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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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藻之舟并非驶于水上的豪华游轮,而是一座人工填积而成的半岛。 其坐落于禁庭东区的欧泊湖畔,自高空俯瞰,岛形近似枫叶,三面环水,风光秀丽壮美。在清澈深邃、色若宝玉的湖泊沿岸,一道宽阔且笔直的栈桥铺设开去,与这座人工半岛狭长的叶柄无缝衔接。 此为湖面之上的风景,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下,另有起始于各个方向的观光隧道通往半岛中心,构成了十二道长短不一的辐条状水路。 透过高抗压的单向观景玻璃,可看到或血腥厮杀或成群交尾的畸形鱼类,以及在这片水域中浮沉游荡,雪莹幻耀如发光结晶的一蓬蓬冰藻。 那是一种具有半植物半晶矿特性的净化型变异藻,亦是冰藻之舟的特色之一。它们在大片的碎尸、翻涌的鲜血与浓浊的腥气中,确保了这片欧泊湖的水质始终澄净,不被污染分毫。 在丛林掩映的半岛深处,矗立着连绵而宏大的教堂式建筑群。色调灰黄的墙体略有斑驳,庄严、雄浑且古朴,高耸的穹顶线条厚重又粗犷,透着挥之不去的阴沉感。 可这只是建筑风格,并非真正的信仰聚集之地。 事实上,秩序管理局早已排除了旧时代遗留的一切宗教信仰,不拘一神教抑或多神教。这是一个被真神注视过的世界,栖息于墙内的净土之民,不该再留恋过去的虚妄神权。 但是在整个禁庭中,却也未曾设立以那位无名主神为信仰核心的教区。无论是战争赢家的后裔们,还是源源加入的外来新血,在对待“伟大存在”的态度上,皆是敌视者甚多。 这正是管理局默许且加以推动的结果。 真神从不在意蝼蚁文明的崇拜与敬畏,更不会介意区区凡人的敌意和排斥。然而任何愚昧的,狂热的,玩笑的,试图直接沟通神只的行为,或是去接触足以令窥探者的心智堕入疯狂,乃至从内而外都发生异变的神理奥秘,都有可能招致无法预估的灾难。 除了遵循神谕,不要做多余之事!这是神秘学领域的学者们早已给出的警告。赤金名门自不会任由狂信之潮的兴起。 作为遗民领袖,或者说强权与真理的代名词,他们要做的即是在阶级分明,且又保持着稳定秩序的社会氛围中,极力淡化禁庭公民的宗教概念,并让自身成为盲从羊群的精神图腾——而不是促使各种新立教派的形成,再将之当作巩固统治的工具。 在管理局的监督下,禁庭虽也开设了包含有神秘学专业的教育机构,譬如瑞丹什密契学院,但在相关的课程与研究项目中,却一定剔除了神学部分。 若无在档案馆翻查特殊文献的权限,学生都无从了解宗教属于怎样的意识形态。 相形之下,明日联合会那边对此反而鲜有忌讳,至今仍有大破灭之前的信仰遗留。 根据情报机关探得的消息,在那个流亡组织内部,一直都有人在摸索秘法,时常还会或半公开,或暗中举行某些包括祭祀在内的异常活动。 他们多半是在尝试召引未知的域外存在,亦或是唤醒群体妄想中的旧神,以期获得庇护与救赎。而基于种种考虑,敌营中的新派与旧派势力,均未对此类现象加以禁止。 在半岛庞大建筑群的东部,是一座高阔、深广,融合了古典与现代风格的多层式竞技场。 此时此刻,在竞技场上层一间名为“银蟾金璇”的包厢内,温希翡正坐在一张沙发上,安静而悠缓地品着酒。此处视野开阔,环境雅致富丽兼而有之,他却始终未朝外望一眼,似是对观看场中的武斗毫无兴趣。 与这只表现冷淡的小蝎子不同,在被拉开的墨绿帷幕边,却是有一名少女趴在栏杆前,兴致勃勃地俯瞰着下层的圆形大厅。 在那笼罩着光束的中央高台上,两名年轻人正在激烈地对战着,身影交错之间,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皆是身无护甲,只穿了一件单薄武服,所持的武器更是锋锐无匹,看起来全无保险措施。然而少女十分清楚,眼下显现于台上的只是全息投影,真人则身在别处。 在这座竞技场中,若有意参与演武竞技,只需与对手各开一间虚拟格斗室,即可在众位宾客的注目下展示自身战技,根本不必冒流血的风险。 