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徐夏秾看着客厅白底红字的挂历,低声念到。 今天是七夕,珠河镇的江水也成了“七水”。 每逢七夕,珠河镇镇民大多会去江边打一壶水,捎回家里,和家人一起喝“七水”。传说七夕的水不是江水,是牛郎织女一年一会,执手相看泪眼的泪水,喝来可驱邪,治百病。如今打水的镇民大多已经不喝江水,只放在家中镇宅。 徐妈见徐夏秾站在客厅里看日历,也站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看日历,说:“看什么?今天是七夕。你要不要去江边打一壶水?” 徐夏秾和向觉非约好,凡是向觉非预备出去,提前一天说好。而昨天向觉非并没跟他说今天需要出去,徐夏秾想着这会没事干,便也点点头。 天气阴浓,天边若有似无地凝了乌云在珠河镇顶上。江边入水者纷纷,鱼一样扎进水里,溅起雪白水花。 徐夏秾没有准备下去,挽起裤脚衣袖,光着脚踩在江边石头上。江边石头形状各异,尖锐的圆润的,被江水冲得散落,容易扎脚,不熟水域的人难免感到磕绊,徐夏秾却如鱼得水,只稍作小心便可应付这江水。 他弯腰把手中的可乐瓶横放在江里,瓶口咕嘟咕嘟地灌进水,一瓶灌完还有一瓶。估摸着差不多时,他盖好瓶盖,转身向岸上走去。 到坡下时,徐夏秾惯例敲门,想把“七水”分一点给向觉非。没办法,老板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徐夏秾不得不多做点什么,好弥补这“吃人嘴软”的错觉。 向觉非应声开门,他左手拿毛巾揉着头发,发梢的水珠顺着他的耳垂往下滴,锁骨凹陷处似乎积了一小洼水,而白色家居服的领口实打实地湿了一片,水痕却还在往下引人遐想地蔓延。 徐夏秾尴尬地收起眼神,默念三声“色即是空”定了定神,这才举了举手中的一瓶可乐瓶,道:“我送了七水来,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七水是珠河镇七夕这一天的江水,传说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留下的泪水,能驱邪治病,可以放在家里镇宅。” 向觉非被他每次送东西来都像招财猫一样的动作和尴尬闪躲的眼神逗笑,胸膛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顺势将可乐瓶接了过来:“谢谢。” 徐夏秾被他笑得更无地自容,硬着头皮调笑道:“你要去沐浴一下牛郎织女的泪水吗?”话音刚落,徐夏秾就想逃离地球,换个星球生活。 向觉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爽快地答应:“好啊。” 这回轮到徐夏秾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圆,让向觉非想起了他养过的仓鼠。 当两人徒步走到江边的时候,徐夏秾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向觉非笑着调侃他:“怎么?牛郎织女的泪水这么感人?” 徐夏秾嘀咕:“没有,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向觉非颇觉好笑,追问:“为什么?” 徐夏秾稍作犹豫,委婉道:“这里的江水可能不是特别干净,我怕你不习惯。” 向觉非屈指弹他额头:“我没那么娇贵。” 徐夏秾揉揉额角,乖乖道:“哦。” 向觉非觉得他这样子有趣。 徐夏秾一米七几的个头,脸上白白净净,双眼皮很深,眼睛又大,一笑起来,虎牙、兔牙和酒窝都暴露得干干净净,谁看了都觉得他乖巧得像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可是向觉非见过他把口哨吹得像个流氓的样子,也见过他那晚在他家楼下抽烟的样子。 那晚徐夏秾低头,嘴里叼了根烟,火星一闪而过,然后,他抬起头,月光下,向觉非看见他莹白面孔,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呼出的烟笼罩住他整个人,像九天瑶台之上腾云驾雾的仙客。 向觉非几乎是静静地旁观他抽完了一整根烟,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出声叫住了他。 “你不准备下水吗?” 向觉非回忆完前尘往事,才发现徐夏秾已经把衣物尽解。他身材匀称,腰肢细瘦,腿长而白,下水时激起一片水花,皮肤覆上了一层水,头发湿淋淋地搭在额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一江的水。他在水里抬头看向觉非时,眼神无辜又柔软。 向觉非呼吸急促了一瞬,目光移开,镇定答:“这就来。”这才解衣,用手拍水,湿润身体适应水温,又做了会热身运动才下水。 两人在水里游了才没多久,天空骤阴,雨来得又急又密,像牛郎织女乍然重逢,还没来得及说话,积攒了一年的眼泪就奔涌而出。 游在江里,周身尽湿,除了省却被淋湿的步骤,雨水打在身上也和平常被雨淋的感觉别无二致,像钝针扎在身上,绝对不算舒服。江里众人纷纷向岸上游,然后快步淋着雨跑回去。 徐夏秾抹了把脸,皱眉眯眼躲避雨水,问向觉非:“还游吗?我都可以。” 向觉非大笑:“游!”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刻意溅起的水花逼得徐夏秾侧脸躲避。徐夏秾笑骂一声,徒劳地扬手,企图把水泼到向觉非身上,见泼不到人,他立刻追去。 两人都游累的时候,雨停了下来,徐夏秾刚才一直没追到向觉非,此刻终于抓到机会,猛地泼水过去,笑骂:“疯子。” 向觉非知道他骂的是雨中游江,谑笑着回敬道:“你也不遑多让。徐先生。” 两人对视,都没忍住,在牛郎织女的泪水里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