后浑身一机灵,钢笔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墨点。 他跟秦屿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瞒着自己妹妹的。单墨月只知道是个愿意资助穷学生的有钱金主,一开始还非常感激,提了很多次要见面致谢,发现自己哥哥反应不对后才慢慢的不提了。 现在的单墨白虽然早不会一提秦屿名字就屈辱排斥到反胃,但听见自己妹妹亲口说出来时,还是有股无端的心虚和羞耻感。 “···恩,一时没找到别人。”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揣摩着手里崭新漂亮的钢笔——秦屿那天晚上送给他的,通体漆黑,笔帽内侧刻了个小小的“白”字,说是庆祝他跟妹妹团聚的礼物:“你怎么知道的?我走的时候你都睡着了。” “因为你第二天回来的时候笑的很开心啊,只有秦叔叔给你打电话你才会这么开心,很好猜。” 单墨月不知道自己哥哥那点小心思,目光聚焦在手里的上,自然而然的说,把自己亲哥惊得差点没把桌子给翻了。 “我才没有!” 刚才就有点泛红的脸此刻像个沸腾的水壶,单墨白色厉内荏的否认道,脸却烫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冒气。 “你有。”还笑的可灿烂了,搞得好几个暗恋你的护士都偷偷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 "你真的笑的可开心了——" "你们看花眼了,我什么表情都没有。"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她着实拿自己嘴硬的哥哥没办法,只好无奈改口,结果话音刚落,对方就立刻凑了过来,忐忑不安地望着她:“我表现的真的很明显吗?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那种?会不会误解我们两的关系?” 单墨月:“····” 单墨月无语了。 她又看了一眼表,把书一合,认真的想了想:"也还好吧?就是跟我印象中区别的确挺大的,我好久没见你笑过了。而且就算大家能看出来又怎么样?秦叔叔说话好听人又体贴温柔,跟他出去的话我也会很开心啊——你瞪我干嘛?"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深褐色的眼睛无辜的望着自己的哥哥,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胳膊,一个剔透晶莹的白玉镯正在上面轻轻晃荡着:"你看,这还是他托时姐姐送我的,说是上好的和田玉,对身体好。" “这不一样···”单墨白小声嘟囔道,看妹妹表情正常,没有往别的方向想后松了口气,结果气才吐出一半,就被对方下一句话吓得紧绷了身体— “但是你反应这么大我就有些好奇了你们啊,什么叫误解关系,你俩什么关系?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两相处模式挺怪的,说是关系好吧,却几周都见不了一面,微信不聊天也不打电话,说关系差吧,他每次一叫你你就走,之后一两天都不见人····我原来还觉得我想多了,现在想想,你们两简直就像是——” “就像什么?” 单墨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注视着自己妹妹,心脏狂跳着,惶恐中又有一丝隐隐的期盼:假如真被妹妹看出来了,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自己对对方的感情了。 ——暗恋实在是太熬人了,他这段时间每晚都想对方想的睡不着觉。 然后他就听自己妹妹道:“父子啊,不觉得很像吗?不见时也不怎么想,但见了就很开心。” 单墨白:“······” 单墨白满怀情思被一盆凉水浇的彻底,脸上都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就这么凝固了一会,直到单墨月“扑哧”一声,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真信了?秦叔看起来才30出头,你都长得比他高了,怎么可能认你这么大的儿子。” "哼。" 她讨好地伸手盖住自己哥哥的手背,余光里的钟表指标正在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针走向了下午两点的位置: “好啦我错啦,就是想逗逗你··你跟秦叔明显是很好的朋友啊,平时不打扰对方生活努力学习工作,在一起时开开心心释放压力,比你原来闷葫芦一样天天不说话好太多了····其实我在德国一直很担心你上了大学会不会跟妈妈去世那几年一样,每天默不作声打工复习,什么话都不愿意给别人倾诉····但是回来后才发现你已经有可以倾诉烦恼和开解你的依靠呢,我走也就放心了。” “你要走哪?你打算去干什么?” 刚还闹脾气不看妹妹的单墨白敏感察觉到了语气里的古怪,立即开口追问道,单墨月却已经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的亲生父母已经找到你了——别激动,叶先生的确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也只是问了问你小时候的事而已,没说别的。你跟你的亲生哥哥见面了吗?” 这可不是他此刻想谈的话题,他两条入鬓的长眉蹙在了一起:“我跟叶家没有关系,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把刚出生的我丢弃在了医疗焚烧桶,如果不是爸妈无意路过,我早就成一把灰了,我凭什么去见他们?” “你呀,怎么这么倔。”