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眼将人推入深渊的美杜莎
席然垫着脚靠近萨尔兰,去看光脑上的信息,无非是什么时间到了,要开个新闻会,稿子都准备好,他眼睛尖,看到一排小字,劝他早日脱身。 他撇撇嘴,结婚证都没拿就想着离婚,萨尔兰像是没看见,也像是没有让他看见一样神色自若地关上光脑,说:“走吧。” 席然走在后面,他把买好的食材交给快递机器人,萨尔兰强撑着健步如飞,看上去不是为了签字,而是准备一场硬仗。 出租车停在民政局门口的时候天上已经落下了晚霞,萨尔兰见状松了一口气,席然歪着头看着他,萨尔兰说:“还好现在快下班了。” 席然本来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想车窗外看了一眼,熙熙攘攘人群挤在门口,摄影机器人在人群里被踢来踢去,长枪短炮准确地对准这辆车,他眼睛瞪大,扒住萨尔兰肩膀:“这就是媒体吗?” 萨尔兰面无表情:“这可能还是我兄长们找来的特殊媒体。” “我要结婚的消息公布出去,今天我们能不能在踩踏事件里面活着出来都是问题。” 身体力行带动雌雄平权少数派的大将军,下嫁给一个医院实习生,怎么说都具有魔幻色彩,确实吸引媒体。席然扒拉两下自己头发,问道:“不会吧?要上新闻我就这样出门?” 他有点崩溃,萨尔兰看着他思考几秒,提议道:“等一下我搂着你,帮你挡一下镜头。” “虽然也会露出半张脸,但是你够漂亮,不会有问题的。”萨尔兰微笑着,手指捏捏他的脸,乘着夕阳的光景落俗的晕染成画,席然不自在地别开脸,说:“那我们跑进去吗?” 萨尔兰愣了一下,席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眼里雀跃着跃跃欲试,他抓起席然的手,一边拧开车门:“好,我们冲!” 萨尔兰跑的太快了,席然想,他先是跌跌撞撞跟着跑了两步,接着整个人被拦腰提起双脚离了地向前跑,他没忍住尖叫一声,接着倒灌冷风的雀跃溢满心尖,以至于萨尔兰把他小心翼翼放在民政局中间空地上时,他头脑昏沉左右转了一圈,然后马上用肩膀顶住了快要倒下的萨尔兰。 “你这样不好。”席然说,萨尔兰把他的脸掰回去,一只手就捏住他的下巴:“别说话,我保不定会不会传出去。” 席然乖乖地用手捂住嘴,萨尔兰无语道:“也不是这样,你让我看上去像是绑架你的,不是嫁给你的。” “有区别吗?”席然条件反射堵他一嘴,萨尔兰没有阻止他接着说下去,反而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席然歪着脑袋艰难地造词:“不是你们逼我…和你的吗?” 萨尔兰没忍住笑出来,他上来亲昵地揽住席然,手勾住席然的无名指:“对啊,所以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拍摄的过程没那么简单,席然的待遇与已婚同事不同,同事说三分钟就足够,他还被按下来打了个底,遮掉黑眼圈和泪沟,他被放出来找萨尔兰的时候,对方正在打电话,看上去交涉不甚愉快,萨尔兰起码深呼吸了三次,最后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我愿意和你说话只是因为我们两是一只虫的精子,你最好保佑自己大脑发育健全听得懂虫话,不至于让我坏你面子。” “对,你的那点可怜到比你性器官还短的人脉的我真不在乎,有些话也不一定是虫才听得懂,狗也能明白指令,你连最蠢的狗都不如。”萨尔兰忍着怒气,“你最好别逼着我结束假期去抽你,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人能傻到有这种殊荣。” 席然站在墙角,等他骂完人才走出去,萨尔兰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左右转了一下,冷硬的语气柔和了些:“你好了吗?” 席然点点头,他发现萨尔兰的头发被重新打理了一遍,用白色的丝带扎绑好,他给的皮筋被勒在了左手上,皮肤微微泛红,脚还有点跛,刚刚运动太过,超过负荷了。 他伸手,握住了萨尔兰的手,雌虫抬起眼来看他一眼,席然说:“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吗。” 于是萨尔兰也笑起来,锐利的锋芒软化柔和,变成结婚证上的一张照片,盖章的雌虫反复看过他们两,萨尔兰坐在转椅上无聊地转圈,说:“我欠你一个戒指。” “其实我还想拍套照片。”席然说,“我喜欢头纱。” 雄虫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繁复的白纱也是审美里的一环,萨尔兰点点头,说:“等你闲下来,我们去联系一下。” 出门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几台摄像机对着萨尔兰的脸拍一阵,接着被甩到后面去,席然把脸藏在萨尔兰衣服后:“为什么人走了这么多?” “下班了,也可能是我过气了。”萨尔兰无所谓道,“跟着我短暂地当了半个小时明星,感觉怎么样?” 席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那还是不要出名比较好。” 结婚证席然叫萨尔兰先拿着,快递回家的猪骨解了冻,在门口化了一摊血水,萨尔兰帮他把食材拎进厨房,走回房间里把绿本子放在床头柜上,席然过来敲了敲门,湿漉漉的手捏着一个纸包。 “你的快递。”席然说,“这年头怎么还有纸制品?” 萨尔兰耸耸肩,席然帮他把门带上,萨尔兰把纸包撕开,露出里面的档案袋,上面照片被撕掉了,只有姓名栏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席然的名字。 副官效率高效,连雄虫都监控资料都给他调来了,旧城区的档案甚至不是通过网络储存的,褪色的档案袋捏在手里,有一种下一秒就会碎掉的错觉,袋子口的封胶一捏就散,萨尔兰拿出几张记录雄虫每年动向的表格,看着由幼稚变向成熟的字迹,他很小心地一页一页翻下去,密密麻麻的监控档案中,居然能有时间断层。 萨尔兰翻了翻,席然的雄父也恰好死在了空白档案前,这一年和后一年都没有记录,到第三年,才有一条笔迹混乱的“生活状态良好”。 他皱着眉继续向下翻,接下去的两年都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一年比一年字迹潦草,贵重的雄虫就算出生平民也不会这样监控疏忽,员工玩忽职守算是板上钉钉,再向下翻,就是一行红色的在案记录,萨尔兰拿出光脑来扫描,书页哗哗翻动,从中飘出一张泛黄的证件照。 上面用红笔写着15,应该是十五岁的席然,萨尔兰费劲地把它捡起来,本想随意看一眼就塞回去,却一眼都离不开了。 黑色的长发贴在脸边,刘海阴影遮住半边脸蛋,白皙的脸颊看不出神色,过早的褪去婴儿肥露出了尖削精巧的下巴,黝黑的眼瞳如同死水一般古井无波。 他看上去阴鸷怨毒,瘦弱的肩膀像是孱弱的蝴蝶,风都能折成两半,而刻在骨子里的傲慢让整个人都夺目艳丽,他是一眼将人推入深渊的美杜莎,冷漠骄矜。 可唯一反常的是,席然完全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萨尔兰捏着这张薄薄的报告,床头柜上摆着的结婚证席然还没来得及收好,大红底色上同一张脸的雄虫咧着嘴傻笑,无害又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