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梦魇的蘑菇
24 潜伏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林秋晚在联邦情报局入职已经一个月。 这日下班，他婉拒了同事的邀约，早早回到租的房子，用完餐之后进入了精神海。 他具现出一卷羊皮纸，一支鹅毛笔，伸手一挥，羊皮纸展开在空中，鹅毛笔自动开始书写。 “老师您好。这一段时间我在精神力的使用上有许多收获，也产生了一些疑惑，希望和您探讨。 收获有几点：首先，我发现要给人塞一个他之前没有的念头是非常困难的，哪怕是在他精神放松，身心敞开的时候。但是扭曲一个他正在发生的想法却相对容易。” 首次见面，他成功地将乔尔“去情报分析室”的想法扭曲了一下，成为“去档案室”，但之后趁着和乔尔在床上，四肢纠缠时，试着往他潜意识中放入一个“想要喝茶”的想法，却遭到了失败。 他继续写下去，借用写信这种方式，将这段时间他在实操中对精神力使用一些微妙的体会梳理了一下。问完问题后，他停了一下笔。 唔，光写这些也行，但就显得老师很工具人，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存在于回答自己的问题。林秋晚示意鹅毛笔往下一点，重新开了一段。 “除了以上，我最近还遇到了一种有趣的生物，叫瓦时塔－内拉达，它们生活在阴影之中……” 他把仓库中听说的生物详细描绘了下，想了想，又再补了一副图，暗影照在一个空荡荡的防护服上，头盔中原本应该露出脸的部分是森森头骨。 画完看看，还挺逼真，他很是满意。 他画完画，将羊皮纸卷起，打了个唿哨。 隆说他只要把信留在精神海中就行，但林秋晚第一次寄信，有些好奇梦魇到底会如何送信，于是多等了一会。 远方的云雾起了微微波澜，随后，浑身如火焰缠绕的黑色马型生物从云海中飞驰而来，它到了林秋晚的心灵岛前，骤然停步，抬起头，喷出一团黑色的烟雾，张开嘴，一口将羊皮纸吞了下去。。 林秋晚大急，“咦！不能吃！” 梦魇却已经打了个饱嗝，转过身跑开了。 林秋晚呆了半晌，“这算是寄信成功呢，还是失败了呢？算了，还是等两天再看。” 精神海的另一侧，隆伸手抚摸奔过来的梦魇，手在它背上掠过的瞬间，林秋晚所传的信息已被全部读到。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生活在阴影之中？有趣。” 然后，他才注意到林秋晚写信的方式，笑着摇头，“忘记跟他说了，没有必要真的写出一封信出来。” 时间充足，他具现出本体，从精神海中游向他留在林秋晚身上的道标，梦魇轻轻一跃，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抵达时，正是晚班结束的时候，最后一个库管员离开仓库，棚顶的灯一盏盏地暗了下来，阴影从仓库的四周升起，在地面变换着形状，迅速地朝着中间包围。 隆凝神观看。 在阴影之中，一种生物，正随着光的消失，从原本藏身的角落流出。 喔，原来如此。瓦时塔－内拉达并非生存在阴影中，而是当有光存在的时候，它们就会藏 身在另一个空间里——“门”的缝隙，折叠时空中原本不存在的部分。 无论是在隆原本的世界，还是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光”都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它的绝对速度，它的波粒二相性，它与观测者是否存在之间微妙的纠缠…… 光与时空、因果一般，成为构成世界基本规则的要素。 “门”的存在，使这个世界的各处出现了奇妙的时空折叠。而在时空折叠的缝隙中，光所不存在的地方，诞生了一种奇特的生物。瓦时塔－内拉达。 整个仓库的灯光都灭掉了，然而隆所站立的地方，影子不但没有接近，反而逃散般四散了。在他的附近，便形成了既没有光，也没有阴影，混沌不明的奇特状态。 隆心中对比着这个世界与他原来世界“光”的不同，对于构建世界的基本规则掌握又上升了一层。 他这次的领悟，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在精神海激起波澜，反倒像是一层轻纱被揭开，天空、云雾、岛屿，精神海的一切呈现出更加明亮的色彩。 隆微微点头，心意微动，手中出现了一卷羊皮纸，梦魇凑过来，咬在嘴中，消失了踪迹。 林秋晚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进了精神海，梦魇已在等候，见到小林便凑过来，嘴里叼着一卷信，林秋晚惊讶，“回信？这么快么？” 他打开研读了一会儿，隆回答了他关于精神力的问题，也分享了他对瓦时塔－内拉达的观察，最后说，“这个世界仍有许多未知的生物，如果再遇到有趣的可以写信告诉我。但是不要太过靠近，精神海的深处有可能隐藏着你目前无法应付的事物。” 林秋晚简单地写了封回信，想要递给梦魇，才发现它已不在身边。 他左右四顾，便见梦魇正在旁边的心灵岛上，蹄子轻跺了两下地面，地上冒出几只小小的蘑菇，梦魇低头，舌头一卷，小蘑菇便消失了踪迹。 第二日，林秋晚到咖啡间给自己倒了杯手冲，他的同事拉娜凑过来，“好香啊。” 林秋晚见她一脸疲倦，把那杯冲好的给她，自己又重新磨了份，“怎么，没睡好？” 拉娜愁眉苦脸道，“啊，做了噩梦。” 她一头金发，容貌甚是甜美，刚刚加入情报局一年，也是新人，级别和林秋晚一样。 附近的房子租金都贵，她和林秋晚一样，租的都是稍远的地方，每日上班要通过门。偶尔会在门前等候时遇到，熟悉了起来。 一个林秋晚不认识的同事正在旁边咖啡机旁等咖啡，穿着仓管员的灰色制服，听了这话插嘴，“你也做噩梦了？