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抽肠狱火锅（一）

    抽肠狱的地界和人间大致一样，出了杭州就有公路往长沙走，而且并不需要像人间那样用车马赶路，公路上有几个通往其他城市的指示牌，朝长沙走着走着就到了目的地，这有些像游戏里的传送点。

    而且进入长沙后，这里又和刘丧记忆中不太一样，房屋、街道皆是老长沙的设计，九门各家都在这里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这让刘丧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时代波澜感，只是这古老的长街上却看不见什么恶鬼，好像一座孤城。

    而且更令刘丧称奇的是，长沙的时间似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在杭州明明还是青天白日，进了长沙就到了昏黄交接的时刻，而且雾气迷蒙，似乎已经要进入夜晚了。

    刘丧由白昊天引路，到了霍仙姑的地盘，那是一幢很宽大的老宅，大门两口石狮子怒目圆睁，飞檐之下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霍府二字，两旁挂了两盏红色的大灯笼，因为此时天色要黑下来的缘故，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起了。

    “霍老板，我们到了。”白昊天推开了老旧厚重的大门，刘丧便听见里面传来尖细的叫声，“有客到！”

    那叫声过于尖锐，对刘丧来说尤为不舒服，只是比起门内的景象，这叫声便不算什么了。院内有很多端着铁锅、酱料、食材的纸人，都抹着大红的胭脂，穿戴着民国时期的衣帽，一看就是纸人点化的鬼仆，他们有序地端着手上的东西飘往客厅，而那铁锅里溢散的浓烈牛油味和香辣味却诡异地诱人。

    “那些食物……”刘丧皱起眉，那些食材有肉片、牛肝、脑花和各类蔬菜，看着都很新鲜，甚至那脑花还在轻微的动，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让刘丧觉得不正常。

    “都是新鲜的，这些东西都可以吃进去。”白昊天笑着向刘丧眨眼，走进客厅，可以看见摆的三张桌子边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都穿着民国时期的装束，因为二月红和齐八也在，刘丧不难猜测这些人都　是当年老九门的人。

    “三娘，你说这锅底是陈皮熬的，那他人呢？”发问的青年人坐在二月红身旁，他手上抱着只小土狗，面容和吴邪有几分相似，不难认出他是刘丧的爷爷吴五狗。

    “既然是他请客，他总得出来吧？”吴五狗对面的男人背上背着一把刀，他身边坐着的男人只有半截身子，他的神情不似其他几个老友那般激动，他只看着桌上在烈火烹煮下慢慢化开的辣椒牛油，似乎真的只是来吃火锅的。

    “急什么？你们吃了，若觉得好，他自然会出来。”霍三娘站在通往内堂的门口，纤纤玉手掀起门帘，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而且，人还没到齐呢。”

    吴五狗等人不再说话，他们向刘丧望来，正想说什么，院子里又传来了纸人的尖叫，这一次是解缙带着解雨臣，还有坎肩儿走了进来。解缙已经不再是吴邪手下伙计白蛇的形象，他恢复了从前西装革履的样子，坎肩儿则苦着一张脸，明显这里的情况在提醒他幻想每个人都好好活下去的希冀破灭了。

    解缙带着他们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解缙向刘丧笑道：“要不要到九爷爷这边坐？九爷爷和你说故事。”

    “呵，我的外孙，狗五的孙子，要听故事也该我们给他说啊。”齐八挥开扇子，有些不满，解缙却笑道：“你们那边还坐的下么？”

    “怎么坐不下，加个凳子不就行了。”齐八对刘丧道：“乖外孙，到外公这边来。”

    刘丧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解雨臣只坐在一旁看着他，刘丧也看着三张桌子，二月红这边有大部分当年九门的头领围着一口红艳艳的铁锅坐着。而解缙那边人要少一些，但他的锅却有些不同，虽然也是铁锅，但锅里被放了九宫格，圆圆的红汤辣油锅被分成了九个格子。而另一张还没有人的桌子，是鸳鸯锅。

