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醉行59、抓捕宿炎
林子里虫鸣声阵阵,一条长长的蛇形队伍蜿蜒缓慢的游曳而过,穿行在崎岖的山道上。 这里鲜有人迹,因此也没有适合人行走的路,时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地攀爬,但是这对于行军打仗来说也十分寻常。 只是这个时候,这个队伍的大半人已经撑着一根树枝或者兵器走的气喘吁吁,面色疲倦。 “将军,已经晌午,不如歇息片刻填填肚子,将士们都有些后继无力了。”一名中将牵着马匹走到宿炎身旁。 这一路他们这些将领跟底下的小兵同吃同睡,辛苦程度也是一样,体力一向很好的中将也同样感觉吃力,山路不比平地,这里走起来耗费的体力大了几倍,毕竟不是打仗时,伙食便会缩减,将士们早就饿了肚子,只是他们到底都是宿炎手下的兵,纪律严明,也不敢多加抱怨,只能咬着牙拼口气地跟着赶。 没看人家将军都跟他们一样赶在前头了吗。 宿炎闻言停了下来,他自己也是有些喘,唇抿的发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兵,原本整齐的队伍已经稀稀拉拉没了精神,而前面发现他停下来后也渐渐停下脚步的兵,回过头的脸色发白,撑着腿希冀看着自己。 自天还没亮就出发一直到现在日头高升期间都没止步,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吃力,但是他心中燃着要赶超东方靖的火焰,撑着这口气就不愿落下脚步,到忘了队伍里大家伙儿吃不消。 宿炎问一旁的军师,“还有多久到隆毣河?”过了隆毣河再行二十里不到的路便是他们西宁军主力的营账了。 “已经不足三里。”军师看了看舆图。 “那便等到隆毣河修整。”宿炎点点头。 “兄弟们,将军有令,再走二里路就休息,大伙儿加把劲!”中将扯开嗓子吼着,后面的校尉千户们层层传递了将军指令,士兵们精神一振,吸了口气都加快了速度。 隆毣河鱼多肥美,来的时候他们曾在那里驻扎过,有些将士听到隆毣河就口舌生津了,等赶到隆毣河,一个个忍不住脱了衣服鞋子窜进了水里,忍不住雀跃地呼号起来,被上峰喝令住了才忍下欢快感小心地抓起鱼来。 只是这种心情绝不包含宿炎几个。 此时他脸色难看地看着水潭边那堆灰烬。有些没烧彻底的半截伐木和焦黑的木板都再再显示出事实,这些都是他们来的时候准备的渡河工具,这也是他们必须原路返回从这里过去的原因。 如今渡河工具已毁,此时再造时间根本等不及,然而平静一些的下游又得绕路 ,且不是所有的将士都熟知水性。 宿炎深觉这次攻伐东胤诸事不顺,他愈发沉默地坐在火堆前吃着下属送来的烤肉,脑中思索着东方靖此刻的行程。 片刻后,宿炎起身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眼前那个倾泻下来的瀑布震耳欲聋的声音令他更加浮躁,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必须尽快赶到。 宿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东方靖这种警惕防备的心态已经有些过了,潜意识他已经将东方靖放在一个难以匹敌的高度,就是他自己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何况西宁主力军现在的统领是他的副将而已。 “将军?”副将看着宿炎此刻严肃紧绷的神情,踌躇地问:“我们接下去怎么走?” 宿炎不答,他抬头看向瀑布顶端,暴露出的一些石块上河水冲击溅出雪一样的碎沫,他定睛注视了片刻,转头对副将说:“让兄弟们收拾一下,我们马上渡河。” 耳边不是没有听到哀叹声,有些水性不错的士兵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用以解压,此刻都不得不爬上岸快速穿起衣服,其他人飞快地开始熄灭火坑,熟练地将灰烬埋入土里, 瀑布虽然就在眼前,但是想要走上面过他们还是绕了一段不小的路,瀑布上方的石块是被河水冲刷出来的崖壁岩石,坚硬度没问题,只是有些光滑,众将领小心地前后牵引着踏过去,缓慢地向对岸移动。四万人的军队变成一人排队伍行走,可想而知这时间多么冗长,过了一个时辰,队伍才看看过了半数不到,中间还有一些因踩踏不当跌落瀑布的人,令后面跟上的士兵都更加小心翼翼。 宿炎起身对一旁的各级将领说:“我们也过去。” “将军!”副将有些担忧忍不住还是劝说。“将军不如稳妥一点,底下的人为您即刻伐木造船,想必在傍晚能做出来。” 那么多人渡河需要的船只数量确实多,但是如果光光让宿炎过,一艘简陋一点的伐木小船就行。 “不必,即刻出发。”宿炎不认为这些普通士兵能过的地方他过不去,但是他也不拒绝下属的好意,接过了两支木拐。 “是。”副将将更多的劝解吞回了肚子,紧紧跟在宿炎身后护卫。 所幸前面同行的士兵都合抱一些大一点的石块堆叠在路上,人数多了石块也积累的多起来,此刻通行远没有开头那会儿危险。宿炎谨慎地踩过一块块凸出水面的石块,前后都是将他像眼珠子一样保护的将领。 宿炎瞥了一眼断层后完全看不清下面只有奔腾而下的水流的瀑布,心中徒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经历的生死多了,他们对危险都有了一丝本能的感觉,然而此刻已经在半途,容不得细思这种预感来自哪里,却听一旁的护卫说:“将军,有浮木。” 宿炎抬头看去,自远处随着水流一同飘来一根一人抱的树干,这种东西在山林其实并不少见,偶尔会有拦腰折断的树干被冲刷到河中随着流水方向游走,只是这根木头出现的突兀,并且在自己走至一半的时候出来,怎么看都令人起疑。 部下自然也是警惕万分,然而此刻他们十分被动,那浮木来的很快,靠近的时候跌跌撞撞,几人都试图伸长了木拐去顶开它,然而巧的是,他们丢弃在水中的大量石头卡主了木桩,令它在距离他们十尺的距离处停了下来,不等众人松口气,木桩轰然炸裂。 