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因为太空港的人鱼热潮，第三舰队在完成补给工作后，提前离开了这里。 不久，雷尼尔就收到银鹰帝国皇帝，也就是他的父亲拉法叶特陛下和帝国军部的联合来电，内容主要有两点： 一、参加帝国对星联和王邦的和谈； 二、把人鱼送到帝国的首都星——卡雷拉星。 雷尼尔接受了第一条命令，但对第二条提出更改申请，理由是为了人鱼的安全，不希望他离开旗舰，谈判完成后，他会亲自护送人鱼到卡雷拉星。 拉法叶特看着雷尼尔的回复，与他的挚友——帝国军队司令欧仁公爵说：“雷尼尔这孩子虽然从前有些标新立异，但现在看来他已经回到传统的正确道路上来了。这孩子从前有些太特立独行了，这样的性格是不会为人鱼所接受的，即使他是皇储，也难以得到人鱼的青睐。这些年来，我和他的爸爸迪尔玛皇后一直很担心他，有时我真奇怪，为什么他的弟弟特柔斯在人鱼中评价那么好，而他却受到人鱼的淡漠对待？这真是太糟糕了！” 欧仁公爵此时几乎完全看不出指挥作战时的凌厉，只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他微笑着说：“雷尼尔亲王是一个天资很高的人，所以有时会显得稍微特别了一点，不过当真正的爱情将临时，我想亲王会适应得很快。人们都说‘爱情使人谦卑’，更何况在银鹰帝国有很好的传统，而且他还有陛下这样一位楷模。” 拉法叶特皇帝得意地一笑，但他马上又严肃地说：“对这件事情不能放松，我作为他的父亲，必须亲自写一封信去关照他，并且让迪尔玛也写一封信。” 第二天，雷尼尔就收到了父亲一封用电子墨水亲笔写成的长长的信件：“……我的儿子，你要知道千百年来世界的本质是没有多大变化的，人鱼也是这样。他们或许会被繁衍者一些异于寻常的行为和举止所暂时吸引，但最后在他们父兄的劝导和他们自己的权衡下，他们还是会选择那些让他们感到安全和幸福的男人。孩子，一定程度和时期的年少轻狂是可以理解的，但千万不要相信‘坏胚子可以找到好人鱼’这种有毒的谬论，人鱼的脆弱心脏经受不住太强烈的刺激。虽然你在学校时，凭借你的聪明头脑，有关人鱼和家庭的课程学得不错，但只有技巧是不行的，必须改变自己的态度。我挑选了一些论述繁衍者和人鱼的书籍传送给你，希望你好好研究。另外，如果想生动直观地了解人鱼，请参照你爸爸的信……” 雷尼尔觉得一阵郁闷和委屈，自己不过是稍稍我行我素了一点，面对人鱼不像其他人那样殷勤，怎么在父亲眼里就成了轻狂邪气？不过仔细反省了一下，雷尼尔不得不承认，在人鱼眼中，自己可能的确不够温柔体贴，不能让他们感到温暖和安全，这真是个令人沮丧的认知。 雷尼尔又打开爸爸的信，迪尔玛皇后的信典型地体现了人鱼的特点，他先是担心雷尼尔的安全和身体状况，然后表达了对战争的厌恶，接着写了些日常琐事，比如饮食、园艺、艺术品、电影之类，最后表达了希望儿子快快回家。 雷尼尔从旁观者的角度认真看着这封信，人鱼真的和男人很不一样。 雷尼尔打开父亲推荐给自己的书，认真读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和谈中，雷尼尔展现了他卓越的谈判能力，他头脑冷静，言辞犀利，进退有度。 三个星际大国经过艰难的辩论，确定了圣爱曼石的分配，在谈判的后半部分，亚兰斯星联提出战俘交换问题，尤为着重指出，人鱼医官丹雅应立即遣返。 亚兰斯谈判代表说：“我们对于这次战争中，一名无辜的人鱼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表示十分愤慨，希望贵国能认真审视扣押人鱼的行为，并尽快让人鱼回到他的亲人身边，那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 雷尼尔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真是奇怪，帝国在战争中严格恪守星际公约，只针对军队发动攻击，怎么会抓捕人鱼呢？这一点请阁下仔细确认。” 亚兰斯代表有些尴尬，但表面上仍然很从容地说：“这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是星联的疏忽，居然让人鱼混进了军队，依照人鱼天真的个性，他可能把这当做是化妆舞会了。但人鱼是不可以加入军队的，这是整个星际的共识，因此他的军人身份在得知他是人鱼后，就自动注销了。因此丹雅现在是平民身份，不能作为战俘被囚禁起来，这对人鱼太残酷了，希望银鹰帝国能遵照星际公约，归还人鱼。” 雷尼尔脸色一变，露出迷人的笑容，嘲讽道：“让人鱼进入军队这样的错误也可以犯吗？我对星联保护人鱼的决心和能力表示严重怀疑！帝国认为，人鱼在星联是不安全的，将来很可能还会发生类似危险的事故。帝国有足够的能力和诚意来保护人鱼，银鹰帝国才是人鱼最安全的居住地，所以帝国决定，今后将由帝国负起保护人鱼的重任。请阁下放心，帝国对人鱼的待遇是最优厚的，帝国的繁衍者对待人鱼的态度也以温柔甜蜜着称，人鱼在这里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亚兰斯代表心中恨得直咬牙，脸色极其严肃，指责道：“但你们并不尊重人鱼，你们允许士兵观看人鱼的监视影像，严重侵犯了人鱼的隐私权，而且又大肆散发人鱼照片，侵犯了肖像权，这样践踏人鱼的尊严，人鱼怎么能留在银鹰帝国？” 