所以,无论这一切光影、音效有多逼真,都不过是一场场花哨的戏剧表演,远不能与真实战场上的生死搏杀相提并论。 当然,真正黑暗、残酷而又血腥的亡命格斗,绝不会出现在这些赴宴的精英阶层,甚至是世家子弟之间。那是只在少数灰色地带,以及极限训练基地才有的产物。 少女有滋有味地看了半天,方才直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回过头,露出一张虽然带着明显的稚气,却已初显绝色的面容。 她拥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卷发,双眸幽邃澄澈,恍若两颗稀世的蓝宝石。气质纯净且高雅,同时又透着几分天真率性。 在灯光的照射下,她那一袭黑裙的色泽显得更为深沉,而肌肤却愈发莹净剔透,仿佛整个人都在闪耀。 此外,在她的头侧还戴着一枚醒目的亮金发饰,图案为盛绽的火焰之花,左右耳垂挂着一对镶钻耳坠,外形宛如燃火的翎羽。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使用的元素。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她那白皙而裸露的肩颈上,金红色的刺青冰冷、张扬、霸道狰狞! 这即是烈焰羌鹫新生代的小公主。 嘉利私军“鹰翎”支部的新主人。 卡丽妲副局长的幺女。 戈缇同母异父的妹妹。 ——亚德莉娜·嘉利。 少女的视线在包厢中略微一扫,又看了看时间,双眉微蹙,说:“他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换身衣服吗,用得着这么久?” “你还不了解他?”温希翡端着酒杯又抿了一口,语气淡然随意:“不是找借口溜了,就是被人给堵了。” 戈缇此前离开包厢,便是由于在应酬交际之时,有一名出身世家的少女与他撞了满怀,不当心将酒水泼洒了他一身。 此等手段拙劣且不加掩饰,却是被蝎鹫世权默许的做法,而只要与自己近身接触的不是暗杀者,戈缇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得在女孩子的盛情与歉意之下,随同去更换服饰。 ——以上,仅为温希翡起初的认知。 而等了这些时候,他已渐渐回过味来了。 待到演武落幕,宴席开始,人群便将蜂拥而至。那小混蛋该不会是刻意不躲,以此借故脱身吧?无论如何,摆脱一个女孩子的纠缠,总比应付一群妖魔鬼怪要轻松得多。 亚德莉娜眼珠微转,忽地一笑,说:“这次没有时瑟挡着,我们让人去抓他吧!”她迈着轻盈优雅的猫步,在另一张沙发上落座,“有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在场,做哥哥的怎么可以先跑呢?” 温希翡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亚蒂,我看你也在动歪脑筋!是不是想把辛乌给支开?” 以蝎鹫二族互为表里,坚明约束的共治之盟,他自然可以这么称呼少女。 亚德莉娜立时啊了一声,轻掩双唇,夸张而做作地惊叹:“好厉害,被你猜中了呢!” 温希翡见状有些头疼,但又无可奈何,没什么脾气地说:“算了,随你,那便让他去找人吧。” 辛乌即为“鹰翎”的新任头领,实力超绝,精悍强势。就在不久之前,他连同整支私军,一起被划归到了亚德莉娜名下。 奈何少女虽不像戈缇那般抗拒家族的安排,可她原本看中的人选却并非辛乌,而是被淘汰的另一名竞争者。 再加上亚德莉娜对异性本就多有排斥,又如何愿意接受辛乌这等“野蛮人”的保护?因此,她既然不能无故撤换掉私军头领,便总会设法将之调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比如现在才让辛乌去找人,恐怕为时已晚,十之八九会让他白费功夫。而少女并不在乎结果——只要这位鹰翎首席能离远一点,她便会感到心情舒畅。 从某些角度上而言,辛乌和安泽荒的立场倒是颇为相似,两人同为嘉利的家臣与刀,行事同样果决狠辣,却都不为各自侍奉的主君所待见。 区别只在于前者的性情暴虐强肆,且为工蜂青年党党徒,而后者更注重门第传统,归属于少数派的西除党。 