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之二

    元武六年，庆云帝薨，新皇继位。

    这位皇帝是他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生母是某个官吏的妻子，因而不便养于宫中，从小在亭山的一处庄园里长大。

    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先帝除了太子外，还有这么个孩子。

    新帝貌甚美。

    他才十五岁，天生一段风流清华，妩媚缱绻。

    回眸一笑间，身姿纤弱，站在那里，就像雪地里无声开出的一蓬白霜花。

    这朵白霜花现在很纠结。

    他刚当上皇帝，就把手握重兵的将军和执掌朝政的王爷一起收了。

    成一次亲，皇后和贵妃都齐了，妙啊！

    省事的结果，就是交杯酒也要喝两杯，洞房要洞两次。

    苏然：这剧本怎么和我设想的不一样？

    杨湍笑到打滚：“那怎么办，你只能一杯喝一口了。”

    苏烨端起一杯酒，跟苏然交换了下位置：“少喝点，这酒烈，喝多了烧心。”

    苏然抿了一口，辣得他舌头发麻。

    他的小叔叔也就着他的手，将他那杯喝了一半。

    “换我了。”

    杨湍把自己的递过去，顺势喝完了剩下的那点酒：“啧啧，这是上好的蔷薇露啊。”

    苏然皱着眉头：“我觉得不好喝。”

    “反正就喝这么一次，以后你就是想喝，我们也不会让你喝的。”

    杨湍笑道：“你这么娇贵，合该吃寡淡的清茶。”

    他同苏烨一文一武，现在已是这个国家最具权势的人，轻易便能撼动王权。

    现在却笑得毫无顾忌，眉角眼梢都带着春意。

    苏然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我说啊，”

    忽然，杨湍凑过来，半边身子伏在苏烨的背上，探出一个脑袋对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赐死我们呢？”

    少年帝君顿了一顿，浅色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你想要我这么做？”

    苏然慢条斯理的捋平袖子上一道折痕，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苏烨不爱说话，杨湍却是个话多的：“我们多活一天，你的帝位就坐不稳。只有杀了我们，才能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

    那双桃花眼温柔的看着他：“先帝赐婚，也是为了让你先除掉苏烨吧？”

    谁知道呢？

    苏然懒洋洋的靠在床栏上，看起来没什么上进心，对于杨湍话里的试探，也只是一笑带过。

    “杀人好麻烦的。”

    他打了个呵欠，一头漆黑的长发缠绕在红色的喜服间，像某种束缚着他的东西。

    苏然用手指绕起一束头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而且——”

    他叹了口气，朝二人招招手：“我又不像庆云帝那样，能弄到传说中的千年玄冰。”

    等苏烨和杨湍靠近，苏然突然直起身子，一人挠了几下下巴。

    “这世上只有一座玄冰冢。”

    他逗弄着他们，眉眼间像覆了一层浅薄的雪色：“能令尸身不朽，岁月倒流。”

    “但那有什么用呢？”

    苏然说：“我杀了你们，然后效仿我爹也造出一座玄冰冢，让你们两个排排躺是吗？”

    苏烨问：“你造得出来？”

    “就是造不出来，才想打死你们啊。”

    苏然捏了捏两人的鼻子，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斥责：“整天死死死的，你们以为那是一件很帅的事，死去的人，和被留下的人，都可以一笔勾销了是吗？”

    “死是什么？”

    皇帝的掌心贴上他们的面颊，一双蓝得发黑的眸子安静的看着他们。

    “死是当初细数对方的种种错，最终化为了一句不可得……既已不可得，又何须问因果？”

    他的臣子们都太年轻。

    年轻到，没有经历过那样漫长的追悔与无力，才会将生命视作一桩交易。

    他本来就很难过了。

    每每看到与这座皇宫咫尺相隔的亭山上，那轮新日升起又下落，便愈发的难过。

    他的父母都死了。

    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陷在回忆里，求不得，解不脱。

    他自己都难过得不得了，要怎么去安慰和他同样难过的人呢？

    杀了他们，他的难过又不会减少，只会越来越多。

    苏然想，这真是一件令人胃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