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眼的是一间间普通的瓦房，高低不一坐落在这片大地上，一间连着一间，绵延看不到尽头。

    一间毫不起眼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一件朴素的短打黑衣，手里握着一柄暗灰色长枪，上面花纹繁复，隐约能看出是一条条蛇缠绕而成的图腾，黑色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眉目锋锐，眼尾透着一点猩红，死死盯着这看不到的尽头。

    远处似乎有什么在咆哮着向女孩跑来，只有个黑色的影子，近了，更近了，仿佛瞬间就来到了眼前。

    只见女子不紧不慢的地开始挥动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出好看的线条，一刺一收，影子便踉跄了一下，单腿跪下了。

    原来是一只庞大的青蛙，不，青蛙妖怪，他抬手向女子伸去，试图抓住这个只有十分之一大小的人。

    女子轻松地在屋顶上跳动，灵活得仿佛水中之鱼。

    蛙妖在地上追，一脚蹬在房屋的墙上，房子顿时塌了，不一会儿，一整片的房屋变成了一座废墟。

    她丝毫不在乎身后的浓烟滚滚，突然急刹，转身向那片废墟奔去。

    蛙妖在废墟前停下的同时，手中一挥，一道金光直冲女子面门而去。

    手轻轻一抬，她一招化解了这道杀气十足的法术，“啧，毫无新意。”说着与蛙妖斗起法术来。

    不靠法术都无法赢，靠法术又怎么可能呢。长枪带着法力停在蛙妖的脑门前，蛙妖顿时跪地求饶，“姑奶奶，那法宝我不要了，你放过我吧。”

    她终于眉眼一挑，笑颜如花，带着一丝妩媚，“这才对嘛，去去去。”说罢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房屋开始渐渐消失，原来只是女子造的幻境。

    女子把玩着手中刚得到的法宝，是个晶莹剔透的小圆珠，小小玩意却能引得众妖大打出手，自然因为大有用处。它不仅可以直接穿过一些小结界，且在结界范围能隐身一个时辰。

    仙妖人魔鬼各有管辖之主，三千万年前妖魔大军败于神之手，鬼界向来听命于仙界，自此仙界拥有最大话语权，为各界设下屏障，并签订条约。

    唯有一个地方仙界无法完全攻下，又在各界边界处，仙界大发慈悲，将此地命名为无烟之地，各界没有管辖权力，仙妖人魔鬼也无法据为己有。

    无烟之地里有一汪泉水，是疗伤圣药，这也是当年争夺的理由。只要有能力打破专设的结界，去泉水里疗伤，不致死的伤很快便可好的七七八八。

    刚好，无烟之地的屏障是所谓的小结界，大妖可轻易打破，但小妖只能靠些旁门左道。

    法术打破结界不难，难的是不靠法术维持的隐身。别的法宝也可以隐身，这匿万珠却可以隐的毫无气息踪迹，怕是连天上那几个仙尊也无法察觉。

    女子慢慢踱回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个山洞，大倒是出奇的大，但只有简单的隔间，一张石床，几个石桌石椅，一个沐浴的桶。如果非要说这些从哪来的，她也说不清。

    去打了几架，倒也不算乏，她随意坐下，拿出一块布细细擦拭着长枪，摸着上面的纹路，长枪发出一阵阵悲鸣，令她内心升起哀伤之情，为了不让自己陷入那莫名的情绪中，她将长枪放在了专门打造的架子上，“你可别想诱惑我替你的前主人做些什么。”

    然后在石床上躺下，翘起一条腿，拿出法宝端详了一阵，想道：明天去让尚行帮我做成戒指。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分。

    梦里，一道声音说：“记住，记住你叫姜妩叶，不要...不要靠近仙界，会变得不幸...不幸！”她听的不真切，但知道反复都是这句。

    她并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个山洞醒来，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有这些东西了，回忆不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连自己的年龄都不太确定，只剩下这个名字。

    后来干脆不再去想，在这个自由却残忍的妖界，能活着，能有命修炼，算是有幸之事了。

    她本身有着强大的法力，会使的法术不来自于妖界，与她的妖身也并不相斥，但因不知来处，平时能藏尽量藏。

    而那柄长枪是在她醒来的十几天后，在她出去找吃的与一只小妖干架时突然飞来，在地上擦出一阵声响后杵在他两中间，在她的手触碰到长枪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拿着这柄枪耍了数年，自然而然地舞动起来，一招一式都融入了血液里。

    长枪与她产生共鸣，她倒也乐得多了一把武器，并未追寻来源。倒是把原本与她打架的小妖看愣了，拍拍手想让她教两招，也自此与那一带的大小妖混得称兄道弟。

    现在的妖帝是个惯会讨好的主儿，法力没有妖界里有几个出名的大妖强，但大妖们并不想管事，各自画山为王，不怎么出现在众妖面前。

    妖界向来尊法力为强，妖帝也并没有像仙界一样设些什么条条框框，大家各凭本事，弱肉强食。

    姜妩叶虽说与那群妖称兄道弟，实际法力比他们不知道强多少，喜欢独自出行，左不过有时候去那里听听各界的八卦。

    小妖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才三个月，就把她打架厉害的消息传的远近闻名，有时候还会有些小妖来找她切磋。

    隔日，她在一阵吵闹声醒来，“姜妩！姜妩！”又是那群小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她抢了法宝匿万珠，想要一睹芳容。