温希翡略微沉吟了下,又道:“我让阳无一同去。” “诶呀!这个就没必要了吧?你又不讨厌自己的人。” “可我怕你去骚扰我的人。最符合你审美的类型,不就是又美又强的女孩子吗? “……你真小气。”亚德莉娜幽幽道。 ※ ※ ※ ※ 在甩开先前那名热情奔放的世家少女后,戈缇便钻进了一间无人的化妆室。他鬼鬼祟祟地折腾了小半天,方才对镜中的形象感到满意,随即推门而出。 时至此刻,戈缇已卸去全身上下的配饰,转而换了一身青黑色镶红边、肃杀华丽且带有浓郁军服风的衣着。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是大衣长裤与连帽披风的搭配,可从种种细节上来看,这明显该被列为……女装。 非但如此,戈缇还罩了一张遮住侧脸的花式半边面具,双眼则戴上深褐色的仿生虹膜,肩头披着长而微卷的假发。他的五官亦在化妆室内经过了巧妙修饰,以令面部的轮廓线条看起来更为柔和。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位走中性美路线,凛然刚硬且又不失妖魅的大族贵女。 此情此景之下,哪怕有人迎面而来,也没法窥破戈缇的真实身份。由此可见,他的伪装课还是相当过关的。 即便有人眼光毒辣,看出猫腻,也只能装傻作瞎,绝不敢当场戳穿。 少年穿过宽阔曲折的长廊,愈渐远离雅座包间的方位,朝着更为僻静的休闲区行去。他的步伐从容淡定,自信十足,无有丝毫羞耻之意。 但是在经过一片半露天观景台时,戈缇忽然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镂刻着大气花饰的护栏前,自上而下眺望,只见在一座竖立着灰白石雕的水池边,一个年轻人正被两名执行官恶狠狠地压制在地上,一件件地套上枷锁束具。 而一些恰在附近闲逛攀谈的宾客,但凡认出那独属于监察厅的制服,皆是吓得纷纷变色,当下作鸟兽散。 有极个别因自尊心强不愿退避的,则被亲友强行拉走,惟恐他们被纳入错杀误伤的“猩红指标”。 戈缇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混乱场面,那被压倒之人穿着冰藻之舟常见的侍从装束,稍有不同的是,他多围了一块方巾,其上似绣有某种标识。这一点确实略显突兀。 不过由于距离较远,戈缇未能看清方巾上的图案。 不知为何,这名被捕者的身形分明十分陌生,与记忆中的任何人都对不上号,可他心中竟莫名浮现出一股熟悉之感。 戈缇还待细看,两位执行官却已将此人装进一只裹尸袋。在此之后,又有一众执行官鱼贯而出,他们同样抬着一只裹尸袋,里面不知装着何人。 看着那第二个裹尸袋,戈缇骤然一阵眩晕,一股极其强烈的心悸掠过心头! “怎么回事……”他揉了揉额角,自语道:“我没喝几杯酒啊?” 戈缇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旋即转身,径直向楼梯口走去。他本想就此避人耳目地离去,再随意选择返回私宅,抑或去学院中露个面。 偏偏不管哪个打算,都让他觉得不对,有种没来由的压抑与不祥感。思来想去,少年还是决定去一趟监察厅,也许见了时瑟,自己便不会再这般心神不宁了。 戈缇踏着台阶步步向下,硬质的长筒靴匀速而稳健地落地,发出低沉又有节律的碰击声。 行至中途,忽见楼下亦有人拾级而上,一道英挺威烈、气势逼人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人身穿军装腰间挂刀,毫不收敛身上的嗜血之气,正是安泽荒。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名走路摇曳生姿,并将领口开得极低的大美女,这是他的秘书官。 戈缇神情不变,目不斜视地继续下行。 安泽荒目光如电地扫过少年,审视着这个容色极佳但却身无徽记之人,一双黑沉的眼睛冰冷、幽深、不含一丝情感,仿若在无月之夜择人而噬的恶狼。 但在下一瞬,他猛地浑身一震,毫不犹豫地侧身让道,姿态恭谦地低下了头。 戈缇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与自己的异母兄长擦身而过。