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昨晚 你和他做了吗

    欢场无真爱，池早混迹于风月场这么多年，一直牢记着这句话。年轻多金的客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提出包养的，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从未交付出去的一颗真心，在遇到沈晖后，有些许动摇了。身陷泥沼的人总会向往一抹明媚的阳光，只不过，终生无法与之匹配罢了。这枚小小的情愫种子，被他亲手扼杀在摇篮里。

    周五下班早，沈晖便约他一起出去吃个饭。两人外貌身形都不错，看起来很是登对，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引来不少路人羡慕的目光。

    突然，眼前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池早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他本想低头偷偷闪过，可无奈来人已经发现了他。

    “呦，这不是小池吗。”

    男人不怀好意地凑上前来，像条疯狗一样，故意停在池早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池早对这个客人印象很深，三番五次提出要包养他，被数次拒绝后便撕破了脸。池早怕他怕极了，偏偏这个客人出的钱又高，妈咪不许他推掉客人，每次都硬着头皮去赴约，在床上被人折腾个半死。

    不过好在，现在已经辞职了，脱离了妈咪的束缚，池早也不是那么怕他了。惹不起总躲得起，他微微皱了皱眉，拉着沈晖就想走。

    “几个月不见，就装不认识了？”男人冷笑一声，强势地拽住了池早的胳膊，又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晖：

    “我说你怎么突然不干了，合着是找着新金主了啊......怎么样，他鸡巴大不大，在床上有我肏得你爽吗？”

    不少路人嗅到八卦的意味，驻足侧目围观，池早又急又气，只想快点甩掉这条疯狗。他不想拖累沈晖，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过去的职业，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男人见池早不说话，还以为他怂了，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他猥琐地凑近池早的耳朵，低声说道：

    “老子现在手机里还存着你挨肏的视频呢，要不要给你这新小男友看看？”他看了一眼池早震惊得瞳孔放大的表情，继续得意地说道，“你这新小男朋友长得也不错，带上他一起双飞也行，不过他看起来没你带劲，老子现在还经常对着你的裸照打飞机呢......”

    “你——！”

    池早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公然说出这些侮辱人的话，可沈晖就在旁边，他也不好发作。

    男人更加得意洋洋，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没想到沈晖直接上来给了他一拳。他出手又狠又快，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揍到地上爬不起来。

    池早震惊地看着沈晖，从来没想过沈晖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医生，下起手来这么狠。男人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没挨了两下就开始求饶，沈晖还不肯放过他，又踹又踢的，吓得不少路人差点要拿出手机来报警了。

    池早见情势不对，赶紧拉着人跑了。沈晖一开始还不肯走，池早吓坏了，生怕他打出人命来。

    开车的沈晖一言不发，池早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的表情。

    “我们......这是要去哪？”

    沉默了半晌，池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条路他完全不熟悉，既不是常吃的那家餐厅，也不是他家的方向。

    “去我家。”沈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

    “......啊？”

    这下轮到池早沉默了，现在的沈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让他有些害怕。他犹犹豫豫，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主要是，我之前的职业实在不入流，我不好意思跟你说。没事，你放心，你要是嫌我......脏，我明天就辞职，不去医院上班了......”

    地下车库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沈晖猛地刹住了车，吓得池早浑身一个激灵。

    “池早，其实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外人，是吗？”

    沈晖锁了车，解开了安全带。他微微探身，一只手搭在副驾驶侧的车窗玻璃上，环住了池早。

    “因为我是外人，所以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不是的！”池早被他的语气和神情吓到了，努力组织着语言，“沈晖，我一直很感激你，从来没把你当外人过......只是......”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只是我太脏了，配不上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生气的不是你的过往，而是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的难处，永远将我拒之门外。直到现在，你还在拒绝我。”

    “我......”池早只觉得所有话都梗在喉头，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他的眼眶红了，还没说出一个字，眼泪便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这些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咬牙撑着，池昊年龄小，他从不把工作中的委屈情绪带回家里，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舔伤口。

    “我们试试吧，好吗？”沈晖温柔地抹去了池早脸上的泪，两人贴得极近，温热的唇就在咫尺之间，他叹了口气：“池早，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吗？”

    “呜......！”

    还不等池早回答，沈晖便强势地吻了住他，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思恋和占有欲尽付其中。池早一边流泪，一边被动地承受着他霸道的吻，几乎被压得喘不上气。他的两只手抵在沈晖的胸口，想要轻轻推开，又怕伤了他的心。

    车里的情欲渐渐升温，沈晖干脆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沿着嘴唇一路往下吻，在脆弱的颈上肆意啃噬着。池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就在他想放弃抵抗时，池昊冷冰冰的神情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呜！不行，沈晖......不能咬这，我......”池早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我弟弟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沈晖冷静了一下，慢慢放开了池早，轻声笑了：

    “难道咱们两个谈恋爱，还需要你弟弟同意吗？”

    池早怔了一下，脸上绯红一片。他不敢和沈晖对视，生怕他看出些什么，“倒也不是......就是，我弟弟平时比较依赖我，毕竟，他只有我一个哥哥......”