巨大的爆炸声和惨叫声几乎盖过了瀑布的声音。 “是天雷?!”还在等待渡河的将领马上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声吼道:“保护将军!!!” 宿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算计至此。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坠落瀑布的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重重扎入水中,万幸的是潭底水深,他在水的阻挡下只堪堪磕碰到额角,便立即醒过神来奋力游上水面。 爬上岸的宿炎哪还有昔日儒将的风采,此刻血液混着河水自他额角滑下,将他半张脸染的鲜红刺眼,另外的半张脸青白的脸色神情狰狞可怖,便是方才那般危险,他都紧紧抓握着剑,此刻撑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弓着身粗重地喘息着。 只要再等两刻他们的人就能赶到,然而显然东胤的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果然宿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他警惕地抬头扫向周围。 “将军说,不要放过一处,赶快找,应该还没冲太远。”人声越来越近了,宿炎没法子,只能喘着气,撑起剑开始往前跑。 瀑布上方,副将铁青着脸看着下方银龙入水般的景象,咬紧牙颤着声音说:“立马下去找!让后面的人不要上来了,回去,不见将军不必回来!” “是!”周围没有掉下去的近卫都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若是将军没有找到,他们也不会苟活。 过了岸的人马已经反应过来后面出事了,等领军的中将得到消息已经脸色不止是难看可以形容。 “报,启禀将军,前方有东胤的兵马过来!” “什么?!”中将脸色一白,他扭头看向后面还没过来的大半部队,额头的青筋直跳,“吩咐下去,马上整军迎敌!”他们这里只有两万人都不到,大将军没来,中将只能临危指挥,然而军心已乱,东胤的人早已准备,来势汹汹,到了夜幕彻底落下时,前锋部队的人马已经被俘大半,还有些躲入了山林中,而后方人马都在漫山寻找大将军宿炎的下落。 毕竟还是慢了半个时辰赶到,已经失去了先机。 “真能躲。”秦朗已经找到东方靖,先前安排的就是他与东胤的人马埋伏在瀑布上面,原本就准备好的木桩里埋入了炸药,秦朗先前就提出了这个方法,之后根据距离和速度来计算时间多番试验得出最好的抛入木桩的位置和时机,就等斥候禀报宿炎入局。 东方靖原本冷凝的脸在看到秦朗的身影时眉目一缓,温声问:“来了,可累?有无伤到?” 秦朗挑了一眼东方靖,笑说,以前还在他身边作为影卫的时候执行任务比这次难多也危险多了,如今这点活有什么可累的。 东方靖目光一暗,半晌才启唇说:“我那时不知你……”其实解释也没意思,原本作为亲王影卫便是主子的刀剑,他心中难受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影卫成了他心爱之人。 “王爷想什么呢?都是陈年往事了,属下可早就忘记了,而且……若是王爷心中愧疚,不若在其他地方补偿属下。”秦朗意有所指。 东方靖看到他眼神便立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上一恼,刚起的酸涩一下子了无踪迹。 他还不够任他所为吗?若非此番行军需要体力,他都怀疑秦朗食髓知味根本不愿放过他。 “噗……”秦朗笑了起来,他还第一次在东方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是一贯好面子的吗。“王爷勿怕,属下再想要,也是要等王爷回去了。” 东方靖:“……” 荒山野林,一人头发蓬乱,皮甲布衣处破损,面容脏污像是乱葬岗爬出的怨鬼,这人竟是躲藏了一夜的宿炎,他因为出生高贵身居军中将领,便是从前行军打仗,几曾何时如今日这样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他跌扑在一道狭窄的溪流处,将连扎入水中饥渴地大口吞咽,干裂泛白的嘴唇终于得到了滋润,他面容疲倦颓丧至极,每当他想歇口气,后面的人就会冒出声音,他根本不敢去探查到底是东胤的人还是他自己的兵,只能一味的往前逃。 然而,他此刻甚至都无法自溪流处爬起来,恨不得就此栽入水中淹死自己。 不过一会儿,一声声踩踏着草地的脚步声响起,宿炎猛然惊醒,他方才居然短暂的晕厥过去,他撑大了眼睛看向来人。 “是你。”宿炎双目通红地瞪着面前走近的人。 “宿将军,别来无恙。”说话的声音正是东方靖,周围的银衣卫已经形成包围圈。 “卑鄙。” “两军相争各凭本事而已,宿将军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 宿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落了下成,然而他更不愿意成为俘虏降将,他咬着牙捏紧了剑,死死瞪着东方靖:“靖王,想取宿某的命没那么容易,是你来,还是一起上?” 东方靖看着宿炎,淡漠地说:“你不必激我,杀你,本王不必要人相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宿炎是想激他跟他单打独斗,即便他不说,自己也不会让手下的人动手。宿炎如今的模样可不像有能跟他再战的力气。 东方靖提着剑,缓缓走过去,剑尖缓缓拖拽过草地,这种直面而来的压力令宿炎情不自禁地撑着身体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