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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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一直在北疆和鱼人族对峙的狼头军取得一场大捷。将军姬研直接将鱼人族族长哈切毕于刀下,整个鱼人族哀恸中向北迁移。 至此,长达十多年的北祸基本平定。漾水河边依靠捕鱼为生的各个部族再也不用担心冬季缺少食物。 齐国国势渐衰,楚国没有战力,北地已经平定,西边国家内乱且有高山阻隔,整个外部环境都在往对大梁有利的方向发展。 踌躇满志者谋划天下,安贫乐道者慢慢经营,无论怎么选,姬铓和姬砀都该是天底下最得意的父子组合。 偏偏…… 楚公主被锦嬷嬷扶到自己宫中坐下,接过茶盏的手依然在抖。 不过是突然想看看儿子,万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孙子。更没想到的是,一贯老成持重,沉稳内敛的孙子偎在儿子怀里跟女人一般撒着娇。 那画面……当真是差点让楚公主当场晕厥。 好在锦嬷嬷眼疾手快,扶着摇摇欲坠的楚公主大叫:“大妃晕厥了!大妃晕症犯了!快扶大妃回院子!” 大大小小的宫人内侍忙着搀扶,一时谁也没留意陛下院子。 院中,姬铓慢悠悠坐起身,转头就见姬砀十分紧张模样,一笑道:“无妨。父皇先回屋歇着,我去看看。一会若有人来请,大大方方过去便是。” 谁知姬砀不止没被安慰到,反而脸都白了。 王不见王许久,姬鋩也忘了姬砀原是畏母如虎的。赶紧又道:“父皇莫怕,祖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顿了顿:“不如让兀儿先送你回宫,以后不见祖母便是。” 咋听说以后都不用见母亲,姬砀眼睛一亮,很快又反应过来,更加惊惶地盯着姬铓:“你要——” 姬鋩笑笑:“本来便是祖母之过。你是皇帝,祖母也不能擅自闯进来的。”又摸摸姬砀鬓发:“别怕,不会有事的。” 姬砀舔着唇,看上去更紧张了:“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想见,她就出不了甘露寺。”姬铓表情淡然,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姬砀莫名一颤。 心底的惊慌不由脱口:“你要软禁她!像软禁我一样!” 姬铓失笑:“父皇怎这样想。我哪里软禁你了,哪个被软禁了还能到处去?还能想见谁就见谁?这样的软禁有什么意义?” “你压根不在乎我见谁,去哪里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床上除了你再没其他人,你的目的就达到了!现在也是!我怕她,你就把我和她分开,是她留下还是我留下都没关系,只要见不到就行了。这怎么不是软禁?你希望的都达成了!” 愤怒和害怕让姬砀情绪异常激动,几乎是跳着脚在指责。 姬铓一脸无奈:“又是我的错——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去祖母那,父皇一同么?” 姬砀登时噎住。 他不想看到母亲被软禁,这会让他想到自己,偏又怕见到母亲。等楚公主缓过这口气,不难想象他要面临什么。无休无止的抄经诵经,吃不饱也睡不好,成天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姬砀不由鼓着两腮瞪姬铓,心里恨得要死,却是一个字不敢骂出口。无他,眼下唯一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姬铓了。 姬铓看着那仿佛林蛙般鼓胀起来的嫩脸蛋,忍不住伸手戳戳,口中服软道:“我去!我去!我一个人去,行了吧!不气,不气了!” 姬砀抬手拍开,看他一脸笑的样子愈加恼火,忍辱负重瞬间丢到九霄云外。 啪! 一声脆响,姬铓脸上立刻浮起个红通通的五指山。捂着脸叫:“父皇!” “父什么皇!你还当我是父皇?” “我怎么没当你是父皇!满天下还有谁敢这么对我!”指着脸上印子姬铓也叫到。 姬砀抬手又一巴掌,这次却被架开了。 “总是毫无理由非打即骂,你又拿我当什么?”姬铓也有点火了。还出门呢,这么个火辣辣的印子,怎么遮得过去! “就打你!就打你!” 姬砀挥着双手不停拍打,姬铓不断后退。眼看快要退至墙根,侧身贴上,两手一圈,将人连同乱舞的手臂一同圈进怀中。 “还闹!一会祖母过来,可就再无转圜。父皇自己去和祖母交代吧。” 姬砀依旧用力挣扎:“来就来!不就是抄经诵佛!又不是没抄过!我先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放开我!” 挣了半天挣不开,又开始踢脚吐口水。 姬铓好笑又无奈,在他身上蹭蹭口水:“我的错!都我的错!去了就是,又惹你干嘛!好了!好了!现在就走!”想到刚才,邪邪一笑补充:“差的下回得补我!”