    这样的区别，令刘丧有些在意，这火锅真的是陈皮做的吗？他为什么要做成三个不同的样子？有什么寓意吗？

    在刘丧思索的时候，门口的纸人再次响起了尖锐的唱名声，这次来的人刘丧很熟悉是张起灵，李加乐就跟在他后头，在他进屋后，那纸人再次叫道：“客满！”

    这就客满了？刘丧下意识地想去找焦老板的身影，随即便觉得好笑，焦老板和九门又没关系，白昊天和李加乐在十一仓工作，好歹也算是老九门里那些老伙计的后人，焦老板和九门似乎挨不着什么边儿。

    张起灵进来后，直接在鸳鸯锅那桌坐下，李加乐紧随其后，刘丧也坐了过去，白昊天自然也选的这桌。不过坎肩儿在几口锅里扫了一圈，就去了解缙那边，众人看见刘丧落座，齐八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更喜欢张起灵。”

    “我只是想清汤和红汤都吃。”刘丧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张起灵点了点头，道：“我不吃辣。”

    对，张起灵不吃辣，这鸳鸯锅就是给他备的，可是刘丧在纸人门上菜的当口却发现了一个事情，道：“不对啊，佛爷不来吗？”

    九门的聚会，这九门之首竟不在受邀之列？

    一直站在内堂门口的霍三娘，这才款款走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瓶玻璃装的可乐，脸上仍旧带着笑容，道：“陈皮不想见佛爷，这其中的原因小辈不清楚，你们应该知道吧？”

    果然，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氛围明显变得寂静了起来，只能听见咕咕的汤锅煮沸的声音。纸人将菜品上上到了不同的桌上，刘丧发现这些菜也有差异。比如脑花就只有九宫格那一桌有，而蔬菜就只有鸳鸯锅这边有。

    霍三娘此时坐到了刘丧他们这桌来，笑道：“不同的锅，适合的菜品不一样。蘸碟只准备了香油和蒜泥，陈皮说这是巴蜀古法火锅的吃法，大家吃吧，别浪费他的心意。”说着，霍三娘便优先将肉片下入了红汤锅里。

    刘丧看了看其他人，发现他们也都开始煮菜，一个个都乖乖的，并没有坚持要见陈皮。刘丧看着张起灵，张起灵从清汤锅里夹起了生菜，生菜本来烫一下就能吃，刘丧见他连蘸料都不用，便道：“你不试这古法火锅真正的味道吗？”

    “我其实并不饿。”张起灵说的是实话，他在来之前吃了不少东西，鸡蛋饼、土豆饼和一碗酸菜牛肉面，纵然这火锅的味道再香，他也无力再吃，顶多就是和点清汤，吃几片菜叶。

    刘丧再看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埋头不断地吃了起来，真的像饿鬼投胎似的，好像许久没有吃到这种真实可以下咽的食物了。霍三娘也将煮好的牛肝放进碗里，笑道：“吃吧，可没毒。”说着，那牛肝就入了她嘴中，随着她的咀嚼霍三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白昊天和李加乐自然也不客气，这吃火锅本就有个氛围的讲究，这桌虽然有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张起灵，但架不住还有两个吃货吃得香，刘丧从早晨起来就没吃东西，这会儿也饿了。他看了眼张起灵，见张起灵点头，便也夹起煮好的肉片吃起来。

    “你不是不吃吗？”刘丧见张起灵忽然夹起毛肚放入锅里，不由好奇。

    “我烫给你吃。”张起灵说着便将烫好的毛肚放到刘丧碗里，刘丧微微一怔，霍三娘冷眼看着，笑了一声，道：“要喝可乐吗？”

    刘丧看了眼张起灵，张起灵便起身将放墙角的可乐瓶子拿出来，直接徒手开了瓶盖，递给刘丧。

    刘丧接过，正想说什么，霍三娘便道：“真是奇怪，他又不是自己没手，这菜他喜欢吃哪种，可乐喝不喝他也没明确表态，你就迫不及待地替他做选择了，这样对吗？”

