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回忆
在赵鹤鸣的认知里,那场太阳风暴就是命运的隐喻,昭示着他混乱又炽热的梦走到了尽头。首相捏住他的软肋,逼他做这只出头鸟,他只能梗着脖子硬上。 “小鹤,想什么呢?”齐诚冽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拖回现实,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父亲,我刚刚想起下议院的事,有点走神。一个和付启关系很近的议员拒绝了我们的邀请,我在想要以什么名义起诉他。” 首相笑呵呵地捧着手里的茶:“齐相上周不刚签署了反垄断法草案吗,要我说啊,参他个滥用职权阻碍调查正合适。” 齐诚冽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启东必须尽快和经济大动脉剥离,立法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宣传和强制执行也要尽快展开,小鹤……” 赵鹤鸣微微倾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父亲?” “明天A大有个法律宣讲会需要我去,但我行程临时有变,你代我去一趟吧。A大一向是思想传播的重镇,你又是A大毕业的,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您放心,交给我就行。” 赵鹤鸣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回A大是什么时候了,但好像不管离开多久,A大都不会发生太大变化,它永远那样年轻,那样蓬勃。 去年此时,他带着学生会的同学不情不愿地到校门口迎接卫擎,今年自己就成了被人迎接的那个。 站在校门口等候的学生会主席有一张端方稳重的面孔,他一见赵鹤鸣的车驶近,便笑着摇起手中的小旗,周围的老师和同学紧跟着喊起了事先排练好的欢迎语。 赵鹤鸣客气地和新主席握了握手:“辛苦各位,只是一个常规的讲座而已,不用搞得这样正式。” 这届学生会主席是个高大的alpha,既不像陆霜明那样散漫跳脱,也不像赵鹤鸣这般有距离感,他身上带着中规中矩的沉稳气质,是A大学生会主席该有的样子。 “学长客气了,这两天学校在举办运动会,校园里人流量大,思务处的老师耳提面命,让我们一定要招待周到。 赵鹤鸣没有继续寒暄,而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操场。开满蔷薇花的围栏内沸反盈天,喊声不绝,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尽情释放着荷尔蒙,学生们的夏天拉开了序幕,但赵鹤鸣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他转头朝Alpha笑了笑:“我大二的时候也组织过校运动会,当时的搭档是……是个不靠谱的毛头小子。” 那时他和陆霜明刚认识个把月,他还只是学生会的部长,在运动会负责后勤工作。陆霜明一上午有三四个运动项目要比,还非要凑学生会的热闹,挨了赵鹤鸣不少白眼。 五月的太阳晒得人挣不开眼睛,赵鹤鸣戴着顶白色鸭舌帽,站在一千米跑的终点,随时盯着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同学。 “学弟加油!快了快了!”几个身影像箭一样冲了过来,赵鹤鸣身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太阳的光芒在一颗颗汗珠里重生,男孩们脚下生风,足球场的草屑被高高卷起。 赵鹤鸣踮起脚望了望,跑在头一个的果然是陆霜明。他不知道从哪顺来一条红色的宽发带,把额前的碎发推了上去,一双明亮的眼睛张扬地望过来,赵鹤鸣莫名闻到了盛夏的味道。 风把他的T恤灌满,头发也被吹起,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狮般大声喊着:“学长,我好渴啊!我要中暑啦!” 赵鹤鸣连忙挤过人群,走到跑道边,手里拿着矿泉水等他跑过终点。陆霜明在一片欢呼声中冲赵鹤鸣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在水瓶上方晃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撸走了他的帽子。 “第一名三分零七秒!” “陆霜明,你几岁了!” 裁判的报时和赵鹤鸣的轻斥一同响起。陆霜明因为惯性还在向前,他蹦蹦跳跳地挥了挥手中的帽子,侧过身朝赵鹤鸣笑:“赵部长你也太好骗了吧,我这么厉害,哪能这么轻易就中暑啊?” 赵鹤鸣一边给下场的同学发水,一边冷声冷语地回他:“没中暑就快过来帮忙。” 陆霜明十分自然地把帽子反扣在自己头上,俯下身看了看他:“不会真逗急了吧,部长你也太容易生气了,这样可找不到男朋友。” 赵鹤鸣冷冷瞥了他一眼,把箱子里的藿香正气液塞进他手里:“少废话,快去干正事。” 陆霜明老老实实接过物资,挨个发放给下场的同学,干活也不忘了耍贫:“我跑了第一哎,学长不夸夸我吗?” 赵鹤鸣敷衍地给他捧场:“霜明学弟太棒了,猿臂蜂腰,身姿矫健,计院有你真是了不起。” 陆霜明难得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才不是为了计院。” “那是为了什么?” 陆霜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For queen and try.” 赵鹤鸣只当他骚病又犯了:“骚话攒着去泡omega吧,快把帽子还我。” 