二人一静一动,谁也未曾说半句话,由始至终,安泽荒都垂目肃立着,没有抬头直视少年。 而紧接着,在经过目瞪口呆、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秘书官时,戈缇略微偏过头,视线在这位美女的胸口停滞了几秒,先是冲她眨了下右眼,继而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这种完全是调戏的举动,却让屡次被他放鸽子的秘书官受宠若惊,心跳加速,想起了与团长的某一段对话。 她曾开玩笑地问:“要不要……让我也去诱惑戈缇少爷?” 安泽荒的回答则是:“你尽可以去试。只要有本事让他睡了你,第13号项目的利益就便归你了!若你能晋升为正式床伴,我将动用一切资源,让太初基金会为你家族留一张理事议席。” 秘书官知道,安泽荒的许诺是认真的。 可是,戈缇现在非常恶劣地穿着女装,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上前搭话?! 况且,在得知这位嘉利大少爷出席此宴后,安泽团长即时停止了对梅宫沼的折磨,改道前往“银蟾金璇”所在楼层,也确是因有正事欲与他商谈。 戈缇对“私人盟誓团”的遴选之期日渐迫近,一个独属于他的班底行将新建,安泽荒必须确保自身在其中占据一个名额。 而如果能够再进一步,让西除党人在私誓团中获得的席位数,超过那帮更得少年青睐的小蜜蜂,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可惜……这次的谈话机会又泡汤了。 她隐秘地瞄了一眼安泽荒,却没能看清楚他的神态。 又下行几步后,戈缇略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陷入深思。就在刚才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察觉到安泽荒身上的气息很有一些问题。 更准确地说,是戈缇从那把源于厄境岛的天权武器,最为特殊的“黑神孽”战刀核心,捕捉到了丝丝缕缕,似乎在缓慢外泄的扭曲污染。 尽管在以往碰面之时,少年偶尔也能感知到那股污染,可却绝对不像今次这般感受鲜明。 这家伙没事吧?整天带着早逝母亲的遗物,还自认心志坚定、信念如磐,从不在乎噩兽诅咒的腐蚀,可眼下看来…… 戈缇蓦地心有所感,猛然回首,抬头望去—— 在这一刹那,他恰好撞上了安泽荒投来的目光。 这位姓随亡母的戈家继承人,忠报嘉利的梦魇骑兵团长,已然不是先前那副低眉敛目的恭顺之姿! 安泽荒正居高临下,深沉、冷厉而又压抑地俯视着他。在那张英俊冷酷的面容之下,好似有晦暗狂烈的风暴酝酿成形,几欲爆发。 只是碍于场合大势,他才不得不强自忍住。 戈缇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而他面上含笑,目中却全无笑意。 少年仿如什么都没发觉一般,心平气和地冲安泽荒点点头,改换成深褐瞳色的双眼回视着他,目光宁定、淡漠、清亮,毫不锐利。 ——但那却是比猛禽更恐怖的眼神。 安泽荒立刻又垂下头,掩住了脸上变幻的神色。戈缇则再不关注他,回身下楼,逐渐远去。 演武竞技场的某一条廊道上,一名身穿轻甲头戴面盔的少女正双手持剑,与另一道俏丽身影紧张地相互对峙。 在她对面,碧尤娜一手拎着黑白裙角,笑嘻嘻地说:“阳无小姐,你好歹是‘蝎尾’的新头目,当真要和我一个小女仆动手吗?” 少女以清冷如玉的声线回道:“这是主人的命令,我得找到戈缇少爷,请他回去。你再挡路,别怪我不讲情面!” “啊哈哈!你真不知变通……希翡少爷的真实意图,你难道看不穿吗?不如学学辛乌,他可早去找乐子了。” 阳无淡淡道:“那家伙对你放水,是因为大小姐不想让他回去。我则不同,我是受到宠爱的。” 碧尤娜摇了摇头,随即叹息一声,很有礼貌地让到一边,说:“好吧,好吧!备受宠爱的阳无小姐,你不必反复强调这一点。反正我也算拖够了时间,那就……请吧?即便真被你找到了,少爷也不会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