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康怡三年,腊月初三,清晨。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天快亮了才停,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金凤宫的房檐上站着几只麻雀,院子里站着些打扮光鲜的女孩儿。整个院子安静的只能听见麻雀在叽喳吵闹。 ?屋内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金凤宫的正殿内炭火烧的很足,熏香缕缕飘散,熏的糊窗户的纸有些发黄。阳光透过黄纸歪歪斜斜的照进来。院内那些女孩儿的到来就好像这光照进了深宫之中,给住在这里的女人们的生活添了点乐子。 许嬬坐在屋子的角落里慢慢的喝茶,听那些女人聊天打趣。她今天来的早了些,皇后这会儿还没梳洗打扮好。 屋外站着的那群莺莺燕燕是皇上今年秋天新纳入后宫的妃嫔。这是登基后第一次正经选秀,一共选出来六个人。今天是这群小姑娘进宫以来首次以妃嫔的身份来中宫问安的日子。 许嬬环视屋内,人来的很全,毕竟连她这位常年称病的人都来了,还有谁好意思不来? 皇后的座位在屋内正中的位置,面朝南。德妃的座位就在皇后左侧偏下一些。 德妃靠着椅背,怀里抱着只小猫。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猫的脑袋。小猫被摸得很舒服,这会儿已经要眯着眼睛快睡着了。 两位九嫔娘娘到的也不迟,两人坐在许嬬旁边的座位上。屋内的桌椅就那么几张,能坐着的人也就这几位,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许嬬身后站了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采女。这类人大多是初登基时匆忙册封的。 皇上在东宫时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凑不上那些吉祥数字,尚礼监那只好选了几个在书阁做事家底清白的女孩,把画像列出来给皇上挑选。皇上估计连这些的女孩画册都没仔细看,只在名单随意勾画出来几个凑数的人。也不知对于这些女孩来说是福是祸。 皇后今天梳妆整理的格外慢,许嬬坐在那喝了一肚子茶水。 “请夏充容安,请文婕妤安。”小采女说话声很小,唯唯诺诺的又端上来两杯姜糖红枣茶。“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给娘娘驱寒……” 许嬬侧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回礼。这小姑娘长的普通,从头到脚也没什么饰品,但是脸蛋肉乎乎的看着倒很喜庆。 一旁的夏充容瞧见了她奉上来的东西,忍不住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到桌上。她这一动不仅把那个小采女吓了一跳,连跪坐在她脚边给她揉腿的贺美人也跟着一紧张。 “人家正常奉茶,你凶她做什么。”许嬬放下茶杯,斜着瞟了夏氏一眼,语气里带着笑意,“水都要洒出来了。” 皇后早些年伤了身体底子,皇上登基之后她一直缠绵病榻,实在无力管控后宫,不得不把权柄分了下去。夏充容是东宫时期就在的老人了,她对这些女孩们的管教非常严苛,住在她附近的女孩没有不怕她的。 夏充容面色不善的盯了那个小采女一眼,吓的小孩直哆嗦。 许嬬看了看夏充容一眼,制止住她,转头小声对小采女说,“去边上候着吧,这边不用你伺候了。” 小采女哆哆嗦嗦的走开了。夏充容不耐烦的挥挥手,让脚下跪着的贺美人也退下去。 “你平时出来的少,她们不太知道你的喜好……”夏充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身体往前坐,“我回去好好教教她。” 许嬬不在意的摇摇头,温声细语的说道,“对她们不必太过苛责……” “她们?要不是凑眼前了,我都懒得看她们!”夏充容小心翼翼的把姜茶的盖子盖上,盖的严丝合缝,生怕散出一点姜味。手上动作小心,可嘴上却阴阳怪气的说着,“倒是今天的几个新人,个个家世出众,都是有底气的人呢。” 许嬬还是今早上梳妆的时候听小周提起才知道今儿新进宫的妃嫔要来中宫问安。 小周笑着给她绾好发髻,挑了几根簪子比量着,边看着镜子边玩笑似的开口说,娘娘您怎么也是正三品婕妤,这种场合还缺席总是不好的。您不出面,她们就不认识您,这要是哪天遇见了,那些粗笨女孩万一唐突失礼了…… 许嬬虽觉得她们不起眼,但是也不想落人口舌,失了礼数。便答应了小周,让人提前去皇后那通报说婕妤娘娘今日也去问安。 