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进贡之名 行越矩之事(3)
为首的羽林军将领夺过那舞姬的剑,用手指在剑上碰了一下,手指立马破了一道口子,红色的血珠往外冒。“圣人,贵主,这剑,是开过刃的。” 一句话,将舞姬的罪名彻底落实。 “突厥王子,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什么倾城舞姬?怕不是派来刺杀我大业圣人的刺客!”一位四品武官呵道。 突厥使臣只觉眼前一黑,突厥王子更是震惊不已,他不敢置信地侧目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吐蕃王子,吐蕃使臣内心也是一惊。 “带下去吧。”李扶苏淡淡道。 “善。”那将领应声,将那舞姬压了下去。 衮尚马俯下身子,低声说,“贵主,奴婢伺候贵主回宫上药吧。” “不用了,你着人去太医典取两瓶伤药过来。使臣在此,本宫身为东道主,又怎好提前离?” “善。”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下半场的宴席众人都心不在焉,突厥使臣这边更是人心惶惶。晚宴结束后,众臣子各归各家,除了个别几个被李扶苏留下来的臣子外。 宣政殿 李扶苏伸出手来,让子轻在她的伤口上撒药包扎。 衮尚马步伐轻轻,弯腰来禀,“贵主,几位阁老都到了。” “请进来。”李扶苏抽回子轻包扎好的手,示意她将桌上另一瓶伤药交给衮尚马。 “贵主,这是何意?” “送去给晚宴上伤着的羽林军将领。” “善。” 衮尚马出去不一会儿,四个五六十岁的臣子便一齐进来了。 “见过贵主。” “几位阁老不必多礼。如此着急召诸位过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贵主可是为先前刺客刺杀圣人一事要与臣等商议?” “非也。”李扶苏从案上抽出一份奏章,让子轻送去给他们传阅。 “丰贤公主密信与王立王尚书,信上说宸王与吐蕃秘密来往,还说宸王私养兵马,囤积粮草兵甲,更是私下将嫡女许给了吐蕃王室为王妃.....” “贵主,这....宸王这是要反呐!”张阁老看着那奏章上所诉,闷声道。 李扶苏点了点头,“柳司空,你有什么看法?” “贵主,臣以为,此事还需查证。”柳司空思索许久,道,“丰贤公主嫁去吐蕃三年,未曾来过任何信件,监视宸王的人也未曾发觉宸王有奏章中上述给贵主的大逆不道之事...” “柳司空这是说,丰贤公主已经背叛了我大业?”李阁老问。 “此事未经查证,臣恐贵主中小人奸计。如今朝中局势尚未稳定,鱼目混珠,此时行事,应是慎之再慎,不可凭一家之言妄动。” 李扶苏:“柳司空所言甚是。只是眼下,我该如何?” “秘密派人去吐蕃打探虚实,若吐蕃真与宸王勾结,一定会有所动作。” “派谁去?”李扶苏看向几人,提出最重要的一问。 几个阁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答曰:“苏辅。” 就是那个被阿耶从正三品官贬成从五品官,又被苏侍中举荐给景帝,然后又得罪景帝被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淮南道当地方官的下州长史苏辅? 李扶苏手一抖,这人年过四十,嘴欠的不得了,算是位难得的直臣,可就一张欠嘴上得罪主上,下得罪臣子,导致仕途不顺被从北贬到南,就这还是因为他有个当侍中的弟弟保他才混到的,不然早被景帝给下狱了。 “这人,靠谱吗?”李扶苏虽然问得有那么些多余,但这个苏下州长史,是真没他弟弟苏成苏侍中靠谱啊。 柳司空:“臣信得过苏侍中,愿以苏侍中的仕途为苏长史的信誉担保。” 李扶苏:我看你这个柳老头子也不那么靠谱。 哪有人这么担保的啊? “好,既然柳司空与苏侍中愿为苏辅担保,我便用他。”