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大雨后的清晨,昨夜细密的水滴在此刻将将停住,初生的太阳蒸腾着窗阶上的水汽。再普通不过的一夜,新婚的白三爷醒来的时候,边上已经没有人了——这倒蛮合理的,闻说郡王爷喜欢早起散步,没成想成为枕边人的头一天就印证了传言。 初露的晨光将将跳出天际时,墨予刚好在王府正院约等了有两刻钟,一贯不大有规矩的小枝甚至极小声的在身后抱怨了一句,被丹椒隐蔽掐了一把才消音。被迎进门恰恰是下一瞬,屋内高大轩俊,满目皆是富丽堂皇的宫廷式样。东侧间想必是常居坐次,对设的坐榻上半新的椅扶一水儿的蜀绣芙蓉,正是王夫的喜好。 明阳君端坐西面位,眉眼依旧如每一次相见时一样温和,身旁的扶留少有的正式福身解释:“因长王君家的小郡主近日满月,昨日殿下忙到深夜,累三爷久候了”。等拜下去的时候,墨予倒没有想象的那么不甘愿,明阳君即或不是主君也一样是王孙贵胄,为人侧室不过是世事难料。既已然如此,也不必再争。 子涵今日却是并无别空,只想着早完了手里这桩,全完家礼便干脆的对正在左下安坐的新嫁郎君道:“头次来,刚好留下陪我,用完午饭再走吧”不待他客套拒绝,又添上后半句,“我日日一个人吃也没意思,旁的不说,宫廷家常是都有的,起来我已吩咐多留一味牛乳糕” 这倒显得诚心了,叫人没法拒绝。只待身周侍从通通随着扶留退出,墨予才觉出两分不对来,上首的青年又客气的招手道,“没旁人,这般坐着委实不亲近,你来”墨予瞧了瞧位次,正预备自搬圆凳,却被打断“不必那个,依着我坐吧。”这叫人怎么说,只得挨过去远远坐了一角。这位席本大,下设的藕荷色茵褥质地极佳触手生凉,配着明阳君身后幽幽檀香的重明枕,真正是相得益彰。 此刻仅挨了一个角的墨予心内却只有忐忑,又不是正室有心为难——这还算有耳闻,突然这样长久保持这样的距离,从成人后他可是再也没和人如此亲昵过,昨晚一夜身上有些酸疼,身侧又不是一同嘻戏玩闹的小童,不一时已急的显出些热汗来:“殿下……这般,不合规矩……” 子涵笑着瞧了一会儿美人急红的耳根,盯着他鼻尖的细汗,慢悠悠地接了话:“哦?三爷还知道规矩?”明阳君这样笑眯眯的,拉着墨予的手,“我还以为郡王并没来得及教呢?”这误会大了,再让殿下讲完,回去妻主不罚便是怪事,墨予空下的手揉着崭新的衣摆,低着头无措的喏喏:“教了的,嗯……”他小声的试探,“主君……”子涵逗也逗完了,谁还不是瞧着美人,就愿意多疼两分呢,先时心下的烦躁也去了不少。 “墨予,”明阳君轻咳一声,恢复了仪态:“今日后,你便是郡王府的侧君了……我这里原来备了礼。但此刻还有一件要紧事该先做。”墨予刚刚听着前一句还有些羞涩,后一句便不解的歪着头。子涵也不忙训斥他,自顾自往下说:“便是成婚月前,暖阁里的事……” 墨予一听便极羞,又怕自己行为被误会内帏不规矩,情急之下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袖子,立刻打断道“墨不曾……那是,那是……”一时却又不知怎么解释,胀红着脸垂下头,声音只得渐渐小下去。明阳君只等他自己停下,板着脸极正式的责备道,“这便是有规矩?” “我只问你,这难道是你第一次这般?”子涵这日将他单独留下,本就有管教之心,“同妻主顶嘴,也同我,常常这般,是也不是?”墨予自无话可说,即便有,此刻如说,便是坐实了顶嘴,只得不言。“我们再说之前的事”子涵瞥了一眼身侧偷偷换成跪坐的青年,顿了顿,还是绕过了那个词,“……那一次,还有之前尚书府的事……我只有一句话问你”明阳君面色终究不快,“名满天下的之瑜公子,是敢做不敢当么?” 这下子,屋里的气氛是完完全全冷了下来。 而听见“之瑜”两字的墨予,脸上的些许红色一时间尽数褪去,只余一点落寞的苍白。他起身时并不太雅,有些木然的立在子涵面前,最终只躬身说:“……若说之前两事,确是瑜有负在先,理应赔罪,错既已成,任凭殿下责罚。”子涵却在这时轻笑了两声,完全没打算在这个名号上纠缠:“之瑜既已认,那便罚公子为咱们家里的人,都作一幅画吧。”啊?抬起头来的墨予脸上是这日常有的茫然,就,这样……? 子涵却紧接着将人拉回了身边,又抬眼瞧瞧侍从确认没有哪个提前回来的样子,他再次握住墨予的左手:“论完了君子,是不是该论一论家礼?”