    张起灵抬起头，很淡然地看了眼霍三娘，坐回了原位。刘丧皱起眉，虽然他确实没说，张起灵做法也让他觉得不自然，可霍三娘说了这话让他感觉更怪了。

    霍三娘见刘丧一直盯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镜子，道：“怎么？我这妆也没花啊，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啊？”

    “哈哈，当然是因为你……嘶嘶，好看呀。”白昊天不知道是被辣到还是烫到，一边张嘴唤起一边继续吃着，对张起灵道：“张大哥，你能再表演一个徒手开瓶子吗？”

    张起灵夹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肠子的东西在锅里，并没有理会白昊天，只对刘丧道：“我挨个给你烫一次，你看喜欢哪种，说一声，我就烫给你吃。”

    刘丧的手微微一抖，可乐都要洒出来了，霍三娘双目一眯，不再说话，只专心地吃着。刘丧一边自己夹菜一边接受张起灵投喂，吃到半饱的时候，忽然感觉周身的热意瞬间冷却，客厅内的烛火也都熄灭了，有一种非常阴冷的气息出现了。屋外的纸人传来了尖锐的叫喊，随即便是重重地拍门敲窗之声，随即便是破门而入的声响。

    “汪汪！”狗吠和鬼号此起彼伏的在客厅内响起，刺耳无比。

    “是剜心狱的恶鬼！”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阴冷的杀意逼近，在众人开始与那些恶鬼缠斗的时候，刘丧听见还有个人恍若未觉地在继续吃。

    “点灯。”张起灵拉起了刘丧，同时刘丧就听见他刚才的位置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一根蜡烛被塞到了手中，然后刘丧被推到了角落。

    刘丧看不见黑暗中恶鬼的形态，只能感觉那种阴冷、威胁、嗜血的气味，他听见了张起灵拔刀挥砍的声音，当下不做多想，就想用烛火点燃这根蜡烛，在他转头之际恍惚看见了一双在黑暗中发光的诡异兽瞳。

    “啪，当。”刘丧在摸索蜡烛的时候，听见了踩踏桌椅的声响，继而他就被一双手握住，然后火光跃动，手中的蜡烛亮了。

    在蜡烛亮起的那一刻，屋内的恶鬼嚎叫着退出了房门，刘丧只能瞥见他们那诡异的，被焚烧过的四肢。这些恶鬼……是从剜心狱，爬过了火坑狱上来的？

    刘丧还未从视觉乍然从暗到明忠恢复过来，就听见了齐八的哀嚎声，道：“怎么会？我受伤了……我竟然会流血？！怎么会！”

    不止是齐八，所有人都震惊了，二月红轻巧地翻过身边的桌子，走到窗边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道：“这里不是地狱，我们回到人间了……不，也不是人间。”

    “什么？！”刘丧难以置信地跑过去，屋外仍旧是一片黑暗，但是周围的建筑却变成了刘丧记忆中现代长沙的样子，只是仍旧没有人。

    “霍三娘不见了！”吴五狗也受了伤，他原本抱在怀里的小土狗变成了水牛大小般的地狱恶犬，虽然没长三个脑袋，但尖锐的牙齿和猩红的眼睛却十分狰狞。

    “陈皮、我要见陈皮！”黑背老六猛地起身，冲向了内堂，其他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但一圈找下来，他们除了发现那些已经失去了力量，变得不会动的普通纸人外，霍府里不但没有陈皮的影子，也没有霍三娘的踪迹。

    “操，我就知道是鸿门宴！”黑背老六骂了一声，只有半截身体的半截李笑了声，只是看着刘丧手中的蜡烛，没有说话。

    齐八在吴五狗的搀扶下，咳出了几口血，他道：“张族长，这蜡烛燃完，那些厉鬼是不是又会出现？”

    张起灵没说话，但却点了点头，众人的面色无不凝重起来，坎肩儿快哭了，道：“那锅，那火锅有问题你们这么多大佬没发现么？！还是发现了，也要吃下去啊？！呜呜……”

    “火锅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食材……”二月红转身看向了客厅方向，重新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