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兆头

    看完后，浩宇冷静下来，在自己的日记中写到：男女结合，男欢女爱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一个男的喜欢男的，必然为世人所不容。浩宇觉得自己像一个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会爆发的，总有一天一个天大的悲剧会笼罩着浩宇。如果浩宇改变不了自己的倾向，那么只能做和尚了。因为和尚意味着戒色和没有情欲，一辈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如果浩宇想活得清清白白，浩宇只能做一个和尚。……

    然而在童年不自觉的意识和行为中，浩宇已经表现了一个Gay的兆头。稍微大一点，浩宇从爸妈的床上主动转移到哥的床上，第2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父母都起的很早），浩宇会起身爬到哥睡的那一头，然后趴在他身上。那时浩宇并不做什么，因为浩宇不知道怎么做。可是那种性本能的冲动还是很强烈的。

    浩宇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和离家不远的刘航勾搭上的，也不知道浩宇们是谁勾搭的谁。或者因为浩宇们都会到邻居四个女孩那里玩。反正浩宇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去浩宇家和邻居家的弄堂，脱下裤子，露出硬硬的＊＊，浩宇们用手拿着坚硬的＊＊，对碰几下。那时并不知道男和男是怎么做的。有一次大白天，浩宇们去了水渠边的草从上，躺下来想接吻的，他的嘴巴有点臭，浩宇就没有继续。

    那时的农村孩子普遍有一种对性的好奇。浩宇哥在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会带了村里其他的男孩或女孩来浩宇家。他们命令比他们小的孩子露出＊＊，然后在旁边笑着观看。这里面也有女孩子。

    浩宇一直想，或许这里面是有一个大背景的，那时国家改革开放正值大好时光，国门一开，什么东西都进来了，性和赌博就是其中的代表。潘多拉的魔盒一打开，什么东西都奔涌而出，而国家的性教育并没有跟上，农村的性愚昧却酿成了很多悲剧。

    小便的时候，浩宇的＊＊处会鼓涨起来，可是看别人都跟自己不一样。有一次，有个不认识的老师看到浩宇小便，他脸上立即绽露微笑。而浩宇的朋友清，也在浩宇小便的时候故意大呼小叫，害浩宇尿到裤子上。有一次在家里撒尿，被哥看到，哥跟妈说浩宇：“刺囡炮。”妈妈严肃地对哥说：“不要乱说。”哥就不吭声了。因为这些事情，浩宇对自己的＊＊很自卑，连小便都不敢让别人看到。

    读高中的时候刻意的不喝水或少喝水，一天几乎不上学校的公共厕所。浩宇只会在中饭后回宿舍，在宿舍里大小便，或者趁没人或人很少的时候去公共厕所小便。浩宇憋过尿，憋到实在忍不住了，跟上课的老师说一声去厕所。

    初中开学那天，浩宇一个人独自去学校报到。从宿舍出来的时候，看到浩宇小学里最好的朋友清和别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朝浩宇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甚至连笑容都没有。浩宇更淡然地去回应他，一个人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失落而又黯然！后来浩宇才知道原来浩宇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班了，浩宇在4班，他在1班，1班的班主任是小学一个同班同学的爸爸。很多家长托关系争着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他班里，而1班也拥有更多的尖子生。

    初中的时候，自己是一个Gay的意识更强烈了。浩宇更执着的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是一种耻辱，自己应该封闭自己。别人总有一天会知道浩宇是Gay的真相，他们知道事实后一定会为自己曾经认识这样的人，跟这样的人交往过而感到浩宇可恨、可耻，会为自己当初认识了浩宇而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所以从一开始浩宇就注定是一个会孤独走完一生的人！