小周听许嬬答应了,开始欢欢喜喜的给许嬬说这六人的家世来历。 许嬬没仔细听,只记得这次进宫的新人里有一位是秦昭容同族的妹妹。皇上体恤秦家,特意将此女封为宝林,又赐了封号“彦”。 这一批六个人里就属她最风光,位分高,又得了封号,宫内还有个身居高位的姐姐照应。 皇上对秦家的偏爱太明显了。秦家虽是开国大将之后,可奈何秦国公的子孙太差劲了,要不是到了这辈被先皇和皇上提拔起来,朝堂上早没秦家的事了。 说秦家成不了大器都不是贬低他们,秦昭容在宫内身居高位,年轻貌美,同皇上又是在东宫时就攒下情分的。偏偏这时候秦家还要送进来个烫手山芋,秦昭容自己还没得封号,她这新进宫的妹妹就先得了。 小周想要陪着许嬬来请安,结果被许嬬安排着陪六公主玩。 “她爱哭,别人总哄不好,就喜欢你陪她玩。你难得进宫,就陪陪她吧。”许嬬出门的时候脸色还不错,温声细气的吩咐小周。“金凤宫那几个也吃不了我,看你那样,我是纸糊的?” 小周听了不自然的笑了笑,送许嬬出了门,看她背影远了才转身进屋伺候小公主用早膳。 许嬬回过神来,淡淡的笑着,“家世?谁的家世能越过你的父兄?到时候管她什么性子,你只管好好教她规矩就是了。” 秦昭容就坐在夏充容身边,把玩着几个新得的玉坠,闻声抬头笑盈盈的说道,“难得来几个新人,别被夏姐姐磋磨死了,到时候婕妤娘娘想看热闹都没的看了。” 许嬬侧头去看秦氏。她今天穿了身暗紫色的衣裳,领口戴了朵用珍珠和金线编成的小花,衬得她越发白皙。 相传前朝秀丽皇后酷爱花草,每日都要取鲜花编成各式各样的饰品佩戴在身上。昭哀帝还同她一起佩戴。一百多年过去了,许是被后人传的有些偏差,便逐渐演变成如今这样,女子在领口戴花,男子在袖口缠花。但是鲜花不是时时都有,有钱人家便用珠宝做成花的样式充当,普通人家便用绸缎或彩纱制作。 秦昭容的美名很大,还在东宫时皇上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秦罗敷”。 “我是不爱看热闹的,”许嬬打量了她一番,脸色淡淡的,倒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我倒是希望一直这么平平和和的。” 秦昭容听了忍不住笑了,她刚想要说些什么,皇后就出来了。 皇后今天穿了身正红色的宫装,头饰倒是简单,只簪了支嘴里衔着红宝石的凤头步摇,脸上施了厚厚一层铅粉,却怎么也遮不住病态。她身后跟着珍才人并几位宫女。 许嬬随众人起身,按照位份站到屋子中央,齐声向皇后问安。 只有德妃是站在自己椅子跟前,慢慢悠悠转身面向皇后,敷衍的行礼。 皇后并未多看谁一眼,只管坐下后叫众人起身,赐座。随后让人传话,把屋外站着的女孩们陆陆续续叫进来进屋问安。她没过分热情,也没过分冷淡,语气极温柔的把该说的场面话都说全了,按着位份赐了些礼物。 新入宫的妃嫔们接过赏赐,跪拜谢恩。 秦昭容同夏充容两人位份高,资历相差不多,又都是爱说笑的人,自然是最容易把氛围带动起来的人。 ? 夏充容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昭容,特意把那位彦宝林叫到自己跟前,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 ?“你何时这么愿意当人姐姐了?是年岁大了的缘故?”秦昭容还是那个那个样子,一句话就戳到了夏充容最大的痛点。 夏氏是先帝亲自挑选然后送去皇上身边的,她在这后宫妃嫔里年龄最大。 “不知道你这亲姐姐是怪我抢了你妹妹,还是看妹妹比你年轻貌美自己吃味了?”夏充容今天难得没生气,还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德妃听了这话直接笑出声,可能笑起来手上就失了分寸捏疼了小猫,小猫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被安抚好了。 一直站在德妃身旁伺候的合才人把小猫接了过去。 “这是玩什么姐妹情深呢?”德妃懒洋洋的站起来,绕着彦宝林和夏氏秦氏走了一圈,“亲姐姐亲妹妹的乱叫什么。” 夏充容一顿,眼睛四下瞟了瞟,微微低头回话,“回德妃娘娘的话,彦宝林是昭容娘娘的同族妹妹……” “只是同族,算什么亲姐妹。”德妃回身看向皇后,“要这么算,皇后娘娘在宫里可有一群亲妹妹。”说完挑挑眉指着珍才人说,“这不就有一个。” 珍才人低头不敢出声。皇后侧头安抚的看了看她,转过来微笑着说,“进了宫都是亲姐妹,哪来的氏族之分。”说罢抿了口茶,缓缓说,“德妃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德妃悠悠然的坐了回去,笑了笑,“跟个孩子似的?许是奴妾比您年轻几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