李扶苏顿了顿,问,“苏长史如今在哪任职啊?” “兰州。” 李扶苏在脑海里重现了一遍大业的地图,内心一阵无语:什么时候给人从淮南道贬到兰州去了? “既如此,我就升他为上州司马,赴任凉州,密诏与河西节度使,命他与苏司马便宜,办好密探吐蕃之事。” “善。” 那边,羽林军的将领把行刺的舞姬压入大牢后,带羽林军在大明宫巡视,走到一半,衮尚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十分警惕,下意识的要拔出腰间的佩剑,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后,冷峻紧绷的脸上才松懈了一丝下来,拱手问道,“衮宦官,是贵主有事吩咐吗?” 衮尚马悠悠一笑,调侃着,“你小子,今儿倒是在贵主眼前得了脸。” 将领不解何意,摸了摸后脑勺,“宦官这说的是什么话,保护主上和贵主,是尔等身为羽林军的职责所在,谈何得不得脸?” “害。你这直肠子,咱家不便与你多说,免得误了将军巡宫。”衮尚马从怀里掏出李扶苏给他的那瓶伤药,放到将领手里。 将领接住,正要谢,却听衮尚马带着笑意道,“是贵主交代咱家亲自交予将军的伤药,将军受伤,可得仔细莫碰着水啊。” 将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躬身道,“谢过贵主关怀。” “好了,没别的事儿了。将军办正事儿,咱家先走一步。” “衮宦官慢走。” 衮尚马悠哉悠哉走回去,想着是去宣政殿还是去李扶苏住的紫宸宫,忽然迎面来了个小宫女撞了他,两人肩碰肩蹭了一下,宫女立马后退几步,慌张地跪下请罪,衮尚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皱着眉呵斥道,“打秋风啊这么着急?不会看路吗?” “给使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宫女怯生生道。 “罢了。快走,真是晦气。” 宫女听了,连声应是,脚下三步并两步,快速消失在了夜色里。衮尚马摸摸手里多出来的一小节塞着纸的空竹,想想还是去紫宸殿找李扶苏好了。 到了目的地刚跨进屋,没等衮尚马出声,在做茶的李扶苏便已开口问道,“东西取回了吗?” “贵主。”衮尚马把那小节细竹子呈上,退到一边。 李扶苏接过,把手中做的活顺手转给子轻,自己抽出里面的信件看。 “呵,不过是点小伎俩,这两个王子就吵起来了。看来突厥和吐蕃结盟,相互都没给够诚意啊。” 子重从一旁端来一盏红烛,李扶苏把看完的纸条凑到火上烧成了灰。 “衮尚马。” “奴婢在。贵主有何吩咐?” “我欲给主上择两三位伴读进宫伴驾,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李扶苏盯着面前灯盏里那束越烧越旺的烛焰,黑色的瞳孔里映着摇曳的烛火光亮。 衮尚马眨了眨眼睛,“贵主心里头的人选,奴婢可猜不着。” “啧,装傻。”李扶苏移开盯着灯芯子的目光,白了他一眼,单手支着头,颇有意味地淡然说道,“我记得,宸王除嫡长女外,还有一位刚满九岁的嫡子...” 子轻手里的茶已经做好了,端过来给李扶苏。“贵主,茶做好了。” 李扶苏伸手接过,垂眸望了一眼茶面上点出的一枝梅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接待使臣的宴席有三次,一次称为洗尘宴,一次称为大宴,一次称为送别宴。洗尘宴是在进贡的使臣过来的第二日下午举行,大宴是洗尘宴的次日举行,举行一整日,送别宴是使臣告知要辞行的前一晚举行,只举行两个时辰。一般使臣进贡,留在京都最长不能超过一个半月时间。 因这次的大宴被李扶苏设置在了京郊,靠近御猎园,从宫中过去需要一个时辰。 李扶苏起了个大早,命人去把还在睡梦中的李延时从龙榻上拖起来梳妆穿衣,坐上御辇。