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洗澡和香气
这个念头一经诞生,便汹涌地生长。 为着这件事情,贺卿一整天下来都有些心神恍惚。他坐在窗边沉思,一会儿想着把阿冉冒然带走是不是不大好,一会儿又想着把阿冉带回母星之后该如何安排。 最让他为难和摸不准的,其实是阿冉的态度。阿冉现在混混沌沌,对很多概念没有意识。依照目前阿冉对他的依赖,哄着阿冉跟他一起走当然是很简单的——但是,这并非是阿冉自己经过理性思考后得出的结果。 如果阿冉恢复了原来的记忆,他真的会想要离开这里、去往母星吗? “唉……” 贺卿低低叹了气。 收拾了一会自个儿的心情,他暗暗地想,不论怎样,等挑个合适的时间,再跟阿冉……还有南酊那边,好好讲一下这事吧。 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贺卿捧着阿冉煮的粥,看了看一旁装着肉的盘子,又看了看阿冉,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块碎片来,慢吞吞地谈起了关于逃生船的事情。 为了方便交流,他使用单独的问句,让阿冉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 阿冉挠了挠脑袋,很快回答了上来,对他做过的事情都一一承认。 再结合这些天来从南酊家套出来的情报,贺卿心里也有了底。 果然。当时阿冉救下贺卿后,再次折返了回去。他大概也看得出这个逃生船并不一般,凭着诡异而准确的直觉,琢磨一阵便用刀劈开船舱,开始收集里面的部件,并拿到集市去换钱。 在集市上,有从外界来的收购商,他们虽然并不了解那些部件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功能,但他们看得出那些部件原材料和制作技艺的珍贵。他们只需要负责将收集到的、足够的、有价值的东西带回到中央城市萨罗去,就可以卖个好价钱。 见阿冉好像因为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点不妥,从而表露出有些不安的模样,贺卿回神来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既然是你把它们完整分割下来,并拿它们卖掉的,那么……那些换来的银币自然就是你的。这没什么。逃生船又不是我的东西。再说了,你能把那些部件收集下来,也是你的本事。” 不过他也想到自己要买巡行器的事情。 看来,他还得想点别的办法来换取银币。 又过了几天,贺卿已经可以不用撑着木拐,独立行走了。 阿冉见他恢复得不错,表现得很高兴。贺卿也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便朝他伸出手来,温声说:“阿冉,我问你件事。” 阿冉把他的手抓住,沿着那曲线漂亮的手臂一路向前望去,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洗澡的地方……在哪里?” 不错,除了关于离开帕里镇的事情,他现下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阿冉的屋里并没有单独的盥洗室,平时阿冉是从井中打来水给他洗漱的。而他之前伤口暴露在外,不适合入水洗浴,只好拿软毛巾来天天擦身。虽然能保持身上的清洁,但到底还是不如洗澡那么舒爽。 但他相信这附近一定有一个适合洗澡的地方。因为这些天来,他已经看过好多次阿冉换了干净衣服,拿着长毛巾,头发湿湿地从外头回来了。而他身上,也带着淡淡的、木皂的香气。 阿冉理解过来他的意思,又凑近把他的伤口盯了一阵,大概是确定现下的情况可以碰水了,他才点点头,表示可以带贺卿过去。 贺卿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他带上毛巾、换洗的衣服和阿冉屋里放着的木皂,跟着阿冉高高兴兴地朝林子的另一边走过去。 这个时节的森林里枝繁叶茂,富有生机。微风吹过树叶时发出哗哗的声响,不时又从另一端带来类似鸟类的鸣叫声。青草混杂着浆果的气息飘散在空气里,糅合着淡淡的甜。 说实话,贺卿很喜欢这个星球的气候。它不同于母星,反而与地球有些相似。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浑身都好像被晒得暖洋洋的。 走着走着,贺卿远远地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还有从高处落到低处时激起的拍打声。 他心头微动。 踩过低洼,拨开枝叶,眼前的景象变得开阔。高大的瀑布从深色的岩崖上倾落,银白的飞沫在光照下折射出亮闪的光来。清澈的水流融入崖下这一谭波光粼粼的湖泊中,再沿着一条小道蜿蜒地向着下游流淌而去。 贺卿感叹地张望了会儿,放下装着物品的木盆,凑到湖泊边,低身下去,伸出手来轻轻地拨弄了下湖面,让微凉的湖水从他的指尖流过。 他倒是没想到,阿冉平时原来是在这里洗澡的。不过再联想阿冉的那间小屋和平时的作风,他也就明白了。