    所以浩宇在人际关系上从来就不主动。浩宇把自己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到了学习上。索性浩宇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初中第一次期中考试浩宇在班里排名第三，在全年级4个班排名第六。而在第一次期末考试中浩宇也取得了同样的成绩。班里竞选班干部，浩宇意外的得到大家最多的支持！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学习成绩的优异，别人会主动和浩宇说话，套近乎。那时教浩宇们四个班的是同一个老师，他喜欢在课堂上说一些关于排名的事情，关于哪几个班排进前10最多，以及关于年级前10的学生的一些评论。而老师们私下里也会议论。第一次期中考试后，班主任把班里前3名的学生叫出去。他对浩宇说的话是，浩宇的数学最后那道题不应该做错的，做对的话浩宇在年级的排名还会往前靠。他还说到了1班排年级前10的3个学生的名字，说他们脑袋瓜反应快，很机灵。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很多胡子。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教室里坐在讲台前收学费，浩宇一点也看不上眼。排座位是按个子高矮排的，浩宇那时还算高，被排到了最后一排。浩宇的各门功课都很好，语，数，外门门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强项。班主任教浩宇们数学，他指定浩宇和另外3名同学替他批改班里同学的作业。浩宇的数学在初二以前都考过满分。

    可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在初中读了3个学期后，浩宇一次也没再听班主任的数学课，浩宇的数学从此像一颗流星一样，还没来得及闪光就陨落了。浩宇因此更痛恨浩宇的班主任，浩宇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怪。可能父亲死后，浩宇需要一个年长男人更多的关怀，可是班主任没有给浩宇，所以浩宇选择了叛逆，处处跟他作对。

    一切都得从爸爸生病说起。浩宇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就生病了。爸爸心疼钱，冲着自己年青力壮，以为得的不是什么大病，不碍事。一开始，只是在村里和镇上的小医院看，医院说是胃病，就这样拖延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爸爸还是照常干活，照样一大清早就起床去田间地头。

    可是爸爸的病情时好时坏，也不见好转。脸色越变越焦黄，越来越憔悴，丝毫不见血色和红润。脸肿了起来，双脚更是肿得穿不进鞋子，而且干一点活就累得气喘吁吁。觉察到病情的严重性后，迫不得已。家里向所有能借钱的亲戚借钱，好歹借了一万多块，在表舅的安排下，爸爸被送到省城的大医院看病。

    表舅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生，毕业后在省政府工作，还在省城安下了家。他也是从农村走出去的，是浩宇的好榜样！话虽这么说，可是毕竟舅字前面有个表字，所以有很多事情就不那么让人温暖和舒服了。

    可怜可悲的是爸妈生平第一次去省城竟然是借了爸爸去看病的机会，而且检查结果是爸爸得了尿毒症晚期。尿毒症是肾上的一种毛病，由肾上炎慢慢向尿毒症转变。到了晚期，只能靠血透或换肾维持生命。爸爸在省城住院进行的就是血透治疗。因为家里的一切离不开妈妈的照料，浩宇要上学，哥哥要在厂里上班。服侍爸爸的事情就委托给伯父的儿子华。

    做一次血透需要支付二三百块钱，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根本承担不起。高昂的住院费也让爸爸望而却步，归心似箭。所以虽然医生说爸爸的病情依然很危险，可是花完了借来的一万多块后爸爸还是毅然从省城回到了家里。

    表舅说过：换肾起码要准备10万块钱，这10万元他可以帮浩宇们借到，但是浩宇们两兄弟以后怎么还呢！（那是一九八年到一九九九年，10万元对浩宇们这样的农民家庭来说还是一个天文数字。）何况，即便手术成功，也只能再活3到5年。浩宇承认自己那时还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一个没有判别能力的孩子。家里也是被一个10万元吓退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以爸爸不能继续进行血透治疗或者更干脆的换肾治疗而结束！

    这就是农村和城市，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巨大差别——可悲而且带着残酷的现实。但你不能说谁对谁错，谁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浩宇们有的只是无奈。有钱人当然会选择换肾，因为这10万块钱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这样一个手术，可以换来自己至亲的亲人的生命，哪怕是3年、5年呢？毕竟生命的价值是金钱不能衡量的。可是你没钱，好，没有哪个医院会仁慈，没有人会帮你。你等死吧！