    “我真谢谢你们，不让我好好睡觉，还芳容，不就一个小珠子。”她一骨碌爬起来，打开了山洞的结界，愤恨地甩手把珠子扔出去。

    一群小妖手忙脚乱地去接，“哎哎哎，姑奶奶，好歹是法宝，说扔就扔的吗？”一抬头看到姜妩叶幽怨的眼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拿住珠子的鸟妖捧着珠子送回去，“嘿嘿，对不起，您继续睡，继续。”说着一群妖跑掉了。

    这谁还睡得着啊，姜妩叶想着，去河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带上长枪就出门了。

    今日没啥事干，她手上慢慢耍着枪，向妖界最大的集市走去。一路上对着长枪说话，“你的前主人叫你什么？”“要不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吧。”“这样下次打架还能报出你的名字哈哈。”

    “叫弑银吧。”长枪发出一声共鸣，好像默认了这个名字。

    路上来来往往的妖多了起来，姜妩叶把枪隐了起来，走进据说能满足各种要求打造法宝武器的尚行。

    门口站着个人形化得十分好的鱼妖，恭敬地伸出一只手，“尚行能满足您的各种要求，您请进。”看起来和人间商铺的门童差别不大。

    光是门童的法力就不低，那这商铺的主人呢，她边想着，观察了一圈。

    整个商铺是半圆形，木制货架十分整齐，高的几乎看不到头，中间是个通往后面作坊的通道，一只妖正飞起来去给客人拿预定好的东西，“您想要什么？”掌柜打断姜妩叶的观察。

    “这个，帮我打造成戒指。”她把匿万珠放进准备好的绒布上，掌柜伸头看了一眼，看着她的眼神立马变了，“呦，原来是您。只要通币到位，我们什么都能做。”

    她把一袋银通币丢在桌上，“够吗？对了，有款式吗？”掌柜笑嘻嘻地给她拿了一个竹简，“您常去人界吧，这么懂行。”

    人界？醒过来之后确实没去过，她敷衍地笑笑，挑好款式递还给掌柜。

    从尚行出来之后，她有些不知该去往何处。醒来后过去一年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里生存，打打架，搞点吃的带去小妖那里一起吃，听他们八卦，一切都平常又舒适，却会在漆黑地深夜惊醒，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她听从梦中的声音，极力避开过去和仙界，就好像避开就能置身事外，与之无关。

    可一切总是不如愿的，当她提着刚打死的兔子踏进小妖们所在的屋子时，小妖们正在讨论那个四千年前因徒弟陷入疯狂的仙尊。

    兔妖一抬头看到她，突然大叫起来，“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说着却伸手接过死掉的兔子，走进院子利落地开始剥皮。

    姜妩叶：？众小妖：？

    趁着烤兔子的间隙，几只小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七嘴八舌地讨论。“明明是他亲手打的自己徒弟不是吗？他疯掉算什么！”“你不懂，打是因为规矩，疯是因为爱。”“他爱个屁，听说那徒弟跟他表白他拒绝了啊。”“哪个仙尊？”“当然是司战的景谏仙尊。”

    四周突然安静了，兔妖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转头看到姜妩叶的手正在颤抖，法力止不住的向外溢，刚才那一下波及到了周围的妖怪们，只是自己站得远得以幸免。

    姜妩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立马收了法力，怕吓到这些小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没事吧？”小妖们也不至于如此脆弱，倒是关心起她来，“你干嘛这么激动......”

    “不知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无数遍，好像...害怕又期待...”

    打着哈哈，他们当作无事发生，不久就打成一团，各种嬉闹。“哎，我给你们讲历史吧。”姜妩叶脑子里记得的大概只剩下历史了，也不知道谁以前逼着她背的。小妖们平日只知道八卦，活的年岁不算久，自然也很喜欢听她讲历史。

    “很久以前，这整个世上还只存在神，创世之神，没有妖仙人魔之分，神觉得自己很寂寞，请求大地赐给自己一个孩子，于是便有了司缚仙尊，神倾求所有教仙尊万物，力量凌驾于各界之上，八千万年前还亲手镇压了妖于魔联合的大军，但神早早地在几百万年就陨落了，留下司缚仙尊继续建造四界，后来他陆续挑了几位有资质的仙成为徒弟，就是现在的四位仙尊，要我说吧，他本身就偏心，不然为何挑的不是妖魔人呢，言归正传，他让四位仙尊掌管不同的领域，有意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十万年前，他也陨落了，自此四位仙尊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比现在的天帝位份可高多了。”

    姜妩叶语气里带着些未曾察觉的骄傲，尽量挑着简单的话来讲述这段历史，小妖们听得入了迷，但她突然停住了，自己记得的历史停留在了五千年前。

    小妖们看她停住了，给她接上了话茬，“五千年前魔王想要再次仿照妖魔大战，颠覆仙界的统治，被这位司战的景谏仙尊给压了下来，但听说这位仙尊也受了重伤，后来就是他那徒弟替他上的战场。不知何人知晓了徒弟爱慕师父的心意，上报了天帝，碍于是景谏仙尊的徒弟，天帝并未严惩，只寻求其他几位仙尊的意见，想将徒弟剥去神格送入轮回，反倒仙尊亲手执鞭，将徒弟打得半死不活，最后徒弟跳下诛仙台，仙尊日夜寻找她的魂魄，不是闭门不出就是四处游历，只在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出现。”明明讲的大范围历史，最后还是没绕过这位轰动各界的仙尊八卦。

    “等会，”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说徒弟，不直呼其名呢？”小妖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仙尊用法术将这位徒弟的名字封禁了，没有谁说的出来，久而久之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了。”

    不过几千年，便没有人再记得了吗？世道变得如此之快啊，她撇了撇嘴。

    一位小妖学着八卦里仙尊的样子，“你们不配直呼她的名字，不配！.....她不会死的，没有她，这世间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