刚才树下答应的事还没成呢,祖母当真会赶时候。 “补个屁!快滚!” 姬铓皱皱脸,撅嘴道:“这可不能赖!回头让兀儿守着门,保准再没别人。” 姬砀嫌弃又拍一记:“快滚!” 出了小院兀儿低头跟上。 姬铓瞥他一眼,兀儿头垂更低。暗叹: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塞牙。就去了趟马厩,谁知道会这么赶巧…… 太妃院子安安静静,姬铓晃悠进正房。路过厢房瞥了一眼,看上去厢房是有人住的。能住进祖母院子厢房的人,是谁呢。 看到姬铓进来,锦嬷嬷飞快挥退了宫人,轻手轻脚摘下搭在楚公主额头上的凉帕子。 楚公主看到姬铓又流下眼泪,擦着脸问:“那个孽障呢?”泪眼蒙蒙,倒是没注意到姬铓脸上的巴掌印。 “父皇晕症犯了,歇下了。” 楚公主咬牙切齿说:“孽障!当真是孽障!生下来就该掐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说完掩面痛哭。 姬铓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坐在一旁等锦嬷嬷安抚。 半晌,楚公主情绪稍缓,看着姬铓道:“你回宫吧!” 姬铓抿了抿唇,开口道:“当初祖父流丧祖母就不能接受,这是姬梁,并非楚国。有些事,祖母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不会改变。” 楚公主不可置信瞪姬铓:“这是一回事吗!是我接不接受的事吗?这——有违天伦!”深深吐口气:“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回宫后和宫人们多相处,尽快生个孩子。多少家国大事等着你,不必再到甘露寺来。” 姬铓微微一笑:“祖母所谓的天伦只是楚国的天伦,姬梁男儿向来是家中长辈亲自教导交欢。我没有舅舅,由父皇亲自教我才合天伦。” 在姬梁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楚公主和锦嬷嬷都是一脸惊恐,怎……会如此…… 姬铓又一笑:“祖母什么都不知道也过了大半生,不如继续如此吧。” 虽然楚公主毫无生活常识,但论到勾心斗角,经验还是丰富的。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如何?” 姬铓摇了摇头:“不过是希望保持原状,彼此都方便。祖母觉得呢?” 说到“原状”楚公主不免想起刚才那一幕。一拍桌子喝道:“那个孽障!把他给我叫过来!把你推出来就想平安无事了?我不管你梁国什么天伦,什么风俗,他敢这么做,就得承担这么做的后果!”看到姬铓眼神却是一柔:“你莫再被他骗了!我生了他,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当年宫里大他二十岁的宫人,也被他一通情情爱爱骗上了床!你以为他跟你说的那些话是只对你说的吗?他就是欺你小孩子不懂事!又看我不管他,心慌以后没人再纵着他了。甜言蜜语那一套他是炉火纯青,骗你小孩子太容易了。” 说着,又抹抹眼睛:“都是祖母不好,当初就不该心软,由着他去了才是最好……都是祖母对不起你……”抬头看姬铓,虽然还有泪水,眼神却分外坚毅:“你先回宫。祖母帮你训他几日,回头他老老实实的,一切还如原来。” 姬铓轻轻叹口气:“祖母为我之心我明白。可祖母一介楚人,又从来不曾了解过梁国,祖母当真以为自己知道怎样是为我好吗?因为父皇嫌我不在身边的日子多,我已经决定暂时搁置东征的计划了。祖母清楚父皇在我心中的分量吗?” 姬铓这话让楚公主倒吸一口气,这她当真是没想到。毫无疑问,楚公主肯定是最不希望姬铓东征的人。她认可姬铓的能力,希望他能带领梁国强盛,却并不意味着想看到楚国覆灭。可她内心又是非常明白的,梁国强了,楚国必定覆灭,或早或晚。 如果能同时满足梁国强盛和楚国存续两个目标,那实在是皆大欢喜。 但这样的目标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实现吗? 姬铓撇撇嘴,道:“祖母也莫再叫我小孩子了,堂堂监国太子,任何时候都不会是小孩子的。” 起身又道:“祖母若是当面要打要杀,或是直言不可谅解,此事都可转圜,偏偏祖母说要替我训他……祖母这是真把我当三岁小孩了么,”摇摇头:“以后祖母便留在甘露寺吧。” 说完,平静的看了楚公主一眼,转身出门。 楚公主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瞪着姬铓背影微微颤抖,情急之下锦嬷嬷仓惶开口:“殿下!” 姬铓回过头来,神色温和。 “……您不能这样对大妃,她是您祖母……” 姬铓看向楚公主,微笑:“祖母也这么认为吗?” 楚公主神情灰败。灰败又倔强,一言不发。 姬铓一笑退出内室。 隔日,新式的大马车载着皇帝和太子进了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