阿冉总不可能跑到帕里镇上去找盥洗室,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去麻烦南酊的雌父,因而这林中的天然浴池就是他最合适也最方便的地方。 “这里挺不错。”贺卿说。 阿冉赞同地一点头,又道:“他们,不知道,我找的。”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得意,贺卿失笑。 阿冉好像并没有打算洗,他查看了一下四周,绕过来摸摸贺卿的头顶,说一会儿回来,便带着他的小包往另一侧的林子走去了,没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贺卿莫名地也松了口气。 他脱掉棉质的上衣和长裤,露出赤裸的胸膛、紧实的腰腹和修长的双腿。近些天来一直待在室内养伤,使他的皮肤变得比之前更白,那是一种有点虚弱的、单薄的肤色。而原来留有伤口的地方,现在仍然附着淡淡的粉色。 尽管带有些许的羞涩,贺卿还是勾着布料边缘,把内裤脱下,放到了一边。他试探性地伸出一脚,确定了这片水域并不算深之后,便慢慢地浸入湖水之中,适应里面的温度。 等他半个身体都已经进到湖水里面的时候,原本皮肤上被激出的鸡皮疙瘩也消去大半。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从盆里取出木皂来,在自己的皮肤上擦拭。木皂的气味飘散开来,那是一种类似于楠树的味道,并不浓烈,但闻起来十分舒心。 贺卿捧起湖水抹了把脸,低下头去,抬起胳膊,很认真地清洗起自己的身体来。水滴凝在他被打湿后结成一绺绺的黑发上,顺着他优美的下颔线一路滑到锁骨处,在那小窝里停留片刻,才随着他的动作继续往下,隐没在泛着波光的水面中。 等贺卿已经清洗干净,他本打算要上岸去,却又觉得在水里清清凉凉地泡着很是清爽。 干脆再待一会儿好了。 贺卿便靠在湖岸假寐,仰着面,微微阖目。 一切都很惬意。远离了喧闹的城镇,耳边只有这片水域的拍打声、急流声,和不远处的风所带来的微响。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在这周围一片落下零碎的、温暖的光斑,其中的一束便游离在贺卿身边,时而跳到他的脸上,时而又在他的身体上亮起一块,照得那块皮肤都好像透着一层莹莹的玉色。 忽然地,贺卿睁开眼,转过身来警觉地朝一边看去——在下一刻,他又迅速地放松紧绷的身体,有些无奈地喊道:“阿冉……” “卿卿!” 阿冉正提着两块中等大小的、已经被处理过的淡粉色肉类,一路小跑过来。在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沾有许多半干的血迹。显然他并不想让贺卿见到那样的场景,便在别处提前处理好了。 听到贺卿的呼喊时,他微微地抿着嘴,把手里的肉块展示一般,提得高了一些。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望着贺卿的眼睛却亮亮的,带有一点兴奋的、快活的意思。 “你去打猎了?”虽是问句,贺卿却已经知晓答案,他先是微笑地给对方鼓鼓掌,然后注视着那两块肉,好奇道,“唔,这是什么?” “是,锡兹卡……肉,身上的。” 阿冉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走过来把肉块放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持刀劈砍下树上的一些枝干,再动作熟练地削成合适的长度。他找了一个土质偏软的地方,用刀挖了个小坑,再把木棍支起来绑住,往坑里添了些利于生火的干枝和树叶。 然后,他先是换了把小刀将肉切了些小口,再拿着肉到下游的地方去清洗了一番,旋即从包里掏出之前摘下的一些小果子,用力一捏,那些淡色的汁液便从果肉中崩出,淅淅沥沥地滴落到肉上。阿冉将这些果汁在肉面上抹匀,然后用线缠好,把肉吊挂在木棍上面。 贺卿看他从清洗、腌肉到生火烤炙,一套动作下来非常熟练,一气呵成。感到颇为有趣的同时,他的心头也不禁升起些同情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并不安全的林子里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阿冉刚来到这里时,因为狂躁而不被镇民接受的那段日子,独自一个在这片茂密丛林里生存的时候,是否就是像这样?那时他大概还没有现在的那间木屋。他熟练地打猎、烤肉、摘野果,夜晚便睡在某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等到天亮就又开始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就在贺卿恍神的时候,阿冉却走到了岸边,开始神色自如地脱起衣服。他把衣服卷做一团扔到小包旁,扑通一下便跳进了湖水中,那些溅起的水花一下子浇湿了贺卿的脸,弄得他一哆嗦,迅速回过神来,抬起手揉揉眼睛,把碰到的水抹掉。 他正要教育阿冉几句,却一睁眼就看见阿冉的身体。