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言

    从初中父亲死后开始，浩宇就不再到邻居家去。不再跟着邻居家女孩到处乱跑。浩宇和村里人也产生了很大的隔阂。隔阂一产生，一切就有了距离。妈妈时常把村里人说浩宇的话当面说给浩宇听“鸿，村里人说你见人也不叫，耍大牌，不声不响。你要学着叫人家的啊，这样不好！”

    浩宇并不喜欢村子里的人。他们表面上朴实，可是私下里却喜欢闲言碎语，说三道四，勾心斗角。浩宇不觉得他们有多善良，甚至浩宇觉得他们有点残忍，凶狠。浩宇讨厌很多人恶狠狠地吐痰，尤其是当他们经过浩宇家门前，大声地咳着嗓子，咳——啪——很大声地淬出一口痰，有些人不识相，一连吐好几次，像是要把嗓子咳破。浩宇总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心里别提有多怨恨。

    尤其是作恶多端的董家大儿子，每次经过浩宇家门口，总是习惯性的大声吐痰，浩宇坐在楼上的窗前看书，听到声音后恨不能把他撕成两半。有这么凑巧的吗，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在唾弃浩宇或浩宇家，总之，浩宇多想制止他们这种无耻的行为，他们的吐痰声从浩宇心上碾压过去，撞击着浩宇的愤怒。实在怒不可遏了，浩宇从嘴里大声嘣出“狗种”二字，可是他们依旧浩宇行浩宇素。

    还有董家三儿子的媳妇——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也是每次经过浩宇家必定恶狠狠吐痰，嚣张得很！这女人也忒狠了，浩宇心里诅咒她不得好死。

    还有和浩宇们家沾亲带故的陆扁豆，他到浩宇们家跟浩宇妈聊着天，聊着聊着，就大声咳动喉咙，“啪”的一声惊天动地。浩宇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对这些无聊的人，浩宇实在忍无可忍——撒野都撒到家里来了！浩宇在楼上憋着脸冒出一句“狗种！”听见妈妈在楼上说：“哎，不好这样的。”幸好他没说什么，估计脸色一定很难看！

    回到学校，浩宇又要过一个人的生活，学校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浩宇留恋的。学习只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一个途径。除了学习之外，浩宇什么都没有。文理分班前，浩宇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自己薄弱的科目上。浩宇喜欢学有难度的东西，喜欢用数理化来证明自己并不笨。可是浩宇的理科成绩就是上不去。晚自习很多时候浸润在自己颓废的角落里，一个人胡思乱想。浩宇也真够强的，能够连续不断漫游两节晚自习的时间（近2个小时）。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后，开始责怪自己，这只能让自己的思绪更加纷杂。到最后浩宇又得借助文字的力量来抚平，看杂志或课外书，或者写一些记录心情的没用的文字。浩宇就是这么一个会折磨自己的人。

    刚读高一那会儿，选了几篇自认为比较好的作品，写信给表舅，希望他能帮浩宇找个地方发表，也算是自己的一点追求。表舅回信写了很多，他说“爱好文学，这很好。但是应该培养更多的爱好，因为有些爱好可以帮人养成思考的习惯，而有的爱好可以帮人结交自己一生的朋友……”他说到了性格。“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智力都是差不多的，就像你浩宇，属于很普通的那种。但是智力差不多的人，他们后来的成就却相差悬殊，为什么呢，主要是因为性格。”他说到了人才，“现在吃香的是那种复合型人才。”他还举例，要找个懂会计的人并不难，要找个会英语的也不难，但是要找个既懂会计又会英语的人就有点困难了。

    他希望浩宇能够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他说性格是可以改变的。浩宇知道这是他想说的重点。可是改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谓“本性难移”。

    他说他已经托朋友把浩宇的作品发表在互联网上。可那时浩宇根本就不会上网，因为浩宇不知道怎么上。这并不是浩宇想要的结果。浩宇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变成铅字，可以闻着墨香读自己的文字。冲动的时候还乱投搞，可都像断线的风筝，毫无踪迹可寻。