雷尼尔早已做好准备，冷静地说：“士兵们只是在特定时间才能观看人鱼，人鱼休息时是不可以的，我认为这恰恰体现了他们对人鱼的珍视和热爱，这位人鱼在军人中间享有极高的声誉，每个人都喜欢他。至于照片嘛，那是人鱼从前担任军职时的图像，似乎不应该算在帝国头上。” 双方唇枪舌战，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乎要动起手来，最后亚兰斯星联使出了杀手锏，请星际人鱼协会作协调。 人鱼协会这次做出了一个比较正常的裁定：“征求人鱼的意见。” 但这个意见却被雷尼尔亲王断然否决，理由是：“鉴于人鱼的思维一向单纯幼稚，而这名人鱼又是其中尤为胆大荒唐的，帝国为了他的安全和幸福，不能相信他的判断力！” 银鹰帝国铁了心要留住人鱼，星联据理力争，务必要把丹雅带回去。 亚兰斯的谈判代表心中暗恨，该死的莲提亚上将，居然隐瞒儿子的人鱼身份将他送入军队，他这是欺骗了整个星联！但丹雅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鱼，他是天生人鱼，或许他也可以直接生出小人鱼，这种基因如果在星联得以传播，在未来就有可能不再需要将男人变成人鱼，虽然这个未来十分遥远，但毕竟是一个希望，因此总统阁下指示他一定要把丹雅带回来。 雷尼尔手中掌握着人鱼，在谈判中就占据优势，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鱼还回去，这可是天生人鱼啊！ 谈判期间，雷尼尔一边和星联代表争吵耍赖，一边研读关于人鱼的着作，觉得生活十分美好。就在这时，艾伦来报告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丹雅不肯吃饭了。 雷尼尔把器往桌子上一摔，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他的情绪不是一向很健康乐观吗？前些天还在酒吧和人吵架，厉害得很呢！” 艾伦低下头为难地说：“他知道现在正在谈判，想快些回家。” 雷尼尔怒道：“是谁告诉他已经在谈判了？” 艾伦更加无奈，道：“他去医务舱进行例行体检，听两个士兵说的。况且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又停留在这片公共星域中的自然风景星，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猜得到的。” 雷尼尔有些头大地说：“人鱼为什么要这么聪明？你不能劝劝他吗？你一向对他很有办法的。” 艾伦挫败地说：“他是一个既单纯又固执的人鱼，关键的时候很有主见的。现在他一心要回家，我费尽口舌也说不动他。” 雷尼尔点点头，道：“你已经尽到自己的职责，你先回去吧，过一会儿我去看看。” 艾伦出去后，雷尼尔手指敲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向休息仓区域走去。 丹雅烦闷地坐在沙发上，忽然门一开，进来了一个人。他本以为是艾伦回来了，哪知抬头一看，竟是雷尼尔亲王。 雷尼尔今天的样子很特别，仍是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帽徽上是银光闪闪的飞鹰图案，肩章是威严的将军徽章，腰间悬着宝石镶嵌手柄的银鞘佩剑，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俨然一副要出席庄严仪式的架势。可是他手上却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这完全破坏了他那高贵矜持的装扮，让人忍不住想笑。 丹雅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敬军礼，因为谈判期间承认自己的军人身份是不利的。 雷尼尔向他微微一笑，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摘脱手套，轻松地说：“总吃食堂里的套餐吃腻了吧？我做了一碗三鲜阳春面，你吃一点吧。” 丹雅看着他那优雅端庄的样子，真想不出他是刚刚从厨房出来，送来一碗面，却像是从花园里回来，送上的是一束娇艳的玫瑰一样。 丹雅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也会做饭吗？” 雷尼尔令人眩目的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当然了，烹饪是每个男人都必须掌握的技艺，脱下制服穿上围裙是很平常的，尤其是我的母校在这方面的教导尤为严格，我们的烹饪教师在帝国厨艺师中可以排进前五名，他对我的天分也经常夸赞呢。你的爸爸是华族，我特意作了华族口味的细面，你吃一点吧，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 丹雅被他的风度所诱惑，一时竟忘了之前的烦恼，居然鬼使神差地拿起筷子吃起面来。