在清澈的水面下,大部分的东西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耳根迅速地涌上些血色,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尽管这些天来他们都是同吃同住,但到底在木屋里还从没有这样赤裸相对过。 他把阿冉当友虫,相处起来也像是人类社会里关系好的男性朋友一样,可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有着性别之差。 阿冉钻到湖里游了一圈,把身上的血污都清洗干净。他长长的银发在水下飘起,与湖面粼粼的光交融在一起,像是发着亮光的白银绸缎。 贺卿无意地回头瞥见不远处的这幅情景,也不禁被阿冉这光照下的银发给晃了眼。他不得不承认,阿冉的身上……的确有种奇特的魅力。 他摸了摸鼻尖,收回视线,转身欲要摸到岸上木盆里的毛巾,打算上岸擦干穿衣服去。就在他抬起腿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拉力迅速地圈住了他的脚腕,猛地把他往身后的湖面拽去! 贺卿整个都滞了一秒,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屏住呼吸,以避免呛到水——但想象中落入湖水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只是重重地向后摔去,跌到湖面上,旋即就被一双臂膀稳稳地架住。后背上抵住的温热的身躯,正告诉他现下是怎样的情景。 而致使他重新跌回水中的罪魁祸首,此刻正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像是顽劣的孩童恶作剧得逞似的,阿冉难得地露出了明显的笑容,在把他放开之后,又游到距离他几米的地方,微微弯腰,然后啪地向前一拍,把一大股水花都弄到了贺卿身上。 贺卿连忙抬起胳膊挡住了脸,及时挡下了部分水花,没让自己的脑袋遭殃。他这才反应过来,阿冉这是在跟他玩水。 这样的嬉戏打闹,简直是——贺卿看着阿冉,哭笑不得。他还在幼年时期的时候,倒是会在水池里与那些雄虫们这么玩闹。等他再长大一些之后,就基本不会再做出这样的行为了。 因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 不过考虑到阿冉的情况,贺卿还是象征性地拨弄了几下水面,弹了点水过去,相当地配合。 阿冉敏捷地躲开,喊了他一声,飞快地潜入水里,又游远了一段,然后在破出湖面时,迅速地朝贺卿的方向拍了水去—— 这一次,贺卿没有防备,愣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贺卿原本不打算在这种事上放过多的精力,但此刻却难得地被激起了好胜心,或许也带有一点对童年乐趣的怀念。他抬起手来,把贴在脸边的湿漉漉的头发拨开,不再顾及此时的雄雌有别,只用黑色的眼直直地望向另一端那可恶的对手,又好气又好笑:“等着!” 这一闹起来,便一时半会停不了。还是烤肉那边隐隐飘来了烤焦的味道,让贺卿一下子从那种上头的状态清醒过来,赶紧停了手,往湖岸那边赶。 身后的阿冉追上来,将他一把抱起来,像是不受水流的阻力般,稳健又大步地前行。等到了岸上,他把贺卿放在干燥的石头上,把盆端过来,又从木盆里取了毛巾,给贺卿擦了擦脸,见他神情复杂地想要拿过毛巾,就让他自己来动作。 随后他从一旁的包里拿出自己的长巾,随意地一裹,遮挡住了腰部及以下的位置,转而去处理那头的烤肉了。 贺卿把脸埋在毛巾里,自欺欺人地不想见虫。回顾起之前的情形,那羞窘的感觉几乎是铺天盖地般涌过来。他自诩为成熟的成年虫族了,却还是轻易地被挑衅上钩,跟着现下并不成熟的阿冉在水里头玩闹。 而刚才被阿冉直接抄起抱过来……好吧,一方面,这种事情让他很是羞耻,毕竟他长大之后就不会让别的虫轻易抱到他;另一方面,却也是很好地提醒了他。因为在那一刻,他非常真切地、清醒地,重新认知到了这件事情——阿冉是个雌虫。 这么久以来,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把对方当幼崽,当然,对方此时的情况也确实是心智不成熟。但是,这改变不了对方已经是成年雌虫的事实。阿冉也许没有关于性别的清醒认知,可他又没有失忆,作为虫族很好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阿冉强健的身体、无意中施展的娴熟技巧,还有别虫难以相比的力量和耐性,无一不是表明,他并非是真的天真无害的幼虫,而是一个背负秘密的、强大的雌虫。 贺卿放下毛巾,望着正在湖边洗叶子的阿冉,眼神复杂。 是他之前太大意了,果然……还是应该注意着点的。如果阿冉将来恢复记忆,或者重新认知到这个情况,怕是回想起现在和自己的相处会觉得异常尴尬。另外,如果阿冉未来有了雄主,得知自己的雌虫和别的雄虫曾经有过较为亲近的行为,恐怕也会心存芥蒂。他倒不在意别的雄虫对他的态度怎样,但他不希望阿冉会被自己的丈夫恶意对待。 所以,还是应该慢慢教会阿冉关于性别的概念和区别,不能让他肆意惯了。 