女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好像又白了几分:“就算是你父母不要你,可是他们也都去世了啊,叶先生从小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就一直找你,你即使不认祖归宗,也要跟他见一面呀,我的身体都这样了,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就算有秦叔叔···” 单墨白越听越不对劲,强硬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想找早找我了,现在找不过是利用而已····你到底再说什么胡话,月月,什么叫以后我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坐着吗。” 女孩脸上依然是笑着的,但身体却明显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半躺在床上,用冰凉的手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就是想啊,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一个人走多累呀,你性子又倔,就算再难受也不愿说出来,如果能找个伴就更好了。” “我不是有你吗?这些年这么苦这么累咱们都走过来了,以后也能一起扛过去的,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哥哥,不怕,我会···” 单墨白不明所以,急切的表白道,女孩躺在雪白的被子里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只有70多斤,轻飘飘地,如一片落叶落在了雪上: “可是我扛不住了呀哥哥,这个病发作的时候真的好痛,像是钝刀来回磨着骨头,在德国治疗时疼的我整天整夜的睡不着觉·····我每天都很困,都很想一觉不起,都是想着你在国内一个人太孤独才撑下来的,我真的很开心你有了秦叔叔。“ 她歪头一笑,明明脸色苍白如纸,那笑却灿烂无比,如一朵耗尽全部生命,盛开即凋零的花。 “我在国内这几天一直梦见爸爸妈妈,觉得也是到时间该走啦,谢谢你这些年为我做的一切,哥哥,我很爱你·····你还记得小时候回老家,你经常带我玩的那片杏子林吗?每到秋天那里就红艳艳,橙亮亮的,我很喜欢那里···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的遗物在那里埋一部分吧,那里离爷爷奶奶的墓不远,我不会孤单的。”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的病情明明已经稳定下来,快能上学了,怎么会撑不住呢。” 单墨白不自觉流泪了。他跪在病床旁边,抓着自己妹妹冰凉的手,声音哽咽。 单墨月的病是基因上的,无法根治,即使接受最好的手术也不过稳定下来,出院后能活几年都不好说。 他们都知道,都默契的从未提过,谁知会被此刻毫无征兆的摆在了两人中间。 “哥哥才是大傻瓜,你明明知道这个病就没活的超过5年的。”单墨月笑着说,单墨白泪流的却更凶了。 ”我不管!你现在已经活过三年了,等到第五年的时候我们再想办法,肯定还能活得更久的,月月,你相信哥哥,哥哥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当然相信哥哥啊,可是我真的太累了···” 单墨月回应道,双眼望着不断摇摆的钟表。 今早吞下的药片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发挥作用,她感觉脑袋逐渐沉重,喉咙冒出铁锈般的腥气,那从患病来如影随形的疼痛终于慢慢的消失了,她感觉无比的轻松惬意—— 像是大雪纷飞,钻进温暖被窝入睡时无比满足的幸福感,让她的眼皮慢慢的往下坠了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哥哥····” “我要你跟我一起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月月,月月?月月你怎么了?!” 单墨白哭的满脸都是泪,半晌没听见回应才发现自己妹妹脸白如纸,眼睛紧闭,细细的血丝从鼻腔和嘴角流了出来,妖艳的刺人眼。 “月月——” “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说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怎么突然濒危抢救了?” 晚上八点,刚开完会议的秦屿就从秘书那里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他惊愕的问道,边解领带边往门外走,白玉烛眉头紧锁的跟在他身后:“她的病你也知道,虽说暂时稳定但是每天都需要服药,听说是她自己偷偷藏了里面麻痹神经的药,攒了半个月然后一口气吃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像是····护士在她病号服口袋里发现了遗书。” 她小心的斟酌用词:“听说情况不太好,今晚救不活大概率就没了。” “自杀?为什么会那么突然?单墨白现在在哪?” 两人快步出了公司门时,吴勇已经在宝马旁恭候多时了,手里拿着总裁的羊毛大衣。秦屿把西装领带扔给他,三下两下的穿好大衣,长腿一跨上了驾驶座。 “单墨白那时候就在她旁边,说是看着妹妹进抢救室的,估计现在还在门口守着。” 白玉烛连忙坐在副驾驶上,秦屿一脚踩上了油门: “行了,吴勇把我西装放我办公室去,我自己开车去。” 医院离公司不近,他们每次见面约的中间地段,现在开才知道有多么远。又遇到了个红灯,秦屿在斑马线后停了下来,手指不安地在驾驶盘上打着节拍,心里毛毛躁躁的,想起单墨白提起妹妹的幸福神情就窝的慌。 他的第六感时灵时不灵,但是这次却有股鲜明而强烈的不详感。 他希望是自己错了。 