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刚开始的几天，他尝试下水和我待在一块儿，但只要有人类一和我同在一个水池，我便焦躁不安，在水池里乱撞。他只好在岸边拨弄池子里水，时不时拍拍手，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看我会不会注意到他，或者向他游去。

    之后的几天，我发现他也并未作出什么威胁到我的举动，况且时时刻刻高度警惕令我有些疲惫，我的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大。

    他见我开始放松警惕，便又尝试下水，慢慢向我靠近，在离我不远处游来游去。我不再像之前那样乱撞，只是安静地待着。但我发誓，只要他敢干什么，我会立马把他拍晕在池底。毕竟在水里，我才是王者。

    每天，我都得“被迫”欣赏他的泳姿。或许他也觉得在这里的生活太过无聊，只能自己找点儿乐趣。

    他直臂向前，高肘抱水，宽肩窄腰，小腿有力地小幅摆动，像一艘军舰般劈开一道道笔直的雪浪，当双手触即池壁时，他利落转身，双脚一蹬，滑出几米开外。双臂外展，拍打出层层浪花，整个胸腹埋至水下，继而涌出水面，脊背上的肌肉整个鼓起，池水滑过肌肉间的沟壑，性感而色情。

    他游了好几个来回，不断变换泳姿，直到我看见他嘴角那抹得意洋洋的弧度，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向我炫耀泳技？！

    反应过来之后，我不禁白眼都要翻上天：在一条虎鲸面前炫耀泳技？不自量力。

    想到这，我身为一条虎鲸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涌了上来。

    我开始摆尾游动，轻而易举地赶上了他。见我游了过来，他显得更加兴奋，动作幅度也更大了。

    开始的两圈，我放任自我，全速前进，后来，我恶劣地把速度放慢，控制得比他稍快一些，使他能赶得上我却又永远超不过我。

    我像是在拉着一条挂着鱼饵的钩子，引诱着他奋力追赶。

    他的体力渐渐耗尽，我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粗喘的换气声在我耳边沉闷地响，带有一种窒息的快感。但他却又好像不服输一般，仍旧执着地拍打着浪花。

    呵，他就算把肺都游炸了，也永远都超不过我，和虎鲸比游泳，想什么呢？

    我怔怔地看着他身边飞溅的浪花，它们拍打在我的身上，我像是忽然给淋醒了一般———是啊，他根本就没想过和我比赛，从头到尾，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与我互动而已。

    而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我却没有想象中恼怒，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可能如此酣畅淋漓地在水里游泳———我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在海里肆无忌惮地畅游，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带上了电流，在我身体里流窜，所经之处燃起噼里啪啦的火花，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我的尾鳍，胸鳍，背鳍，整具身体在燃烧，沸腾，仿佛要将海水烧干。

    可是，这里并不是大海啊———我的母亲，我的故乡，我早已在那场血腥的厮杀中，被生生从她的子宫里剥离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一直和我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除了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要测量水质水温，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为了和我增进感情，尽快熟悉。偶尔他会用一个蓝色的充气球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不断地在我面前抛来抛去，但更多的时候也只是他在自娱自乐而已，我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这算什么，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好吧，我确实只有三岁。

    可老子不爱玩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