阿冉用大叶子包着切好的肉走过来,坐到贺卿旁侧的石块上,把肉递给贺卿。 “谢谢你,阿冉。” 已经换好衣服的贺卿朝他笑了一下,接过叶子,里面白嫩的肉块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刚才一番玩闹下来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也确实感觉到饿了。 他把叶子拿近了,张口咬下一块,热热的肉块划过他的舌尖,在他的口腔里绽放开肉质原本的鲜嫩的味道,内里还混入了果汁的清香。而外壳虽然被烤得有些焦了,吃起来却有种脆脆的质感。 ——好吃! 虽然有些烫,但贺卿还是忍不住一口接一口。阿冉也捧着烤肉,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阵,阿冉又去洗了些汁水充沛的果子来。这些红色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在水里洗过之后吃着更是有点清凉,很好地中和了之前烤肉带来的些许油腻感。 贺卿坐在大石头上,手中捧着果子,视线渐渐向上,望到了瀑布的上方。已经变了位置的恒星仍然在放出带着暖意的光,而树荫遮蔽的区域卷起悠然的风,掠过湿润的头发时泛起一阵的凉意。 贺卿的思绪便不由得飘远。在一个月前,他不会想到自己现在流落到这里,还过着如此惬意的日子。那种紧张的生活仿佛离他很遥远了。但他却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雄父他们一定相信他还活着,而他得回去,不仅要找出这场异变背后的真相,还得努力地生活下去。他有种直觉,现在的母星正缓慢地酝酿着以皇宫为中心的风暴的乌云,而他的家也在风暴压积的区域,无法独善其身。 “卿卿?” “没事。”贺卿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现在很好。” 吃饱喝足之后,阿冉把衣服穿好,收拾完烧烤的痕迹,就抱起木盆,带着贺卿走回了小屋。 也许是因为吃得有点撑,在午后的时候贺卿有些犯困,跟阿冉交代几句之后,就迷迷糊糊地摸到床边去躺下休息了。 阿冉先是坐在另一头继续雕他的木头,等贺卿的呼吸变得平稳,他犹豫了会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贺卿的睡相是很好的,安静地平躺着,身上盖着薄被,两条手臂放在身侧,整个虫都显得乖巧又没什么防备。 阿冉把手撑在床边,俯身下去,凑近了贺卿的颈窝。他嗅了嗅,颇为疑惑地盯了一会儿。 到底是从哪儿飘出来的呢? 今天和贺卿玩闹的时候,他在贺卿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特的香味。那种味道不同于洗澡时擦上的木皂香气,也不是咬下鲜红小果时迸发的酸甜。这样的味道,在他捡到贺卿的那天就有出现过,但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这样香。在遇到贺卿之前,他从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凑近细嗅的时候居然会让他感觉到浑身都有些发热,连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 这样的味道,比他吃过的那些兽肉都要香、都要美味,它在一刻不停地引诱着他,让他很想像大口吃肉那样,好好地咬上一口,在嘴巴里细细地咀嚼品味。 可是不行,他的牙齿很尖利,如果像吃肉似的用力地啃咬,一定会把对方弄得很痛。他虽然很喜欢那样的气息……可这并不代表,他想看见对方受伤流血。 阿冉伸出舌头,对着贺卿的颈侧舔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他又小心翼翼地再靠了近点,轻轻地、格外控制力度地咬了一下。那种香甜的气息好像变得浓郁了一点点。 贺卿好像有点察觉,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又重新睡得沉沉。 ……不能再咬了。 阿冉的眼神里满是可惜,他强压下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轻柔地、有点心疼地舔了舔自己之前咬到的那块儿皮肤,弄得那里都有点泛了红。 他重新直起身,给贺卿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拿起小刀和自己一直在雕刻的东西,削了半天,却无法集中精神,所以怎么也不满意。他有些气闷地把那木块扔到一边,整个虫趴到桌面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恍惚地琢磨到了一件他在此前没有接触和思考过的事情,而这件事让他原本不复杂的世界里出现了裂隙。裂口背后显露出的斑驳陆离的那片天地,正诱惑他撕开裂口,踏出这如玻璃罩般桎梏的、单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