已经浇透h市的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马路两边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卖玉米汁的小摊还倔强的撑着,穿着雨衣的小贩在雨伞下冻的直打哆嗦。 他无意瞥见后才想起离出事到现在都有将近八个小时了,小仙鹤肯定什么都没吃,便使唤自己外甥女:“去,帮忙买份玉米汁,让他多装几层塑料袋,别漏了。” “……好的舅舅。”白玉烛没想到他会这种要求,怔了一下,看见他的神情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二话没说就下去了。 到医院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秦屿将玉米汁从车载的保温箱里拿出来,提着往里面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小仙鹤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牛仔裤,一脸仓惶无助的站在抢救室的门口。 “墨白!你怎么就穿了这么一点在这里站着!” 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风衣解了披在对方身上,又把温暖的玉米汁塞到那冻得发青的手指里。 少年呆呆的任他动作,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过了好一会才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温暖,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哆嗦。 “叔···叔叔,我妹妹她··” 他的瞳孔渐渐出现了亮光,看见秦屿后身体哆嗦的更厉害了,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断断续续的吐出来一句话。 他平时是那么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现在却像个被抽了灵魂的稻草人,躯壳还在,里面的心却已经没了。 “我知道,别怕,我在。” 单墨白的模样跟他记忆里的渐渐重合了一起,让秦屿喉头骤然涌上了一股酸涩。 他的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张开双臂,把这个平时倔强坚韧,此刻却脆弱不堪的少年紧紧的拥入怀中。 雨下的愈发大了。 单墨月的抢救长达18个小时,急救室的灯从下午两点亮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期间单墨白不吃不喝,也不愿休息,就那么硬邦邦的坐在急救室前面,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紧闭的大门,好像可以看见自己的妹妹一样。 白玉烛和秦时都来劝过,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最后还是秦屿哄着他到了休息的地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了两三个小时,但醒来后又立刻到了急救室门口,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坐就是五个小时。 秦屿也想留下来,但身为公司总裁的他不能在这里空等这么久。 他在确保单墨白身心还算正常后连夜回了公司,处理时心里一直发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通知噩耗—— 但怎么会呢,单墨月都已经撑了两年多了,身体虽然弱但是意志力一直很强,怎么会因为十几片药效并不强的药片,就这么撒手人寰,离开她深爱的哥哥呢? 早上七点半,单墨月的呼吸停止。 八点时,她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 这个坚韧如蒲草的女孩终于在长久而剧烈的煎熬中解放了。 “医生,我妹妹···” 铁门缓缓开启,带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鱼贯而出,一直枯坐在椅子上的单墨白像通上电一样迎了过去,黑眸里满是凄然和乞求。 医生缓缓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的求生欲实在太低了。” 早上还会笑会说话的女孩脸上盖着白布,毫无生气地被护士们拉了出来,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带着秦屿送她的白玉镯,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不,不,不,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妹妹还没死!她没有!她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单墨白在短暂的怔愣后突然大声吼道,冲过去想拉开护士们抢过病床的把手,却因为太过虚弱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呆滞的望着自己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抱着脑袋,像是个失去母兽的小兽般发出尖锐凄凉的吼声。 在他的身后,刚得知消息赶来的秦屿停下脚步,不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