李扶苏的公主车辇跟在李延时御辇越百步后,宫婢、内侍、羽林军、千牛军等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大明宫内向郊外御猎园去。 宴设在外头,场地大得很,李延时特许了六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子女参加,因此,今年的大宴格外热闹。 李扶苏一行人到时,臣子们的儿子们正扎成几堆,或在比箭,或在投壶;女儿家们则在一起吟诗作赋,谈论闺阁趣事。 大业民风开放,对男女约束并不过分严苛,所以没有单独设男女席的传统。入座时,一般与父亲或母亲同坐,男子坐在右侧,女子坐在左侧;但更多的,是两位心意相通或互有好感的男女坐在一处,离开或远离父母视线,好互相交流感情。 两位王子见这热闹阵仗,不免被感染兴趣,突厥王子抬手向李延时行礼,“圣人,贵主,不知小王可否与诸位大业的公子们比试骑射一场,也好叫小王见识一下公子们的本领。” 李扶苏瞥了眼远处正在比试的公子们,将凑到嘴边的酒杯放下,随口道,“好啊,那就比一场吧。” 吐蕃王子听李扶苏允了,进一步说,“贵主,赤徳听闻,大业的风俗,若是比试,定是要有一件彩头的。否则就是赢了也没甚意思,倒白费一场力气。” “两位王子怕是早就惦记上本宫身上的东西了,要等现在用比试讨彩头的理由说出来,倒是给本宫一个猝不及防呢。”李扶苏嗤笑一声,调侃道。 赤徳王子浅笑,“贵主即以知晓,可有想好用何物为彩头了?” “瞧他个好小子,本宫若不许,你还上赶着讨来了。”李扶苏瞅了一眼在一旁笑眯眯的衮尚马,对他抱怨着,言罢,抬手往自己的发髻上摸了摸,结果摸了半天也只摸到自己发髻上几朵不值钱的朴素绢花和用来固定的裸银钗。 从头上没摸出来什么好玩意儿,自己两只玉腕光光溜溜,十指也不戴一物,总不好当众从两只耳上取那款式老旧的白玉耳坠下来当彩头。 找不到好玩意儿当彩头的李扶苏轻叹一声,身子不由地往后靠了靠,双手一摊,颇为无奈道,“本宫身上倒没什么值得当彩头的小玩意儿,这样吧,两位王子先与公子们比试了去,待赢了,回宫去再寻一件好的予你们,如何?” “贵主也有拿不出好东西的时候啊...”突厥王子笑了笑,欲再说些什么嘲讽,就见一个宫女举了托盘过来。 “贵主,是朝阳郡主送过来的。”子轻奉上托盘来,托盘里垫着红色丝绸,正中央摆着一件六尾凤凰样式的金钗,用蓝宝石点的凤眼,六颗色泽鲜艳的红玛瑙点缀在金凤的六尾上,一整只凤约有女子的手掌那么大,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柔柔的金光,三颗珍珠作为凤的冠的颤珠,各个形状圆润,色泽明亮。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价值不菲。 “罢,即是郡主解了本宫燃眉之急,便受了郡主美意,拿它来当彩头吧。”李扶苏有些惊喜,抬了下手,让子轻将彩头拿去给两位王子过目。 “这件彩头,两位王子意下如何?” 突厥王子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一句:“甚好。” 李扶苏一扫刚刚拿不出彩头的窘迫,意气扬扬,“那就开始比吧。不过本宫可得与两位王子说好,这彩头,得赢了才是你们的。” “长公主且看着吧。我突厥儿郎自幼精于骑射,断不会输给你们大业朝公子。”突厥王子微抬下巴,不曾将李扶苏的话放在眼里。 李扶苏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拍了拍手掌,高声朝那边比骑射的公子们喊道,“郎君们,两位王子想与我大业儿郎比试一番,尔等可应啊?” 郎君们听了,十分兴奋地起哄道,“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