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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鹤竹往我这儿塞了个小孩子。

    小孩子大概七八岁，被领到我面前时瘦瘦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脸，眼睛就占了一半，五官皱巴巴的，像只猴儿。我扫了宋鹤竹一眼，说：“从哪里捡来的。”

    “路过一座山，看见这孩子倒在雪里，快被冻死了，着实可怜，就捡回来了。”宋鹤竹笑嘻嘻地说，“雁回，这是你师叔，师弟，这是雁回。”

    雁是这一代弟子的字辈。那小孩子揪着宋鹤竹的袖子怯生生地叫了声师叔，我并未看他：“我派长老不可擅自收徒。左鹤临知道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是他师兄，收徒是我乐意，他敢管我？”宋鹤竹哼道，“再说他之前总想让我收徒，这不正如了他的意吗。”

    “他想让你收的是云阳城主之子。”我说，“而不是路边随手捡的不知来历的小孩。”

    宋鹤竹啧了一声：“他想什么关我屁事。”他拍了拍小孩子的肩，“总之呢，雁回就是我徒弟了。本来想亲自为他举行长生礼，结果收到南海秘境开放的消息，不日就要前往，这孩子还得请师弟你照拂一二。”

    合着是只管捡不管教。我皱了下眉：“我不养小孩，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宋鹤竹说，“小雁回跟学堂那群咋咋呼呼的马猴不一样，可能干了，会烧饭会打扫房间，一点不用操心，你养了就知道了。”

    他铁了心的要把徒弟丢给我，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我望向他身旁的雁回，小孩儿像是没料到会被刚认的师父不负责任地抛下，小脸煞白。

    不经事的小东西，屁大点事就像天塌了似的，我轻描淡写地挪开视线：“我不是他师父，不养，哪儿来带哪儿去。”

    宋鹤竹说：“我听说秘境里不少仙丹，于修行大有帮助。”

    我又不缺这个，只说：“哦。”

    宋鹤竹又说：“还有上古神兵，能劈山断海。”

    神兵我见得够多了，劈山断海于我而言亦是小事一桩，闻声不置可否。

    宋鹤竹见我八风不动，急了：“南海金莲！千年一现，遇光则败，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碾成粉末亦有筑梦安神之效……”

    我微微动容。沉吟片刻，抬眼：“成交。”

    宋鹤竹当即咧嘴，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我慢悠悠地说：“除金莲外，还要二十瓶仙丹，一把与我功法相合的剑。”

    宋鹤竹的笑僵硬在脸上。

    他咂了咂嘴：“师弟，养个小娃娃，要这么多吗？”

    “你自己权衡。”我平静道，“不同意就滚蛋，别打扰我修炼。”

    宋鹤竹一时哽住，他愁眉苦脸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说：“成吧，我给你找，你替我好好照顾雁回。”

    我欣然应允。

    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宋鹤竹收徒的消息一出，大半个灵云的人都来了，别阙峰的树上石头上挤满了人，伸长了脖子往院里张望，要看看新入门的小师叔是什么绝世天才，才能让几百年不收徒弟的宋长老破例收了他。

    这群人兴致勃勃地来，满怀失望而返。

    我派身为修真界第一大派，历来只收天才奇才，雁回是木土火三灵根，根骨不佳，做外门弟子都不够格。

    不过是运气好摊上个长老师父罢了。

    虽然宋鹤竹是个顶不靠谱的，灵云里想当他弟子的人却不是少数，不少人因此心怀不满，暗地里对雁回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趁我外出时翻进小院，将雁回绑到无人处，拳打脚踢。

    雁回年纪小，反抗不过，被打也不敢说，闷不吭声地过了半个月，才被我偶然发现。

    我早已辟谷，口腹之欲对我而言不再重要，可雁回却坚持要做，一日三餐勤勤恳恳，像生怕被抛弃的小兽，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还有用处。

    他努力讨好，我也就接受了。

    那时雁回做好了饭菜呈上来，小孩子长得快，合身的衣袖转眼就短了，布菜时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腕子，小臂青紫，大小淤青遍布其上。

    我问：“手臂怎么回事？”

    我一向对他漠不关心，很少与他交流，乍一出声，雁回整个人一抖，夹着的肉片掉到桌上，“摔，摔出来的。”声音细细的。

    宋鹤竹没有带雁回入门，我也没教过他东西，他不会修炼，不可能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嗤了一声，雁回便抖得更厉害了，“……被人打了。”

    我皱了眉。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半个月前。”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灵云门规禁止同门欺凌，虽然我对底下弟子纷争一向睁只眼闭只眼，但雁回是宋鹤竹托付给我照料的，受了欺负，我不好向宋鹤竹交代。

    我心平气和地问：“知道都是谁么？”

    雁回不说话了，低下头，我看着他，“　　我不喜欢懦弱无能之辈。不说我便不再过问此事，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雁回手指抠紧桌角，好半天，我听到他慢吞吞地说，“是……玉琚峰的王雁秋，林雁明，还有明月峰的常雁青，还，还有好些人……我不知道名字，师叔，我……”

    “知道了。”我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丢给他，“你既说了我就会管，下去，自己涂药。”

    雁回一下愣住了。

    他抓着玉瓶懵了好久，突然回过神了似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起初还忍着，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抽噎起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的落。

    我生平最烦人哭哭啼啼，见状很是不耐烦：“好端端的哭什么？”

    “师……师叔，呜……我没哭，我就是想不明白……”雁回手忙脚乱地擦眼泪，然而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他抽抽搭搭地问，“灵，灵根不好，就活该被人瞧不起吗？”

    我快被这哭唧唧的小兔崽子耗没了耐心，“修仙之路本就弱肉强食——”

    雁回哭得更凶了，我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你是宋鹤竹的徒弟，谁敢瞧不起你？行了，闭嘴，李雁回！”

    雁回到底怕我，我一呵斥，吓得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我被小兔崽子闹得头疼，揉了揉额角，说，“……别哭了，把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