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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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混合着尸臭共同氤氲出令人作呕又发昏的恶臭气味,就像是蜘蛛吐露的细丝,细细密密无处不在。裸露的土地与沥青柏油路上满是残破淋漓的血肉,其间还有惨白碎裂的骨头与黏糊又红白的脑浆,就像是被打翻的红白颜料极为肆意又肮脏的在画布上纵情挥洒着。 早上还精神无比的简烨华,在这一刻成为了最不起眼的尸体,温热而又僵硬的躺倒在肮脏的柏油路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巨大,说过无数假话的嘴也张着露出内里惊讶的悬雍垂,他的脸狰狞又惊惧,死前的每一个细节都似在诉说着惊恐与不可置信。他臃肿的躯体上趴伏着三个丧尸并一只小型的野兽,尸体旁边的空隙处满是飞溅的血沫与残渣,宛如下了一场细密又朦胧的小雨。 贪婪又迫切的咀嚼声不断,此起彼伏又接二连三,整片空间在这种声音下意外的宁静。 脸上带着两道狭长的伤口,衣衫破损,腰部也被野兽爪子洞穿的李蕴然懒懒散散的倚靠在身后血肉淋漓的骨架上。他面上的金丝眼镜早已在打斗中丢失,露出他锋利又不羁的眉眼,眼角眉梢全是冷漠与玩世不恭,且还带着一种极为微妙的情绪既像是抽离也像是融入,总之这一刻的李蕴然心情不错。 李蕴然将挺直的脊背小小弯曲,绯色的嘴唇轻抿,压下喉间的痛声。他带着笑,望着不远处同他一样狼狈的张子昂,语气难得温和的问:“后悔吗?” 以前的李蕴然可不会选择同张子昂闲聊,他从来不屑于同蠢人或是庸人说话。可现在不是要死了吗?眼前也只剩下张子昂这一个可以交流的,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张子昂喘着粗气,胸口处破碎的敞口随他的呼吸而一下下的张合着,发出极为沉闷的开瓣声,内里的肺脏并心脏随他的呼吸摆动着,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则是不详的黑紫色。张子昂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整个人已经痛到麻痹,只能感觉得到越发加重的窒息感以及缺氧感。 所以在听见李蕴然的问话后,张子昂没有开口应答只是勾着唇摇了摇头,而后靠着身后的大树,阖了眼安安心心的等着。等那个坏或者更坏的结果。 能依照自己的心意,一往无前、心无牵挂的去做一件事,对于张子昂而言是一件尤为幸福的事情。朝闻道,夕可死,他没什么好后悔的。 “你不后悔。”李蕴然说了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此刻的他眼前发花,四肢也因为失血而冰凉,曾经苍白的肌肤上更满是青紫色的花斑。 李蕴然随意瞥了一眼那些从自己身体里漏出去的肠管,此刻的它们仍旧好好的蠕动着,只是本该红嫩的颜色在变得逐渐青紫起来。李蕴然发出一声小小的啧声,似是在嫌弃那肠管的模样不好看,而后眼不见为净的阖了眼,忍着痛慢悠悠的将身体放倒,极为懒散的又问了一句:“有恋恋不舍的人吗?” 应该有吧。张子昂的脑海中浮显了夏佐的脸,还有简离模模糊糊的身影。 “有遗憾的事吗?”李蕴然再问,却一点都不在意张子昂的回答,他只是单纯想问罢了,想在死前随意的说说话,聊聊天,重温一下末世之前他最不屑的那种悠闲。 你说什么了?张子昂无声疑问,整个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过于严重的缺氧已经让他听不见、看不见,大脑空空一片,整个人几近昏迷。 你——张子昂的嘴唇细微的嗫嚅,小小张合着好像在询问,但问句的气音都还没有出口便整个人溺于黑暗之中,了无生息而后意识沉溺。这一刻,这片世界骤然安静,鸟雀不再拍打翅膀,虫子也不再西索索的鸣叫,便连灰蒙蒙天空上的浮云也停止不动,整个世界在顷刻间哑然成一副画,还是一副死气沉沉并诡异至极的画。 几息后,世界再次恢复嘈杂,只是天边的某一处变得晦暗起来。 “有没有恨的人?” “想报仇吗?” “有没有做过坏事?”李蕴然声音微弱,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便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坦然的迎接失血性昏迷并可能会有的死亡,曾经鼓噪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安宁的宛如找到了归处。 灰蒙蒙的天上浮云凝滞而后聚集到了一起,整片天空因此而乌云压顶又阴沉沉的,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然后,天空上某些晦暗的地方逐渐扩大,那种深沉的暗色由小小一隅迅速扩展到了五分之二的天空,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S市中心,简离望着天空之上的暗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里略微觉得有一些遗憾,不是遗憾于李蕴然和张子昂的死亡,而是遗憾于他们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与轰动。