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薄如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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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程隽云朦朦胧胧中,被床垫弹簧的吱呀声弄醒了。他迷蒙着睁眼,揉揉眼睛,严问峰正背对着他穿衬衫,感觉到身后人动了一下,严问峰回头:“吵醒你了?” 程隽云摇摇头,身上没力气,还想赖会儿床。 他听见男人站起身,扣皮带的声音。 严问峰心里想的是,这破床垫又小又硬,睡得不舒服,一翻身还老有嘎吱声,赶紧给换了。 “你起这么早?” 外面天还黑着,程隽云猜应该是六点多钟。 严问峰点点头,今天是严老爹的葬礼,他必须去。 “你好好睡吧。”严问峰穿好衣服出去洗漱,片刻后出了门。 听着院子里老旧的金属防盗门轻轻合上,程隽云闭着眼却睡不着,没一会儿就起床了。 严老爹的身后事有他忠心的弟兄们操办,吴叔知道严问峰和严老爹不亲近,很识趣地没有多话,只让严问峰来参加葬礼。 这天早上飘了点小雨,严老爹的墓地选在了墓园偏僻的一脚,严夫人二十多年前就被葬在这。 十几个黑衣人,有的年轻,有的年老,站在墓碑前的青草地上,吴叔抱着严老爹的骨灰盒,他的副手给他撑着伞。 严问峰站在不远处抽烟,赵隋替他打伞,黑色的大伞撑在阴郁的天和严问峰之间。 他看着墓碑上他母亲的照片,严问峰长相肖母,他看着黑白的照片,有一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那女子笑得阳光灿烂,很难想象二十三年前,她会抛下不到一岁的儿子,用割腕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严老爹墓碑上用的照片是他年轻时候的,仔细看来不难发现,他薄唇寡情,严问峰的下半张脸与他像了个九分。 严问峰一根接着一个根的抽烟。 他二十四岁,父母都已经离世,举目无亲,成了真正无家可归的天地孤鸿。 比悲伤更多的是一些迷茫。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父母缘分的,母亲早逝,父亲与他聚少离多,可以说是陌生。其实他早就释怀了,一直都当自己是一个独行侠,了无牵挂。只是当严老爹的墓穴合上,吴叔带着一众主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叩首,初冬墓园里清晨的细雨被风吹着斜打在他手背,他心中一块地方忽然塌陷。 他爹走了,他真的没有家了。 上午从墓园出来,雨已经停了,隐隐有要出太阳的趋势。赵隋知道严问峰心情不好,直到上车才问他:“老大现在去哪?” 严问峰坐在后排,手上的烟燃尽后被扔出窗外。 半晌,他说:“找个卖家居的店。” 赵隋应下,发动车子。 一路沉默到了一家奢侈品家居店,下车的时候严问峰已经整理好情绪。店员们眼尖地看出来严问峰一身高档低调的手工西装,腕表也是百万级别,接待态度十分热情。 “来张床垫,要现货,马上就拿走。” “先生您看你要什么样式的?是要高弹的还是柔软的?我们新推出的……” 严问峰打断:“睡得舒服的就行,按贵的来吧。” 店员小姐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尺寸有什么需求呢?” “两个人睡的,宽敞一点。”严问峰想起来程隽云家床架子就不大,“再配一张床,也是现在就要。” “床的话我们有很多款式,您看看要不要来挑选一下呢?” “不用了,随便找个素净一点的,”想起来程隽云的头老是被他弄得要撞到床头,严问峰添了一句:“要床头软和点的。” “我们有一款经典高奢会员定制款,床头是用的高弹海绵材料,全是手工缝制的羊小皮面……” 严问峰懒得听店员长篇大论地介绍:“就这个吧。” “你们买杯子的在哪?” 店员赶紧说:“我带您过去。” 严问峰拒绝了店里的送货上门服务。让赵隋找自己人过来抬床垫。赵隋跟着另一个店员走了,严问峰双手插兜跟在店员身后往里走。 “这边就是我们的水晶杯展示区。” 高高的透明玻璃橱柜连接着挑高的吊顶,琳琅满目都是精美的水晶杯。严问峰大概扫一眼,问店员:“有没有红色的?” “……啊?” “红色的,陶瓷的那种,”严问峰先入为主地认为,程隽云会喜欢那种款式的:“胖墩墩的那种杯子。”他尽量描述,店员小姐为难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可能没有那样的杯子。”都说了是水晶杯展示区啊! 不过这样的土豪客人可不遇不可求,店员小姐热情地说:“我们现在开放了vip定制服务,只要先生成为我们的钻石会员就可以获得设计师专属设计定制的特权!先生要了解一下吗?” 这个服务听起来还不错,严问峰说:“怎么成为钻石会员?” “只要您在我们品牌消费满12次、同时累计金额达到500万元,就可以获……” 严问峰几万年也不会来逛一次家居店,他不耐烦地问:“能充卡吗?” 