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确实就是个废物
江持回到床后便没在入睡,只是呆呆地盯着背对着他的卜夏,感受着胸口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医生说他食管还是胃哪里出现了问题,所以情绪所动时才会在车里吐了一大口血。医生还说他需要在近期做手术。他不记得医生说了什么,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进去,总之他只记得好像是要做手术,至于身体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关心不起来。 五点一刻的时候,卜夏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江持甚至因为突然想起来的铃声吓得浑身一激灵。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卜夏摸到了手机,对着手机“嗯嗯”两声,然后说:“我十分钟后下去。”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了吗。 江持立马滚下了床,把刚刚坐起身的卜夏吓了一跳。 卜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江持这样的紧张兮兮究竟是真是假? “我……七点的飞机。白文砚已经到楼下了,你……再睡会吧。” 江持默默地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卜夏在他身前穿好衣服,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小夏!我……送你下楼吧。” 江持终于在卜夏走到门口穿外套时,叫住了他。 卜夏从昨晚到今早的表现让江持摸不透他了。他不知道卜夏是不是真的会借着这次去云南便要永远离开他的世界了。 哪怕能多和他相处一秒。江持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了。 卜夏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便点点头,说:“那走吧。” 江持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像得到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他抓过自己的外套便跟着卜夏出去了。 那是白文砚第一次见到卜夏身后那个神秘的男人。那人跟在卜夏身后,一脸苍白,甚至比卜夏的脸色还要差。白文砚本就想不通这突如其来的云南之行还有这最早的航班,更别说卜夏要她来医院接他了。她看着那两个苍白的男人朝她走来,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她走到卜夏面前刚想质问来医院做什么,便看到了卜夏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伤痕经过了一夜已经有些发紫了,横在卜夏雪白的肌肤上显地更加可怖了。 “你这!” “别说了,走吧。” 江持看着卜夏拽过那个女孩就要上车,鼻子一酸,终于还是把自己那个不要脸的要求说出来了:“小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别丢下我。 这句话的确让卜夏意外。他把白文砚塞进车里,然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嘭”地关上了车门。 “你会回来吗?”没等到卜夏开口,江持又张口问道。 卜夏走近他,将僵硬的江持揽进了怀里,又在他脸颊上落了一个吻才道:“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跟来。” 我当然相信你。可我更害怕就这样失去你了。 江持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个安慰性质的吻里,而卜夏已经轻轻拍了拍他转身上车了。 车门再次“嘭”地一声被关上,只是这次只剩下江持一人站在寒冷的清晨了。 江持好像在寒冷中站了好一会,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病房。他缩在被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是江持。嗯,你再带一个人,赶今早7点那班去昆明的飞机,现在还来得及。就……帮我远远的看着他就行……不要太近,也不用跟我汇报。无事最好……应该无事吧。” 放下这通电话,江持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江持整个人头痛欲裂,身边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是路子音来电,才按下接通。他侧卧着,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哑着嗓子“喂”了一声。他甚至连手机都拿不动了。 手机那边的路子音听到江持这沙哑倦怠的声音,又联想到这厮一上午电话不接、公司不来,不禁乐呵着像往常一样调侃起来:“卜大少爷玩这么凶?” 可是路子音并没有立刻听到江持的回击。手机那边是漫长的沉寂,就在他以为是信号不好的时候,听筒里传来江持低沉的声音:“……你有事吗。” 路子音听出来江持语气不对,清咳了两声,又问道:“你是生病了?” “没有。” 那边又是简短低沉的回答。路子音隔着手机都感受到了江持的低气压。他只好转而汇报些工作上的事,和江持说有几份协议需要他再过一眼。可与往常不同,这次只是路子音自顾自汇报着,那边的江持始终一言不发。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路子音终于沉不住气,试探着问。 “我听到了。我给你地址,你把文件拿过来吧。” 没等路子音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路子音的微信弹出来一个地址,他点开一看,是个医院。江持发生什么了,竟然连公司的事都听不进去了? 江持放下电话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睡吧,睡死了正好。 路子音是和一个护士一起进来的。 路子音看到脸色惨白的江持,刚想脱口问卜夏去哪儿了,但想起早上那通电话,还算个人精的路子音选择了闭嘴。 护士走到江持床边,做了个简单的检测,然后皱着眉记录着他的体征:“你怎么还发烧了?发热多久了?” 怪不得他一直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江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现在这个状况还做不了手术,大概一周左右吧,给你安排。通知家人了吗?” 手术?路子音心里一惊。什么手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如果他不来看他的话,那岂不是他要一直一个人在这病房里? 江持听到“家人”二字时,一张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一个小手术,还用通知家人吗?” “小手术?这可不小了,赶紧通知家人。” 江持沉默了两秒,然后瞥向窗外:“那我不做了。帮我办出院吧,多谢了。” 路子音算是了解江持的。江持这个状态,路子音知道他可能说到做到。进来病房始终一言不发的路子音,急忙抢着说道:“我来通知他的家人,您就给正常安排。” 江持听到路子音的声音,只是缓慢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起争执。左右路子音也找不到给他手术签字的人。别说路子音找不到,他江持自己都找不到。 护士走后,整个病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路子音知道江持肯定什么都不肯和他说,只是陪着他坐了一会,起身说道:“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 江持点了点头,路子音捏了捏他的肩膀离开了病房。这个模样的江持他真的没见过。 路子音再去看江持的时候是三天后。路子音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一个护工在江持床边劝他吃点东西。他走近看清了江持那瘦削的脸颊和依旧毫无血色的面孔,心里也跟着疼了一下。怪不得,怪不得一个护工都看不下去了。江持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吗? 路子音把护工请了出去,然后坐到了他的床边。护工推门出去的时候,紧跟着又进来一个男人。江持抬眼看到那男人的时候,精神片刻的恍惚,然后便想干呕。 是他的父亲江禄。两个人大概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为什么一见面自己便是这副可怜模样?江持苦笑,他曾经还做着证明给他父亲看的美梦。他有什么好证明给他的,他确实就是个废物。 父子对视了一眼,便都急着躲开对方的目光。 良久,江禄开了口:“他人呢?” 声音里自带一种不屑与愠怒。 三天没有好好进食的江持没有任何与他人争吵的力气,哪怕此刻站在他面前挑衅的是那个野种妹妹,更何况是他这个看起来威严又冷血的父亲呢? 他知道他在问卜夏。他病得这么重,那个人却不在他的身边,他父亲是来看他笑话的。 “他出差了。” 江禄哼了一声:“偏偏这时候出差?” 江持没再说话,把头垂了下去。 “为了个这么薄情的人,你值得吗?”江禄并不打算放过江持。 薄情?薄情的人怎么会是卜夏呢。江持不抱其他希望,只希望他父亲看完他笑话便可以离开他的视线。 江持的一言不发对江禄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他突然拔高了音调,指着病床上的江持骂道:“江持你他妈闹够了没有?你信不信我拆了你那小破公司!” 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在江持心中掀起波澜了,虽然这声怒吼把江持和路子音都吓了一跳。 把别人的心血轻松地毁掉或据为己有是他父亲最擅长的事。想不到自己过了而立之年,竟然还要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 江持苦笑一声,抬眼对上了他父亲的那双怒目,轻声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