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李蕴然并张子昂可能就是介于鸿毛与泰山之间的蜉蝣吧!虽不重要却也留有痕迹。也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如何?会天崩地裂吗? 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丧尸皇如此想到,对于死亡毫无惧怕,反倒心绪安宁又平和。 “您在想什么?”司修洁望着简离问,眼眸并面容之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探寻之色并些许暖暖的关心。 司修洁知道简离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也愿意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但他却拿不准简离的心思和情绪。对方在反抗、在谋划,每一步都走的大胆又谨慎,可就算是这样他却还是显得恹恹地,那种打不起来兴致的模样里还带了几分司修洁极为熟悉的自毁与厌弃,像是对这个世界早已失望,早已生无可恋,恨不得下一秒便奔赴死亡的怀抱。但又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让他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活下去。 这样状态的简离让司修洁忍不住担心。司修洁他原本就是一个心肠柔软又同理心极强的人,在末世前这份柔软与同理心对着很多人,末世来临后则只对着司修明,以及被他放在心里的简离、薛东、以及军火库的一些人。 薛东和军火库的人不必提,他们是司修洁的亲友家人。至于简离,司修洁一开始只是因为对方的救助而感谢、敬重。后来感谢敬重的多了,了解多了,便也多了几分纯粹的怜惜与同情,混合着敬重感谢一起,让司修洁将简离放在了心上。 简离的过去意外的很好打听,或许是因为对方从来没隐瞒过,也或许是因为那种过去属于游戏剧情。总之,司修洁很轻易便从细微处知道了简离的过去。 知道对方有一个温柔漂亮的母亲,名字叫做阮晴且很爱他。知道对方的出生来源于一场丑恶的欺骗,追求刺激的已婚男人哄骗清纯女大学生,不但骗身骗心骗子宫甚至还想要骗命。知道对方5岁以前活得很幸福,5岁以后因为简家家主缺个儿子,不得不和阮晴分开,独自一人在简家讨生活,受尽了白眼与欺凌,只有一月一次和阮晴相见时才会得到快乐和安慰。而后便是简家主母怀孕的12岁,从默默无闻偶尔出现的简家小透明沦为性交易玩物的预备役,他挣扎、反抗可最后却为了母亲的性命而不得不妥协,成为了游走在男人胯下的Bunny boy。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母亲,并没有因为他的妥协而好好活着,反倒在知晓他经历了什么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自裁,希望用死来帮助他解脱枷锁。死前,这个温柔的女人只希望她的宝贝能自由快乐。 简家人瞒下了阮晴的死讯,用阮晴的录音和视频继续欺骗着他,驱使着他献出身体为简家带来更大的利益,甚至因为简家主母的缘故,给他安排了超负荷的交易,巴不得他死在那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中。 简家主母恨他的出现,更恨他在简家待了7年,占了7年她儿子的位置,所以简家主母要他生不如死,活得比下水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至于简家家主,这个丑恶的男人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孩子经历了什么,他只关心他能从中得到多少的利益与好处。从头到脚彻彻底底都自私的男人,在阮晴死后,甚至恬不知耻又自以为深情的将阮晴视作了白月光朱砂痣,而后再找的每一个情人都很像阮晴。 如此令人不适又叹惋的过去,如何能不让司修洁心生怜惜? “没什么。”简离低声回答道,而后看向司修洁,恢复到纯黑的眼眸里一片的寂然与寒凉,“东西都弄好了吗?”简离不是很喜欢司修洁眼角眉梢中残存的东西,那让他觉得很难过。他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又重又沉,还冷冰冰的。 “都准备好了。已经派人送去动物园那里了,想必现在,对方就已经开始观察了。”司修洁回答道,他话里提到的“人”自然是有理智的丧尸,至于那个“东西”则是之前司家兄弟同李蕴然一起采集到的丧尸血清,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些玩家也变成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