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乱局
从萨罗通向外星域的航线并不是那么频繁,尤其是目的地还是在c-58那么偏远的星球。贺卿花钱预购了两张半途会在c-58停站的航班船票,而这趟班次出发的时间在两天之后。 贺卿便在附近找到一家旅馆,买下了最高层的顶级房间。一碰到柔软的大床,他就困得不行,眼睛一闭就给睡着了,让身体努力缓解着这么多天赶路的疲劳。 阿冉的精神倒是还好。在之前被贺卿很好地安抚之后,他也不再纠结于那些溶剂的事情。再加上顺利度过发情期,他现在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他看贺卿睡得这么沉,心里头也软软的。他把贺卿的外衣给脱掉,又去拿了软毛巾浸了水,给对方擦了擦身体,这才小心地坐到一旁,呆呆地看着贺卿沉睡的面容。 “咳……阿冉阁下?” 阿冉手腕上的终端传来了R1心翼翼的、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阿冉一下子把终端摁住,又紧张地看向贺卿,确定对方没有醒来,才轻轻呼了一口气。 “请您不要担心,贺卿阁下现在已经进入深度睡眠,除非有很强的外力影响,不然是不会那么容易醒的。”R18说,“其实,我想与您谈一谈。当然,如果您很担忧会影响贺卿阁下,您可以绕到侧厅那边与我交谈。” 阿冉怔了怔,摸了摸贺卿的脑袋,轻手轻脚地来到侧厅,把门给关上,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您的身份认证是我制作的,里面有我留下的标记。所以在您激活终端的时候,我可以通过标记直接联络上您。”R18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终端里,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很抱歉这么冒昧地打扰您……但是,也请您理解。贺卿阁下是我唯一的拥有者,也是我绝对忠诚的对象。所以贺卿阁下身边的事情,我都很在意。关于您的遭遇,我已经听贺卿阁下简要地谈过……但我还是想与您单独谈一谈。” 阿冉消化了好一阵,才迟缓地点了一下脑袋:“唔。” … 贺卿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黑了,他的肚子也感觉到了饥饿。而他揉了揉眼睛,恍恍惚惚地往周围看了看,忽地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了地:“阿冉!?” 阿冉不在卧室。 他一打开侧厅关着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阿冉的声音。 “审判……所……” R18:“没错,就是这个发音。审判所是帝国圣塔下分属的重要机构,贺卿阁下的雄父就在审判所工作……雄父一词您还记得吧?换句话说,贺审判长就是您未来的……” 贺卿轻咳一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冉站起身来,似是想解释,而R18则抢先回答了:“我在为阿冉阁下进行帝国相关情况的普及。阿冉阁下因为受伤而失去了一些记忆,对这些也就不太了解,所以刚才我就想着,趁您休息的空隙为阿冉阁下补补课。” “这样啊。”贺卿点点头,“也好。有时间的话,你就给他找点基础性的资料来,让他慢慢看。阿冉确实在这些方面不太了解……”他拉过阿冉的手,“不过现在先不学了,咱们去吃饭吧。我没想到能一觉睡到现在……你肯定饿了。” 阿冉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 入夜的萨罗繁华街区,各处都亮起了色彩鲜明的灯光。 贺卿带着阿冉走进一家招牌上标注售卖母星特色美食的高档餐厅,点了非常丰富的菜肴。 他其实倒吃不下多少,但他知道,这么多天以来都吃着简餐的、刚经历发情期的阿冉,他的身体其实是需要大量的能量补充的。 果然,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桌的时候,阿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着阿冉心满意足地吃着肉,贺卿心情也变得轻松不少。他吃饱之后拿餐巾将嘴唇擦了擦,这就点开终端,低头开始处理一些事情。 他要去c-58,除了告知雄父他们,也需要告诉他的直系上司。 梅洛之前就已经得知他活着的消息,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讶异的表情。在看到贺卿发送的申请之后,他挑了挑眉,问:“你真的要独自一个去那儿?” 贺卿并不反驳“独自一个”,只微笑着回答:“是的,我觉得有些不对。关于一些事情……我总有点在意。” 梅洛沉思片刻,说:“我可以给你通过,但不能以这个理由。因为材料采集是他们研发所的事情,不属于监察科的管理范围。”他的手在屏幕上划动起来,“我给你重新制作一张申请表。” 最后贺卿以“追查星船遗失材料和袭击者行踪”的名义,成功通过了这一申请。 “我先把这份申请表压着。等你即将离开c-58的那天,提前给我发消息,我再将申请表递交上去。”梅洛叮嘱道,“圣塔现在……”他含糊带过,“你冒然前去的消息一旦泄露,恐怕你这一趟就很难走了。” 贺卿明白梅洛的意思,点点头:“感谢您的帮助,长官。” 与梅洛挂断通讯之后,贺卿开始搜索与符舴有关的信息来。这位神秘的雌虫学者留下的信息并不多,连基本的身份资料都不完整。 贺卿不禁苦恼起来,思考接着该如何做。因为他并没有权限随意查看圣塔内部成员的身份信息。他也不可能让R18去攻击圣塔的信息系统——这种事情可是犯罪啊。 想了想,他决定向梅洛请求帮助,便编辑了信息发送过去。 