面的滋味出乎意料的鲜美，晶莹剔透的虾仁，细细的嫩滑鸡丝，配上香菇、青笋和碧绿的蔬菜，用滋味醇美的高汤煮了，是一份道地的中华料理。 丹雅本来就已经饿了，这碗面又做得这般美味，他不由得忘了烦恼，香甜地吃了起来。 但吃了几口，他又清醒过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很认真地说：“亲王殿下，我申请遣返！” 雷尼尔不慌不忙地说：“你又不是军人，为什么要用‘遣返’这个词呢？你是银鹰帝国的客人，和我到卡雷拉星去玩玩儿，不好吗？” 丹雅立刻着急地说：“不，请不要这样！战争时我的确是星联的少尉，因此有权力申请遣返。我不想去银鹰帝国，我想回家！现在你们正在谈判是吗？请您允许我快一些回家！” 雷尼尔有些遗憾地说：“谈判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中间有许多错综复杂的问题，要慢慢地谈。你不要着急，先好好吃饭，等有了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要多久呢？” “这不是由帝国单方面能够决定的，要看星联和王邦的态度，着急是没有用的。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人鱼的身体是不能这样轻率对待的。” 雷尼尔打着官腔，用认真且专注的态度暂时稳住了丹雅。 看着丹雅想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慢慢吃着自己精心煮的面，雷尼尔心中一阵温暖和轻松。 围绕着人鱼的问题，帝国和星联的争吵日趋激烈，迟迟不能达成协议。 最后经人鱼协会斡旋，终于达成妥协：“人鱼由银鹰帝国监护一年，这一年里必须保护人鱼的安全、尊严和自由，绝不允许发生威逼、恐吓、虐待之类事件。一年以后，由人鱼自行决定去留。” 这是唯一一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方案，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公平。 但莲提亚上将想要见一见长子的要求却被委婉地拒绝了。 雷尼尔亲王礼貌地说：“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将军阁下。但人鱼是有多脆弱，您是知道的，难道您忍心让您的儿子在与您会面之后，满心悲切地同我们回银鹰帝国吗？这对他的身体是非常不利的。为了丹雅的健康，请您暂时控制一下您的父子之情，让他安心跟我们走吧。您放心，我以帝国皇室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他的。” 莲提亚看着这位年轻的亲王，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们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莲提亚不知回去该如何向柳薰交代，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儿子是很难回来了。 当舰队向卡雷拉星航行的时候，丹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中一阵绝望，以为再也见不到父亲、爸爸和弟弟们了，这一次他实在太伤心难过，扑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这时雷尼尔走了进来，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坐在床边抚摸着丹雅的肩头，温和地说：“怎么了？为什么哭啊？是不是一直待在这里觉得闷了？不要着急，回到卡雷拉星，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玩儿的，那个时候再好好弥补你。” 丹雅听他说到卡雷拉星，心中更加痛苦，心头的怒火也被点燃了。 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恼恨地说：“你这个骗子！明明说会有结果，为什么结果是这个样子？我不去卡雷拉星，我要回家！你们这样做是违反星际公约的！” 雷尼尔歪着头，一副迷惑不解的无辜模样，说：“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去卡雷拉星不好吗？我们只是邀请你去作客，怎么会违反星际公约呢？还把我说成是大骗子。卡雷拉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星球，她的夜空中有四个月亮，就像是星球的王冠一样，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雷尼尔语调和煦柔软地娓娓说着，用优美的词句描绘着卡雷拉星的迷人景色，并许诺丹雅将来有机会回亚兰斯星联。这样劝了好一阵，丹雅的情绪才平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