我们那也有好几个，打了一早上哈欠，弄得我都困了。” 拉娜用力点头。 “是啊。太可怕了。而且虽然知道是噩梦，但是就是醒不过来。” “我听他们说，像是被一个庞然大物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醒了全身酸痛。” “看来是咱们这儿太阴森了，以后还是要出去多晒晒。” 林秋晚本来还只带着笑，当是寻常同事闲聊在听，猛然想起来昨晚找自己的梦魇…… 他心虚了一下，随即自我安慰，不会吧。这些同事住的都离自己挺远的。 他做完咖啡，正想端着不引人注目地后退，却见同部门的戴安娜也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笑意，肩上的黑色卷发随着步伐微微飘荡。 拉娜眼尖，走到戴安娜身边，端起她的手皱眉。“怎么受伤了？” 林秋晚才注意到戴安娜手上的擦伤，她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没事，刚在下面揍了人两拳。”扭头跟一边的仓管员打了个招呼。“嗨，路易。” 路易本来已经想走了，见到有热闹，笑着停住脚步，“你这是去提货啊？还是拳击？” 戴安娜的级别虽比他高一级，性格却豪爽，路易知道她开得起玩笑。 拉娜已经忙忙找出喷雾，握着戴安娜的手腕给她消毒，戴安娜笑，“不用理，一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着转向路易。“还不是你们组那个家伙，平日一脸傲慢也就算了，今天有急着要调的证据竟然还推三阻四的，非让我换个男同事跟他对接。” 拉娜抬头。“啊，是叫小野不？个子差不多这么高——”她在自己额头处比了下，“又很瘦？我上次也是碰到了他，全程用鼻孔对着我，我还以为是我级别低呢。” 路易倒一脸平淡，“哦，他们尼湓人就是这样的。听说他们那几个主体星球上，女人与人结婚后，都是不工作的。男人回家时，做妻子的还要跪着给丈夫脱鞋。” 他说到这里，感受到了来自两位女士不满注视，忙抬手做投降状，“我完全不赞同！我只是听他说过，转述一下。” 拉娜给戴安娜消完毒，抹了一层生物胶，先前渗血破皮的地方立即回复。她重重地将急救箱的盖子一盖。 “就是因为你们平时纵容，听了他这种言论也不反驳，不向局里报告，他才会越来越猖獗的。” 林秋晚听得叹为观止。 星际时代，男女两性地位平等已经有了几个世纪，联邦内部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匪夷所思。 他之前都没听说过尼湓这个地方，回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是作为一个小财团的势力范围加入联邦，相当于一个自治领。 联邦是加盟制，只要宣称认同联邦的宪法，便可申请加入。 宪法中虽有关于平等人权的规定，但宪法的年限久远，当初制定时，不但男女的权利不平等，联邦内部甚至还有奴隶现象，因此在解释上便也十分含糊。 加入联邦的势力，除了五大财团所控制的星系外，还有许多小财团，此外一些彼此位置接近的自由行星，抱团成为小势力后，为避免被财团吞并，或不堪宇宙海盗的骚扰，也会申请加入联邦，以交换自由贸易及联邦舰队的保护。 林秋晚只当听了个八卦，转头便把事情忘记了。 那个小野被戴安娜揍了一拳，却万分不忿，去内部事务部做了正式投诉。 内部事务部的主管向来跟乔尔交好，看到上来的报告，先没让人调查，把乔尔叫了过来商量。 这事情本身不大，但眼下局长即将退休，斯万副局长是否能顺利接手，正是关键时刻，乔尔当即说，“谢谢，这事我来处理。” 内务事务部也是这个意思。斯万副局长眼看就要上位，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局长的人。“那是最好。不过这个报告我能压一次，对方如果反复投诉的话，我却不能再压了。” 戴安娜对她揍了人的事实毫不避讳，“再有下次还揍。” 她是L3，被一个下级因为歧视女性这种原因不敬，这个反应倒也正常。乔尔看她态度，也没跟她掰扯打人是不对的，只让她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去仓库。 他叫来局里的心理辅导师，商议了一会。 第二日，小野接到心理科的电话，说因为他在工作场所遭遇到了暴力，局里特意安排了医生辅导，咨询时间可以占用上班时间。 小野得意洋洋，将消息告诉了组长，便约了医生的时间上去。 医生表现得十分同情，听他洋洋洒洒控诉了一番，安慰他说，这样的暴力行为一定是局里不能容忍的。但是坏人得到惩罚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让自己因此落下心理阴影。 他鼓励小野跟他学习冥想放松，小野于是在他诊疗椅上躺平，耳边医生的声音逐渐模糊，他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医生进入精神海，下了一个暗示。 小野醒来后，只觉得通体舒泰，望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天空，他突然觉得，背井离乡，远离母星，在联邦总部这么待着实在太没意思了。 以他的学历、才智，若是留在母星，早可以当上一个部门的主管，娶个年轻漂亮的太太，每日享受她温柔的服侍。 哪像现在，他每天在通勤上要浪费整整一个小时的人生，遇到的女性个个比他高，还凶悍无比。 小野递交了辞呈，一周之后，辞呈被批准，他飞快地收拾行李，穿门回到了他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