梅洛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自己要小心。】 等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见阿冉还在吃饭,贺卿犹豫了一阵,还是给他雌父那边发起了通讯请求。 但是莫止并没有回应他。 贺卿疑虑不安地皱起眉。他觉得自己不好直接去问宁暮归,所以才想从雌父这边入手,询问把宁暮归软禁在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在这个时候,雌父不应该连他的通讯都不接—— 在母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卿沉重的表情让阿冉也察觉到不对。他小心地靠过来,轻轻握住贺卿的手,像是想把自己手掌的温度传递过去。 “我没事。” 贺卿回握住他,安抚似的对他笑了一下,但眼里的担忧仍然无法淡去。 他只是模模糊糊地凭着直觉认为,这一系列的事件,其间隐约有着什么暗中的联系。 直到他们吃完回到住宿的旅馆,又休息了好一阵,莫止才发来通讯。 “雌父!” 看着光屏上许久未见的莫止,贺卿惊喜地喊了一声。 莫止先向他解释了自己之前在开会,所以没有能够及时回复他的事情。 “崽崽,你受苦了……”莫止柔和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把他仔细地看过之后,才说,“得好好养养。你计划什么时候回母星?” “等我去c-58之后……唔,大概得耗上大半个月。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往回赶……” 他们又高高兴兴地聊了一阵,贺卿这才往自己的正题上引:“雌父,我听R18提起,暮归他……您把他留在家中了?” 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词,没有直接说软禁。 听到这里,莫止的神情蓦地变得严肃起来。他直起身子,说:“崽崽,这也是我准备跟你说的事情。” 顿了顿,他继续道:“近期以来,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斗争愈发激烈。大皇子那边似乎认为,这次边境的局部战争里,有一些事情……与二皇子那边呈上来的文件内容并不一致。他们想方设法在查漏洞,甚至最近直接开始对二皇子派系的虫族下手了。暮归……也是他们的重点目标之一。” 贺卿的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 “只有让暮归留在家里才最为安全。顾虑着你和贺家,他们是没有理由将他从家中带离的。”说到这里,莫止叹了口气,“他前阵子因为你的事情……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甚至还想违抗指令离开母星。还好我把他拦下了。如果当时没能拦住,就算他没有被那边抓去……恐怕也会落个话柄,对未来的升迁也有影响。” “我不明白……”贺卿紧紧地皱着眉头,捏紧了自己的手,“雌父,他们怎么敢……这可是在母星!在陛下所管控的范围,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莫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在星船上的时候,与俞韶见过面了吧?你们相处得应该还不错?” 贺卿点头,却又有些不明白,雌父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 “那么,他有与你提起过他的雌虫兄长吗?他哥哥俞旗,与暮归一样在第四军团,为二皇子工作。”莫止的声音变得低沉,“就在你们离开那天,俞旗被他们带走,上了私刑,就为了从他嘴里得到第四军团的内部机密。” 贺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俞家想方设法才把俞旗救出来。他身上那些伤能够迅速地被治疗好,可频繁的精神攻击却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后来还是二皇子将他接走,由军部里擅长治疗精神攻击的医师为他进行救治,这段时间才慢慢地好起来。” “这……” 一想到在之前约克肖的葬礼上,那位飞扬跋扈的大皇子冲他说的那句“别以为事情会总按着你们想要的方向去发展”,贺卿一边对那样的嘴脸感到深深的厌恶,一边又为着现下的局势而愈发地不安起来。 在为俞韶兄长的遭遇感到难过和愤怒的同时,他后怕地联想到,如果当时宁暮归也被抓去…… 他简直不能再去想了。 “即便俞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也不会管的。”莫止表情淡漠地补充,“这些围绕着皇位继承者的斗争所引发的诸多事端,只有在出现最终胜利者的那一刻才会停止。” 贺卿沉默了。 他的手指在桌下用力地攥紧着,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种疯狂喷涌的愤怒卷着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感到尤其挫败。 这些纷争,他从来都不想掺和进去。他也曾以为自己只要远离,就可以避开。可是他现在却发现,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离。 因为他们对他、对他的配偶、对整个贺家……从来都是抱有恶意的。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家,就必然要做出决断。 “崽崽,你也不要太担心。”大概是看贺卿神情不大好,莫止转而安慰起他来,“有我们在,不会让暮归和之逸他们出事的。