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喜欢的东西

    「说真的。」平淡无奇的某个晌午，刘智赫填完巡逻表，在远离收银处的货架正色朝好友发出警示：「你们多装几只监视器吧，最近那个疯子惯窃越来越猖狂了，他有踩点的习惯，握有监视画面的话你们也好提早防范。」

    宇宙超市开业多年，由於是社区型商店，来客都是老熟人，申恩夏父母基於相信人性的立场，只在内部草草装了四五只监视器，拍摄店外的一个都没有。申恩夏接手後也延续了一贯的随意方针，没有试图再加强这方面的意思。

    「怎麽一直抓不到人？」年轻男人割开封箱胶带，慢条斯理地将商品上架：「都两个月了吧？新闻报得满城风雨，昨天还看见你们所长被采访。」

    刘智赫没好气：「你以为我们不想抓到他啊？又不像玩刑侦游戏，随便动口就能逮到人。连我哥出马都搞不定了，那家伙对於消除迹证和变装太娴熟，根本追不出结果。」

    他说得严重，申恩夏也不由得正色面对：「智凛哥也没办法？那就真的难办了。」

    刘智凛和他靠不太住的弟弟不同，是刑警队里的领导人物，在追查行迹和掌握人犯资料方面很有一套，连这样的人都说棘手，这惯窃的程度难以被等闲视之。

    「啊，我说的你不信，一搬出我哥才知道事态紧急？」刘智赫装出受伤模样：「我心碎了，今天也给我两瓶饮料吧。」

    申恩夏压根不理他，拿着手机开始查起附近能装监视器的厂商：「小心我告诉智凛哥你敲诈民众。」

    真够无情的。刘智赫乾脆不再演戏，放下捧着心口的手，溜到饮料架边随手拿了两瓶饮料，笑嘻嘻地走到柜台前：「昰雨，恩夏说请我喝，帮我刷条码。」

    知道两人是多年老友，琴昰雨不疑有他，乖乖照办以後和他挥挥手，目送警察烟一般飘出自动门外。

    「昰雨，我找了人明天来安装监视器，要告诉他们要装什麽方向，到时候可能得留你一个人顾店──等等，刘智赫跑了？」

    和离这最近的厂商联系完毕，申恩夏收起手机向收银处大步走来，目光却瞥见机器上显示的明细，想起方才听见的关门音乐声，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嗯，智赫说恩夏要请他，拿了饮料就走了。」从他突变的神情里发现不对，琴昰雨小声解释：「不是那样吗？」

    ……刘智赫这家伙，肯定是看出他不会在昰雨面前大发雷霆，才敢这样欺骗纯真的猫星人。申恩夏无奈地从围裙口袋掏出50元递过去：「下次他跟你说什麽都别信。」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琴昰雨已经没先前那麽畏惧他，双手接过硬币，放进收银机後抬头向他微笑：「嗯！」

    申恩夏的手又痒起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确认现在超市里一个人也没有，於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吃多点，太瘦了，笑起来也没肉。」

    微红的脸晕染到脖颈，大圆领T恤下半掩的锁骨也泛起粉色，琴昰雨垂下眼，将发票放到一旁的小盒子里：「我吃很多了啊，还吃了宵夜。」

    这也是申恩夏搞不懂的一点。根据他悄悄观察的结果，琴昰雨虽然起初吃的不多，但随着自己坚持让他吃鱼肉类和淀粉，食量也渐趋正常，就是普通成年男性会摄取的量，琴昰雨又不怎麽运动，晚上还会抱着小鱼饼乾在沙发看电视，怎麽看都该长胖才对，但都两个多礼拜过去了，漂亮男人愣是没有半分要丰润起来的意思，还是和初见时同样纤细。

    虽然现在这样也不至於病态，可申恩夏总是想让他再圆上一点。如果琴昰雨能再丰盈一些，抱起来手感也会更好吧？

    回忆起上次抱起他走到卫浴门口时短暂的幸福时光，申恩夏有些恍惚，神情也随之空白。琴昰雨看着毫无反应的他，轻声呼唤：「恩夏？」

    「嗯？」正回味到一半的年轻老板身躯一震，遮住嘴轻咳：「猫能吃蛋糕吗？晚上吃蛋糕当点心？」

    猫星人虽然有猫耳朵和尾巴，但食性也不全然同於真正的猫。申恩夏不清楚男人具体能吃什麽，每回想塞食物前都得徵询一番意见。

    「可以呀，猫星也会吃蛋糕，今天是什麽节日吗？」

    琴昰雨边说，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下意识伸舌舔去沾上唇瓣的水珠，直盯着他瞧的年轻男人不自觉跟着滚动喉结，嗓眼一阵发涩：「……不是节日，只是明天你可能会更忙一些，吃点高热量食物当作储备体力。」

    「嗯……？对了，刚刚说明天要装监视器。」琴昰雨回想起他被插曲打断的话：「是因为那个小偷？」

    他们晚上总是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应该说是琴昰雨盯着画面看，而申恩夏凝视吃饼乾的他──虽然频道长年锁定在动物星球，猫星人偶尔也会换口味转到新闻台。近来C市连环窃盗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对这印象深刻。

    「嗯，据刘智赫说是个麻烦的人，最好多留点心眼。」申恩夏仔细想了想，这个惯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仗着警方抓不到人，犯案时越来越嚣张，起初还只是无声无息偷走商品，後面不但窃盗，甚至还开始破坏起店面。最近一桩案件就发生在几天前，银楼老板开门时看见碎裂一地的玉石都哭了，更别说深锁柜中的金饰几乎都被搜刮殆尽。