墨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不知该接什么。明阳君心里叹口气,早知就不贪这张画,人都在家里,什么时候不能要,只得说的更明白些:“……太太那里由着她自己论……你只需告诉我,顶撞主君该如何?”那……噫,那,那不是要罚的?——墨予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瞧着青年有点躲闪有点羞怯的眼神,子涵知道他明白了:“阿瑜?”还是没得到回答,唉,怎么就是这样一个别扭性子呢——啪!如果说开柜门的小声磕打还没有让墨予意识到什么,这打在手心的竹板着实是让他清醒过来了。子涵瞧着青年如梦初醒的微红眼眶,大约想起从前了吧,又瞧瞧刚抽了轻轻一下就泛红的手心,其实并不太舍得打。可他要死活不服软,我这,怎么停?嗐——啪!第二下了,没收什么力,想必掌心发烫了才是。这档口墨予小声的说话了:“主君……”子涵端着严厉应答:“嗯?”手里握着的指节难过的瑟缩了两下,说出口的语气和刚刚清朗的声线毫无相似之处,柔柔软软的:“求主君轻些……”那你倒是先认个错啊?子涵拿这人没办法,啪啪加重力气又抽两下:“阿瑜可知道错了?”这回吃痛的青年领会精神了,忙不迭的道:“知道了”手却记着子涵刚才的训斥,乖乖的伸着没收回来。 听懂就好,明阳君赶紧拢着那责罚过的左手,拿浸了水的绢帕擦拭红肿的手心“刚刚打的重,可有被竹篾擦破哪里?”青年微微红润着脸,只轻轻摇头。“记得了,就得答应以后不许了。清楚没有?”墨予又听话的应是。 然而该罚的可不止这一桩,墨予手上的疼痛刚刚歇了一歇,又听的明阳君并不锋锐的声音传来的言语:“接下来,就该好好拿这竹板责臀了,上来趴着罢。”子涵差一点儿就被抬起头来委委屈屈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动摇了想法,最后只得将原本斥责的话简略成一句:“好了!欺瞒主君和妻主不该教育?” 这样说了便是怎么也逃不过了,墨予脱了鞋跪在茵褥上,犹豫着趴在何处……若说想趴在殿下膝上,是不是有些太逾越了?结果竹板轻轻拍到身后,子涵指了指鼓胀饱满的椅扶,小小教训一下道:“褪了外衣,趴在这里”墨予只得褪了赭色绣兰草纹的外衫,一身雪白中衣在外,乖乖俯趴在椅扶上:唉,太太与主君看来都不是好糊弄之人,往后可怎么办呢,家中父亲便好哄骗的多……这样一想又调整好姿势,跪撅着抬高自己的臀,心里默念“求明阳君轻些吧” 啪!隔着衣裤重重一下抽在墨予右臀上,嘶,疼——“我原不爱管闲事”第二下落在另一边,忍痛的同时又听明阳君这么说“你早先那事,我知道了”啊,什么?啪!第三下,唔,痛——管它什么。“好好听!”大约是不见回音,子涵横贯两团肉抽了一下“若我只是一府主君,才无闲暇约束你……但有那前事,总归是皇家对不住你在先”这般痛,哪里听的进什么!墨予趴着偷偷发脾气,结果这沉默换来加重的啪啪几下狠抽“总是这样倔,可是能少挨几下?” 这话训斥的再对,也不是此刻的墨予听得进去的,他只是被这样一顿戒尺打的疼极了,只堵着气无论如何都一言不发。我就该打的你几天坐不下才好!子涵也是头一次面对现下的情况,对方一直不配合,平白让人头疼。 墨予肤白,才没几下,中衣间就透出里头被教训的几分粉来,心疼美人的明阳君只好再次搜刮内心角落仅剩的一点耐心“……就算我并不值当是你什么人,墨予”子涵顿了一顿,“这世间,旁人的容忍总是有限度的。” 说完这句,他反而不大恼了,放弃了一定要墨予回应的思路,只自顾自慢慢把剩下的十几下罚完,屋内节奏轻缓一些的啪啪责打声之间,只夹杂着明阳君零碎的絮语,“我也好,郡王也好,终究不是你母父”这轻一些的教育倒能忍一些,墨予只听得子涵又说:“我自信能忍三次五次,可若一辈子都如此,可能么?” 大约子涵统共只打算打二十戒尺,等墨予心里仔细考虑前话时,身后教训的竹板,早已移开。他如今的主君劝到:“去里面歪一会儿?”墨予不知该怎么表示,刚刚受罚时候顶撞的歉意,若按家礼,少不得又要挨手板,如若闭口不言……又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便只得喏喏道“瑜受罚时不乖”他故意不说为什么,因而又被多加了一下,这下手心重重叠叠九下戒尺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