倒是你,独自在外,我……” “请您放心,雌父。”贺卿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我会安全回到家的。”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阿冉正提着刀,好像准备向墙上装饰着的宝石砍去。 “请您稍微等会儿!”贺卿匆匆给莫止留下这一句,就关掉光屏,赶紧站起来,大步过去把阿冉的手抓住,“阿冉,这个不能动!这是旅馆的东西……如果你喜欢这样的,我明天带你去买,好吗?” 好歹是把阿冉给劝下来了。 贺卿把他的刀重新收回去,放好,又叮嘱几句,这才重新坐回去,点开终端。 莫止听着,若有所思:“刚才那是……” 提起这个,贺卿的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嗯,他是当时救了我的雌虫,也是我的……”他斟酌了一下,说,“准备要结婚的……对象。” 莫止对他这副模样感到挺稀奇,便说:“让我看看他?” 贺卿犹豫了几秒,点点头,把阿冉叫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阿冉,这是我雌父。” 阿冉眨眨眼,看着光屏上的陌生虫族,想了想,张开嘴,试探性地跟着说:“雌……父?” 贺卿失笑,将视线从阿冉身上重新挪回光屏,忽地愣住了。 他发现,他的雌父迅速地收敛了笑容,正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阿冉。那打量的眼神,甚至是有点尖锐的。 “雌父?”贺卿忍不住开口。 莫止却是沉思了会儿,问:“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贺卿就把他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莫止的目光柔和了稍许。 贺卿憋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雌父,您刚才……您莫非是见过阿冉的吗?” “……不是。”莫止说,“我只是想起一个虫族,他们有点相像,但……”他看着阿冉眼睛亮亮地注视着自己的雄子,那全然的依赖都快要溢出来了,“不,大概是我多想了,应该不是同一个。” 贺卿却觉得这说不定也是条线索:“雌父,阿冉三年前流落到帕里镇的时候,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也许多年前,他还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您是见过的?” 莫止听他这么说,倒是一怔。他的视线往下,忽然说:“你脖子上戴的什么?” 他记得自己孩子平时是没有穿戴任何饰品的。 贺卿低头看,把阿冉给他的木雕从衣服里面提出来,回答:“这是阿冉以前送我的礼物。” 看到那木头饰品的模样,莫止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贺卿见他雌父的神色,更加确信莫止一定知道些什么。 “雌父,您有什么想法吗?” 莫止最终还是摇摇头:“不,我不能确定。等你把他带回母星之后,再说吧。而且他现在跟你这么……我其实也放心了。” 与雌父谈完之后,贺卿搂着阿冉,揉揉对方的银色长发,感慨似的说:“如果雌父真的见过你……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我雌父这么犹豫……”见阿冉有点委屈,他又笑着凑近去,亲了亲对方的唇角,“但过去都无所谓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更何况,莫止既然都说出放心这样的词了,那他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阿冉被他微笑的脸给迷花了眼,又追着用力地吻了他好几下,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贺卿的脸颊,回应道:“我也,不会。” 关闭终端通讯后,莫止低头沉思了会儿,开始查阅起一些资料来。 等到贺祈怀回到家,他从后一把抱住自己的雌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眯着眼:“带我去洗澡。” 莫止应了声,转身把贺祈怀抱去了浴缸。 贺祈怀在温暖的热水里躺着,享受着自家雌君的服侍。 莫止给他按摩着,忽然说:“雄主,您还记得……” “嗯?” “九年前,在荷兹托克家的宴会上,有个……”莫止顿了顿,“他不仅杀掉了云杉和艾莉亚,还成功从重重包围里给逃脱了。” 贺祈怀说:“啊,那件事……我有点印象。不过那天我没去,是你带着崽崽去参加了那场宴会的吧?” “是的。”莫止拿沾着香露的毛巾为贺祈怀擦拭身体,“我那天只带了轻型武器,与他简单交过手,并没能拦下他。”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今天查了很多,发现近几年都没有他行事的踪迹了。” 贺祈怀抬起手臂,把莫止衣领的扣子轻轻拨开,漫不经心地说:“那他大概是死了吧。” 莫止没有回答。 “毕竟这种虫,从小就被家族当作维护利益的刀来培养。没到死亡的那一天,他就不可能停止。”贺祈怀的手指灵活地钻进了莫止的衣服里面,面上带笑,“哎呀,不说他了,我们来做点快乐的事情。” 莫止无奈地被他的雄主拉扯进欢爱的漩涡里面,原本想和对方一同商量的事情,最终也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想,毕竟那也只是他的一个大胆的猜测罢了……等崽崽带着那个雌虫回来之后,再去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