    有一天，原来初中学校的同班同学碰到浩宇说。浩宇有一封信在传达室，放在那里好几天了。浩宇一点都想不出谁会给浩宇写信。直到拿到信，看到署名，浩宇才恍然大悟。初中同班的一个女生——小洁，她说不要想歪了，她写信给浩宇主要是为了练笔。她在金华某中专读书。

    浩宇的脑海中才浮现出她的一些记忆来。女孩长的有点丑。因为她的嘴巴是向上翘的，一张嘴巴破坏了整张脸的审美。

    在初中那个班里，浩宇总觉得她受一些调皮男生的欺负。就连班里个子最矮，比女生还矮的小男生，也时常用粉笔扔她。浩宇在作文里写了她，说她被欺负。没想到几天后，浩宇的作文后面多了一句话“浩宇并没有被欺负，浩宇并不像你写的那样，浩宇有很多朋友”。

    刚上高中有很多空闲时间需要打发，浩宇心血来潮地收集起邮票。浩宇就给她回信了，这一回就回了整整高中三年。浩宇们是非常好的笔友，她对浩宇的称呼从完整的姓名到只有一个字。初中的时候浩宇们并没有多少接触。通过写信这种方式，浩宇才了解她。可是平时假期，浩宇们并没有因此见过面。

    浩宇们通信的频率正常的时候是一个星期一封，最多的时候是浩宇接连两天收到她的来信。她知道浩宇喜欢邮票，经常在信封上贴三四张邮票，超出邮资也不管。或者随信寄来一套崭新的邮票送给浩宇。高考前最后一次通信，她甚至把苦心收集的邮票全寄给了浩宇，说是让浩宇暂时保管。因为浩宇们初中毕业后一直没见过面，所以那些邮票还是寄居在浩宇这里。浩宇想或许是她故意找个借口送给浩宇的。

    高考前最后那次通信，她说“浩宇现在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为一家日本企业打工，跟工友住在公寓里。暑假你可以来找浩宇，浩宇的号码是＊＊＊＊＊＊＊＊.”那时家里没装电话，平时浩宇也习惯了没有电话的生活。高考前浩宇连电话都没打过，到现在浩宇都不会使用挂在墙上的电话。是的，对于新鲜的事物，浩宇向来没有主动学习的心态，浩宇怕出丑。更重要的，浩宇不知道该向谁请教。

    直到高考结束后，因为查成绩，因为体检，因为填志愿，经常需要到邻居家接或打电话（妈妈为了省电话钱，还叫浩宇到伯父家打几个），一点都不方便，妈妈考虑到浩宇读大学了也要和家里用电话联络，所以不久浩宇们家就装了电话。电话这才走进浩宇的生活，说句不好听的话，浩宇会打电话，也是被生活所逼。

    高考后浩宇想要联络小洁的时候。她留的那个电话已经失去效用，电话里的人说她不在那里了。

    高考前那段时光，在浩宇内心深处，还是看不到未来的。小洁的来信像是黎明前的曙光，它的光芒刺穿了浩宇的眼睛和心扉。浩宇忽然兴奋乐观了许多，因为浩宇发现其实生活还是可以有很大改观的。

    像小洁，她只是一个中专生，可是已经在杭州找到工作，还住着公寓。只要浩宇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就必然会到某个城市求学（浩宇希望是省城）。那样的话，浩宇就彻底摆脱了家，还有村子里那些可恶的人。

    浩宇一直期待新生活的到来。浩宇以为只要重新开始，就可以找到很多朋友，可以像别人那样过正常的生活——可以和别人一样随时呼朋引伴，过着充实快乐的生活。

    一进入高中，浩宇就不由自主地盯着帅男生看了。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时候（包括上课，听报告……）走在路上，浩宇的目光其实是很寂寞很空洞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可以给自己安慰的帅男生。仅仅是看到他们，就让浩宇觉得生活还有点寄托。在公众场合，那就更好了，人群集中的地方必然会有好看的男生。浩宇就在队伍里用眼光紧紧抓住他们，看他们俊秀的脸庞，看他们修长的腿。看得入迷，看得想入非非。