店员小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充卡是什么意思:“可,可以啊!” “我这次直接充700万,直接升什么钻石会员,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从业多年,店员小姐从来都没见过在家居店充卡的客人,但是客人就是上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您的杯子定制,您看是现在就帮您联系设计师吗?” 严问峰想了想,毕竟是赔给程隽云的,不如下次让他自己来跟设计师谈,摆摆手说:“下次吧。” 最后严问峰还是挑了一个胖墩墩的淡粉色的水晶杯,毕竟程隽云家已经没有杯子喝水了。 店员小姐帮他精致地包装好,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大汉驱车抵达现场,为了方便搬运床垫和床,开来了两辆大皮卡,奔驰X250,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严问峰面无表情地拎着包装盒坐上他的卡宴,等赵隋坐上驾驶座,才皱着眉说:“都说了低调一点,谁给他们调的车?” 赵隋无奈道:“是吴叔。他说这已经是z城他们车库里最低调的皮卡了,再低调就是给饭馆拉猪肉的破三轮了。” “……” “现在是回去?”赵隋说。 严问峰点点头,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快中午了,外头阳光正好,程隽云在院里子晒床单,空气里全是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一上午他洗了衣服、简单打扫了卫生,又整理好那天晚上的剪纸,站在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程隽云心情大好,就算看到被严问峰踩得稀碎的花盆也没有耽误他哼歌。 程隽云换了一套厚实的家居服,带上塑胶手套,边哼歌边弯腰在院子里收拾可怜的花草。 严问峰推看院门,看到裹在厚厚淡蓝色家居棉服里的程隽云背对着他蹲着,团成一团,拿着小铲子给兰草培土。 听到声音程隽云回头,“这么早就回……”后半句话生生被憋了回去。 几个黑衣壮汉扛着kingsize的大床垫站在严问峰身后,有些尴尬地四处张望不敢看他。 “你这是干什么?” 严问峰走到他边上,轻轻踢了踢他的小屁股:“买的新床垫啊。” “……你买床垫做什么?”这是真打算长久驻扎了? “你那张床垫半夜老是嘎吱响,”严问峰想起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他:“不过可以把那张老床垫放到客房去,干你的时候嘎吱响,你是不是会更兴奋啊?” “你有病啊!”程隽云红着脸腾地站起来,起猛了有点头晕,还是不忘抬脚要踹严问峰。 严问峰也不恼,伸手揽过蓝色的团子,把手上的包装盒递给他:“喏,给你买的新水杯。” 程隽云拿着盒子,嘴撅得老高:“都说了我不要新的。” “你先用着,等我把你的杯子弄干净了再用你的。” 程隽云拆开盒子,看不懂上面花里胡哨的牌子名称,拿起精致的杯子掂量掂量,直觉不便宜。 但心里头还是泛着甜。 “刚好我渴了,就用你这个杯子吧。”程隽云要进屋去洗杯子倒水喝,严问峰嗯了一声,叮嘱道:“去吧,我在这看他们搬东西,用之前记得开水烫一下啊。” 要是店员小姐听到严问峰要用开水烫他们娇贵的水晶杯,只怕是要心梗。 程隽云没在意,简单冲洗后倒了一杯温水,胖墩墩的杯子拿在手里,手感和他之前那个红色马克杯还有点像。 这边赵隋和几个手下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研究了一番,老式小区一楼的院子被两米高的水泥墙围起来,保证私密性,墙顶还有蓝色绿色的碎玻璃立着被水泥固定,防止别人翻墙,而开在水泥墙上的老式金属防盗门太矮小,这床垫横竖都塞不进去,赵隋说:“斜过去按对角线怼进来。” 还是有点勉强。 几个壮汉都有点汗颜,他们不是专业搬床垫的工人,只有一身蛮力,摆弄半天床垫还是卡在门前。 严问峰不耐烦地说:“用点劲儿,这东西反正是有弹性的,直接塞进来算了。” 几个工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先费劲儿地把床垫压弯,终于勉强卡进了门里,赵隋和一个人在院子里接应,拽住床垫一头:“我数到三,一起使劲儿啊。” “一。” “二。” “三!” 几个壮汉憋足了一口气,大臂上的肌肉紧绷。 程隽云正喝着水刚刚走到房门口,只听到轰隆一声响,吓得他一震,抬眼一看,“噗!” 一口水全都喷到了严问峰后脑勺上。 床垫是进来了,但金属防盗门框牢牢的卡在床垫中间。连带着门上一截院墙,水泥块落下来,又砸坏了墙下面几盆花。 众人再次安静如鸡。 严问峰震惊到好半晌才神魂归位。赵隋尴尬地笑笑:“哈哈,这墙,真不结实哈。” 程隽云血压瞬间飙升:“严!问!峰!” 严老大欲哭无泪,这也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