陆霜明耸了耸鼻尖,不太乐意地把帽子摘下来:“我都要晒死了,学长也不可怜可怜我……” 赵鹤鸣无情地伸出手:“我不想说第二次。” 陆霜明只好把藏在身后的帽子还给他,赵鹤鸣捏着帽檐下意识就要戴上,仔细一看,帽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放进去了三颗糖。大黄兔奶糖又扁又圆,像躺在乞丐饭碗里的三枚硬币。 “霜明学弟,你给我变再多戏法,我也没一分钱给你。”赵鹤鸣有些无奈地把糖拿出来,重新戴上帽子。 陆霜明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会的可多了,马上中场休息了,我给你算算卦吧!” 赵鹤鸣懒得去理解他跳跃的思维:“不好意思,我不信那些。” 陆霜明又从兜里拿出三块奶糖,老神在在地说:“古人算卦有个方法叫六爻,用三枚硬币就能算,硬币现在见不到了,咱用糖算也一样。” 赵鹤鸣搬着箱子从操场东边挪向西边:“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东西没有科学依据,还会给自己带来心理暗示。” 一股辛辣的花香突然飘近,陆霜明凑到他身边接过箱子,被阳光温柔涂抹的眼睛仿佛漾着蜂蜜,赵鹤鸣不知道一个alpha为什么这样会撒娇:“就当帮我练练手嘛,求你啦……” 赵鹤鸣岿然不动,他就继续念叨:“赵部长,好学长,鹤鸣哥,你就……” 赵鹤鸣招架不住他的胡搅蛮缠:“就一回。” 陆霜明眉头舒展开来,拉着他在操场上席地而坐。赵鹤鸣应付差事地抛了六次奶糖,活像个大龄智障:“陆大师算出什么了?” 陆霜明拿手机记录着六次的卦象,皱着眉头比划了半天,最后拍了拍膝盖:“大吉啊,未来一年的事业虽有坎坷,但最终结果不错。感情方面嘛,只要你稍加主动,就能收获良缘呢!” 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呢?恐怕没人能说得清。赵鹤鸣看着眼前熟悉的礼堂,去年他还在这里帮陆霜明的校歌赛救场,现在他只身前来,只觉得物是人非。 台下的人没有熟悉的面孔,他迟疑地拿起话筒,像是士兵归乡后才拿到久未发放的武器,仍感到欣慰,但已经没有战友一起分享喜悦了:“同学们大家好,我叫赵鹤鸣,是上上届的学生会主席,目前在中央检察厅任职。” 他看着台下或懵懂或严肃的面庞,有些机械地背诵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垄断,是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它被记载于史书上,留存于老人的记忆里,更渗透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近20年,它却成为了不能宣之于口的语词……” 台下的私语声就没有停过,他还记得去年卫擎来演讲时,台下也是差不多的景象,他甚至能想象出学弟学妹们的腹诽:去年还在这里号召大家保持独立思考,不随意被主流言论裹挟,现在就口嫌体正直地变成了官方的复读机。 能在沧浪之水里濯足,谁愿意在沼泽里起舞,欲望和权力可以把所有人拉进深渊,没有谁能永远做岭边花。 “面对这种大肆兼并、恶性竞争的企业,我们决不能姑息,作为在星盟最高学府就读的优秀人才,我们不仅要鄙弃这种有碍于创新的行为,更要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将智慧之光化为燎原之火……” 话音还没落,礼堂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手中的话筒也没了声音。散布在四处的保镖立刻回到了赵鹤鸣身边。 “同学们稍安勿躁!麻烦大家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为礼堂照个明,我们的技术人员很快就到。” 现场负责的老师一个劲向赵鹤鸣赔罪:“不好意思啊赵检,礼堂的电路年头有点久了,我们这次一定彻底维修,要不您先去台后稍作休息,等照明恢复了我们马上通知您。” 赵鹤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的,只是辛苦同学们了,还要在这等着。” “赵主席!我……我可以修的。”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传了过来,在手机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赵鹤鸣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时走到台下的男生身上。 对方穿着一条极肥大的裤子,眼镜像酒瓶底一般厚,看人的眼神腼腆极了。赵鹤鸣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 “去年我见过您的,在校歌赛上,也是礼堂突然停电了。当时霜明学长也在,是我把电路接好的,您还记得么?” 一听他提校歌赛,赵鹤鸣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人是陆霜明的学弟,好像叫李什么诚,当时他半开玩笑似的问陆霜明:“你怎么相信他能弄好?” 陆霜明吊儿郎当地说着一本正经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A大藏龙卧虎,对我的眼光自信点。” 赵鹤鸣将目光移向这个难得的故人,陆霜明把他从犄角旮旯拽到人群中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 “我记得你,你是霜明的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