    寂寞的人总会记住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尽管浩宇不认识他们，但是再次在路上碰到的时候，浩宇总是可以满心欢喜地在人群中找到他们。每一次都无一例外地盯着他们看。哪怕是看到他们的背影，浩宇也会心满意足。比如，那个眼睛大大的，个子高高的男生，长得真是太好看了。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无意中发现，浩宇就记住了他清秀阳光的容貌，后来知道他是实验班的，文理分班后知道他们班女生，称他为班里“三大帅哥”之一。

    浩宇一直关注着他。因为成绩差，他被刷到重点班去了。浩宇们班也来了一个原本是实验班的同学。他和那个好看的男生是朋友，浩宇留心他叫那个好看男生的名字，然后浩宇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很好听——严宇亮。

    浩宇盯着他看，严宇亮也会用眼光回看浩宇。那眼光很干净很清澈，像韩剧中的男主角一样，善良而温暖。浩宇承认那是浩宇平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

    在高中那个学校，其实有很多帅哥。只要被浩宇盯上，浩宇就一定会记住他们。每次遇见都让自己的眼光变得贪婪，尽情享受眼前的美色。他们中有些人会意识到浩宇在盯着他看，有些人却永远没有反应。

    分班前最后一个学期，浩宇发现教室外面的窗台上多了一盆水仙花。天气好的时候，就会被主人放到那里晒太阳。中饭后闲着没事，浩宇曾经一个人专门去看望过这盆花。植物长得像大蒜，里面有一些水，铺了一层鹅卵石，仔细看里面竟然有一大活物——应该叫王八吧。很小，很可爱。浩宇用手去碰它，把它拿起来，看它摇头晃脚的样子。王八配水仙，实为一景，浩宇一个人乐了半天。

    浩宇问小乐是谁的花，他把以前丰富的表情收敛了，留下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是汪阳那个变态的。”小乐讨厌汪阳。因为汪阳曾经把香水带到教室喷洒。小乐说，一个男人用什么香水，变态。可是浩宇不觉得。

    汪阳给浩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是体育特招生，可是体育课上并不活跃。有好多次，浩宇看他只是傻傻地站着看别人玩，一点都没有加入到他们行列中的欲望，而且一站就是一节课。只有到了运动会的时候，他才显示出自己是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跳远，掷铁饼，男子五项全能……都能拿到很不错的名次。

    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班后，浩宇被分到了6班，还是重点班，而不是浩宇一直期待的实验班。文理分班后，全年级有两个理科实验班，一个文科实验班，也就是说实验班比以前还多了一个。可浩宇却没有挤进去，连浩宇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浩宇就这样没用吗，还是上天不公平？学校到底是怎么分的，浩宇心生怨恨。

    回8班搬桌椅的时候，碰到了以前初中的同学。她原先也是重点班的，现在却进了理科实验班。浩宇很失落很羡慕地看着她，她也用忧愁的眼神回望浩宇。

    在新的班里，浩宇的学号是5号，也就是说上次期末考试学习成绩是班里第五。第一次月考，也许是老天开玩笑吧，浩宇考了班里第一。所以那阵子还挺开心的。

    新同桌是一个表面上有点忧郁气质其实并不忧郁的男生。他和浩宇差不多高。那次排座位，是他先坐到了浩宇在8班经常坐的位置。其实浩宇早就想好了，浩宇还要坐那个靠窗的位置，对于已经习惯的东西，浩宇不想轻易改变。所以浩宇一进去就坐到了他旁边。他那时正站着叫另外一个男生的名字，那男生见浩宇坐下了，就直奔这排最后的座位。浩宇看他人个子很小，单眼皮，短发，戴眼镜，看起来却很帅。后来浩宇在上课也会时不时转过头去看他，他见浩宇经常这样看他，会扬扬眉毛。

    座位排好后，新同桌指着浩宇正在看的问：“能不能让浩宇看看？”浩宇给了他，试探着问：“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后来新同桌（汪源）跟浩宇说，那时他觉得浩宇很奇怪。浩宇怎么就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一个陌生人身边。浩宇笑着把其中原委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