    琴昰雨显然也回忆起这几天看见的新闻画面，脸色有些苍白，抿着唇点头：「能早点抓到人的话就好了。」

    「希望如此。」申恩夏皱起眉，不祥预感忽然跃入脑海。

    现在才要开始注意超市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士徘徊，会不会太晚了些？前几天他们才关门出去玩了一天，店里可以说是无人看守的空城，说不定那人碰巧就在那日过来踩点了呢……？

    不会的，哪有这麽倒楣。申恩夏定定神，将倏然浮现的不安抹去。

    这里可是居民众多的地方，刘智赫又每天在这巡逻，一个可疑的生面孔没有理由被所有人忽略。

    还是早点装好监视器吧，省得在这七上八下的。申恩夏看着同样满面忧色的漂亮男人，安慰道：「没事的，别想太多。」

    琴昰雨用力点点头。

    晚上一如往常在九点钟打烊，略微扫视过超市内部，确认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後，申恩夏关上灯光，结束一天工作。

    推开家门时，被他提前赶上楼的琴昰雨已经洗好了澡，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看他：「恩夏。」

    知道他在等待什麽，年轻男人向他展示手里提着的纸盒：「这里。」

    猫星人圆滚滚的眼亮晶晶的──打从申恩夏上午说晚上要给他吃蛋糕起，琴昰雨就一直期待到现在。由於蛋糕不算便宜，也不是日常必须的食物，他虽然喜欢，却从来不在挑员工餐时拿它；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能享用的时机，他连晚餐都刻意吃得少了些，就是为了留下肚子品嚐。

    过於外放的渴望令申恩夏忍不住笑，将蛋糕盒放到桌上打开，一个六寸左右的乳酪蛋糕映入猫星人眼底，他呆了呆，看向站在身前的年轻男人：「为什麽知道我喜欢这个……」

    他没有表现出来过呀？虽然偶尔帮忙拿东西或找商品时路过甜点冰箱，会忍不住看着乳酪蛋糕吞口水，但他很努力克制了，表情也没有很明显吧？

    申恩夏一怔，以拳掩住嘴唇，轻咳一声：「我随便拿的，昰雨喜欢就好。」

    其实是因为琴昰雨身上总是萦绕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和乳酪有些类似，他才下意识从冰箱里拿出这款来。但要说明原因似乎有点尴尬，申恩夏选择就这麽糊弄过关。

    猫星人眨眨眼，脸上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低着头小声道：「是吗，这麽巧。」

    ……他在难过？敏锐地察觉出哭包猫咪好像正在伤心，申恩夏坐到他身旁：「怎麽了？不喜欢这口味就别勉强，我下楼拿别的。」

    琴昰雨吓了一跳，晃晃脑袋：「不是，我喜欢乳酪蛋糕，只是……」

    耐心等候他自己开口，申恩夏安静地注视着那张写满羞怯和犹豫的脸庞。

    抓起T恤下摆搓揉好一会，漂亮男人总算放过了衣物，低垂着眼睫，用轻微到彷佛要消散於空气中的音量道：「……以为……恩夏真的看出我喜欢乳酪蛋糕才拿的，所以，有一点点难过。」

    说出口後立刻就懊悔起来，琴昰雨抬起脸，慌张地想解释：「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子，并不是怪恩夏的意思──」

    申恩夏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

    空气黏稠起来，像是被卷入仲夏风暴般滚烫。琴昰雨愣愣地看着男人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恩夏……？」

    「这次是我运气好，猜对了你喜欢什麽蛋糕。」申恩夏的声音很低，像是怕稍微提高音调，两人就会从这腻人氛围中被扯出：「但我的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所以以後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麽吧，昰雨。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其他方面，甚至是人。」

    因为没看出他喜欢什麽而失落的模样也可爱到令自己心脏发疼，怎麽能有人无论说些什麽做些什麽，都能让他产生怜爱之情？

    申恩夏自认确实不算是太细致的人，虽然为了照顾好琴昰雨而在这段时间里学习了温柔待人，但仍做不到和猫星人一般擅长自旁人脸色举止判断。

    或许是因为身为独生子，父母老纵容自己，又天生是对万物漠不关心的性子，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更没想过有天会为了他人牵动心弦，就连与刘智赫李熙真等人斗嘴时也平静地很；但琴昰雨和他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出身於孤儿院的缘故，从到这里的第一天起，猫星人就总是怕他不高兴，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存在感降低，也习惯性隐藏自己的想法和真实感受。倘若不是那次中暑打破了他重重围起的防线，或许现在也依然与自己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琴昰雨学会表达失望了，还愿意说出口，这是他对自己亲近的一大讯号，申恩夏虽然也後悔平日不够仔细观察他的爱好，但更为了他和自己撒娇埋怨而愉悦。

    喜欢什麽都告诉我吧，只有能力所及，我都会给你的。申恩夏想这麽告诉他，又害怕直球让怯生生探出猫爪的琴昰雨缩回壳中，只得拐着弯说出口。

    当然，申恩夏最想知道的，还是琴昰雨喜欢的人──不知道漂亮男人的择偶取向是哪一种类型，但他不接受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答案。

    琴昰雨看着他，被大掌碰触的侧脸泛起红晕：「恩夏会想知道吗？我喜欢的东西……」

    「嗯，也想知道昰雨你都在想些什麽。」申恩夏挪开手，他对猫星人好奇的方面太多，举凡以前过着什麽生活、想和他借手机联络的荷娜姐姐到底是谁，为什麽会哭着说被她讨厌；以至於在超市工作开不开心、同居感觉如何，对自己又是什麽想法，他都期望有天能从琴昰雨口中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