    心里的猜测落了地，沈晖反倒放下了那块石头。他伸手给池早解了安全带，又恢复成平常那股平易近人、阳光开朗的样子：“来都来了，干脆上去喝一杯吧。”

    沈家有钱，池早一直都知道，但也没想到这么有钱。这房子的地段，他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

    沈晖不爱喝酒，但喜欢收藏。池早看见那一柜子的酒，眼都直了。在夜场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有点小小酒瘾的，几个月没喝，倒有些馋了。

    情绪脆弱的时候，好像就尤其容易醉。池早喝了两杯，眼眶就开始泛红，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人好像都有恶劣性，当想要确认自己被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耍小性子，试图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以此来试探对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池早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耍酒疯，又哭又闹，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口不择言地全都说出来。

    “......我第一次卖给了一个老男人，他折磨得我好痛，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池昊就成孤儿了，他那么小，我不忍心......

    ......沈晖，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也不会喝酒，每次都能吐到天亮。但是没办法，夜场除了出台就是卖酒，不喝就没钱赚......有的客人醉了就好难缠，红酒、洋酒、啤酒分别倒满，喝完了还揪着我头发扇我巴掌，骂我是骗他钱的臭婊子......

    后来，我就慢慢练出来了，其实我可厉害了，十天中能上九天洋酒房......进房之前，我就先吃两片胃病的药，进去了我就不要命地喝，喝了百威喝红的，香槟和白酒掺着喝，一晚上跑好几个房，就为了多赚点钱......

    ......沈晖，你是医生，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得胃癌啊，我觉得我肯定死得很早......不过那时候池昊也长大了，不需要我养他了......”

    沈晖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给他擦脸，从不流泪的男人，眼眶都红了一圈。

    池早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说：

    “有的客人好色，喝完就开始动手动脚。他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没醉，但我不能反抗，只能乖乖被他绑了，让他翻来覆去地弄......

    最怕去人多的包厢，被按在地板上，轮流上，那时候我好绝望，不过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想开了......

    有一次我特别害怕，一个同场的同事检测出来HIV阳性，我吓坏了，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直到拿到检查结果才安心......

    ......沈晖，你没经历过，你不明白......不是我想拒绝你，是我太脏了，这辈子都配不上你，要是我父母没有那场意外就好了，要是咱俩早点碰到就好了......

    我这辈子活得太失败了，就一个弟弟，还被我教坏了......是不是我死了比较好一点，我想让他过正常的人生......”

    池早哭得情绪太激动，喝得太急太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清液，夹杂着一点血丝。他怔怔地盯着那抹血迹看了一会儿，逐渐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啊，沈晖，把你家地板弄脏了......”

    看见他这副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样子，沈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碾碎了。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把人揽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后背安抚他，声音都是哽咽的：

    “不哭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了。”

    池早埋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尽数化成泪水发泄出来，把沈晖的肩膀都浸湿了。他哭累了，又吐了一次，几乎要把胃液都呕出来，折腾到半夜，才沉沉睡过去。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池早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沈晖给他煮了醒酒汤，又吃了两片药，这才慢慢缓过来。

    回忆起昨晚耍酒疯说那些失礼的话，池早恨不得一头碰死。但是沈晖完全没有提这些事，倒教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歉。

    拿起手机匆匆看了一眼，竟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池昊打的。坏了，池早心里一沉，完全不记得手机什么时候调成静音了。一晚上没接电话，池昊又找不到他，肯定急疯了。

    想到这里，池早也顾不上难受，套上外套就要走。沈晖本来还想让他再休息会儿，可看他这副十万火急的样子，也知道拦不住他。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好。”池早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麻烦你了，沈晖。”

    等红灯的时候，沈晖瞥了一眼副驾驶，池早正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一上班我帮你约个无痛胃镜吧，你胃不好，以后别喝酒了。”沈晖开了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嗯。”池早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本来还在走神，听见沈晖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想查，回想起昨晚吐血，他就有点心慌。人一旦知道自己有病，就会不自觉地讳疾忌医。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池早想了想，又问沈晖：

    “做胃镜会不会很痛？”

    “不会。”沈晖笑了笑，“我之前去胃镜室轮转过。很简单，进去了在手上扎个针，打点麻静药，很快就睡着了，没什么感觉的......对了，到时候还得提前做个心电图。”

    “好。”池早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沈晖看他一言不发的沉闷样子，又有点心疼，专门拣了些最近医院发生的趣事给他听，气氛这才活跃起来。

    几十分钟的路程，很快便结束了。沈晖将车停在了楼下，目送池早回家。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嗯......”池早本来想答应，可又想到池昊的脾气，还是拒绝了。

    “回头我再请你去我家坐坐吧，谢谢你，沈晖，我得先上去了。”

    “嗯好。”一直到目送池早上了楼，沈晖才重新回到车里。

    越往楼上走，池早的心里越砰砰直跳。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在心里祈祷池昊最好还在睡懒觉，不要察觉到他的动静。

    拿出钥匙开了锁，小心翼翼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愣住了。

    池昊正坐在一进门的沙发上，好像等了他很久。他的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好像一夜没睡，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回来了，哥。”

    他的表情冷冰冰的，看得池早心惊胆战的。

    “嗯......”池早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外面过夜，还不接他电话的事情。

    “别想着编了。”池昊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刚才我看见了，那个姓沈的送你回来的。”

    心事被戳破，池早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

    池昊站起来，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后，将门反锁上，咔嗒一声。

    “哥，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离不开男人，刚辞了之前的工作，就又迫不及待地和姓沈的搞上了。”

    池昊绕到他面前，轻轻拨开了他的衣领，看到了他脖子上那些浅浅的红印，冷笑了一声。

    “昨晚，你和他做了吗？”

    池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