    爸爸回到家里后，由妈妈服侍他。尿毒症病人只能喝稀饭，连菜都不能加盐。绝大部分菜患者都不能吃，一吃就会加重病情。比如那些鱼啊，肉啊，反正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了。只能吃些寡淡无味的食物。

    妈妈也并没放弃爸爸的病。她去找传说中治肾上炎很厉害的土郎中开草药方子，特意跑到某某地方去求菩萨开方子。在农村，有很多人都相信什么菩萨。浩宇是不相信的，浩宇也没见过菩萨长什么样子。妈妈说那个菩萨算得很准，浩宇们就照方子试试吧。反正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

    一个家里拥有病人而且还是不治之症的家庭和别的家庭明显是不一样的。而一个有病人而且还是不治之症的农民家庭就笼罩在一种苦难和悲剧的色彩中。那时浩宇们家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没有一点快乐和生机。农村人总是说，千不怕，万不怕，就是怕人得了什么病。一个农民家庭被一场病一折腾，就像被强盗洗劫过一样，一贫如洗。何况爸爸得的是富贵病。

    每天早上，妈妈起来烧早饭，烧好后端洗脸水上楼给爸爸。爸爸的早餐，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稀饭，每次爸爸都是皱着眉头，靠在床沿上，一口一口往下咽。有几次就会抱怨：怎么又是这种东西啊，浩宇实在吃不下去。浩宇看见爸爸嘴里的血丝。

    浩宇和妈妈吃完早饭，就到野外找方子上的每一样药材。比如茅草根什么的，在家门前的溪水里洗干净，晒一晒。浩宇起床后就从灶膛里取烧红的木炭，妈妈把一满罐药草放进药罐里煎。煎出来的药汁是黑褐色的。每天煎两次，早晚各一次。良药苦口利于病，每次爸爸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口气强迫自己灌下去。浩宇就会把准备好的白糖用搪瓷放进爸爸嘴里。爸爸生病以来，中药就没断过，所以浩宇看爸爸也真的是喝怕了。

    爸爸身体好的时候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不像村里人那样好赌，他和妈妈一样一点也没有沾染赌博的坏习惯。在床上躺着对爸爸也是一种折磨。天气好的时候，爸爸在浩宇和妈妈的搀扶下到家门前的晒谷地，躺在竹椅上晒太阳。

    爸爸大便的时候会叫浩宇帮他拉住粪桶（农村人方便的地方）。他是连坐在粪桶上的力气也没有了！浩宇还注意到爸爸拉出来的已经不是粪便，而是稀释状、颜色夹杂着红黄的污秽物。可是那时浩宇却并没有感觉到爸爸病情的严重性，浩宇一直很懵懂地以为爸爸会好起来！

    到了晚上，爸爸病情严重的时候，只能叫村里的大夫来应急。浩宇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大夫来给爸爸挂葡萄糖。爸爸发现自己咳嗽时吐出了一口痰，他对着痰看了半天。脸上满是惊恐，一边说：血，里面血都有。

    有一个双休日，浩宇独自在楼下做作业。爸爸在楼上叫浩宇：鸿，浩宇想吃梨。……没有梨苹果也可以……你去小店看看，给浩宇买点来。去村里的小店，阿姨说没有梨，浩宇就买了一些苹果。

    浩宇拿着苹果上楼给爸爸，他一见是苹果，连接也不接。一个劲地开始唠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浩宇叫你买梨，你怎么买了苹果来。你怎么这么没用的啊！浩宇说：是你说没有梨苹果也可以的啊。他还是埋怨说：浩宇想吃梨是因为梨水分多……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啊！浩宇一赌气就下楼了，坐在刚刚做作业的位置上，心里却觉得委屈。眼角的泪水也渐渐爬上了脸。浩宇在想，梨和苹果没什么区别啊，浩宇真的很没用吗？或许如果浩宇不是同性恋，而是真正的男子汉就可以替家里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