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只蠹虫
27 华伦走进办公室，心里还在琢磨着事儿，无意中瞥了一眼开着的投影。 屏幕中正在播放联邦新闻，一个小行星喜迎杰尔曼舰队，为他们提供补给，并提出希望获得他们的保护。 华伦的注意力被新闻背景上的一艘星际舰船吸引了。他见过杰尔曼相关的新闻，记得他的海盗舰队用的是尼湓人的战舰，鼻短身胖。此时新闻上的舰船却流线优美，看着十分熟悉。 新闻画面变动了下，变成全景图，舰队正在远航而去，华伦看到那艘眼熟的舰船侧面上一个熟悉的标志，不由脸色一变，重重一掌拍在桌面的通讯器上，“芙兰？给我把内察司的人叫来。” 他语气愤怒，芙兰尚未来得及反应，华伦又再次连通，“还有，刚才那条杰尔曼舰队的新闻，让人给我一个高清版。” 内察司的司长姓向，个子不高，人很瘦小，长年在外奔波，脸晒得黑黑的。接到司令副官的信息，便忙往总部赶，一边琢磨是什么事。 他最近正在跟后勤部的叶部长纠缠。 前一阵有基层反应，说这两年舰队的伙食供给越来越差，内审查账时，发现账目虽然看似对得上，对比第三方市场价格却都要高一些。 后勤采购的大供应商都是采购中心的王主任亲自敲定，便将他请了过去询问，因为没有实据，对方的态度便很嚣张，审查人员说一句，他能回五句，一副专业领域没人能比我更懂的架势。 负责审查的人员略为尴尬。他们手上没有握着什么十足的证据，又被叶部长隔三差五地派人来“关照”，说的话虽然都冠冕堂皇，不要顾虑他的脸面，认真查，查出实据一定严惩不贷云云，意思却也很是明显。没有实据那是不行的。 对方是个上校，叶部长又盯着，他们不好真的动刑。若是脱罪了出来，职级还比他们高。一时僵持在这里。 这个叶部长和叶家拐弯抹角地搭了点关系。叶家这两年一直在跟元帅示好，听说还送了个人过来，向司长琢磨着若是元帅问的是这件事，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他想了一路，一进办公室，便被叫到投影前。 华伦面色如霜，“你看看这个。” 向司长瞄了一眼，心中震惊，忍不住走近一步，睁大眼睛细看。 投屏上的那艘舰船，样子十分熟悉，与前不久刚从舰队退役的那一批老“瓦格良435”看起来极像。再凑近点看，船侧原本应是帝国的徽章，被喷了层白漆，却没能完全覆盖住底下的形状。 他只觉得瞬间背上冒汗。 舰船退役，理当送回原厂报废处理，其中有用的金属部分回收再利用。 然而帝国军备精良，有些舰船纵然到了规定的报废年限，其实状态还不错，民间买去，翻新一下，当做星际游览船或其他用途，轻易也能再用二三十年。 向司长隐约一直听说黑市有这么条产业链存在，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实证。 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这、这是……？” “刚刚新闻上的杰尔曼舰队，我让人找视频部分放大的结果。” 哦，是前段时间因歼灭了蝎虎星系，一举成名的星际海盗。 据说连皇帝陛下也亲自去会了一下，杰尔曼舰队不敢掠起锋芒，当即四散了，后来重新集结，便主要在联邦的境内活动。 除了他们，整个宇宙大概也没有另一个如此爱上新闻的海盗舰队了。 向司长心中想着，犹豫说道，“报废物资的管理，向来是在后勤部。不过……” 他心中有些犹豫，华伦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正在查采购中心？叶部长给你打过招呼？” 向司长心里一松，元帅既然早知道此事，他下面的话便好说了。 他摇头，“倒没有直接过来找我，不过他的意思咬定了要有实据。” 华伦沉下了脸，一扯嘴角，“实据？等陛下看到了这个船，你认为还需要什么实据。”他轻叹了一口气，挥手，“先把人控制起来吧。” 向司长忙应了，回去安排，一边将人控制起来，一边查找证据，准备审讯。 他怕底下的人应付不来，亲自看了资料，进入审讯室。 叶部长果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到他进来，抬手摸了下头发，先发制人。 “向司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什么话好好在办公室里说不行么？你这些底下的人动作可真是粗鲁。” 向司长假笑，“哎，委屈您了，实在对不住，这也是职责所在，您多担待。” 审讯开始，对方果然像块滚刀肉，比他那个采购中心的下属还要难缠。哪怕把杰尔曼舰那艘舰船的照片甩过去，他也一脸云淡风轻。 “这也不能说就是我们舰队的吧？其他舰队不是也有同款退役的？哎，向老弟啊，不是我说你，这上赶着找骂的事儿，你又何必往前抻头呢？” 翻来覆去，无非一个主题：咬死不承认，看你能奈我何？ 向司长意识到纠缠无用，收起东西暂时离开审讯室。叶部长笑着送别，“您可别把我忘在这儿了，否则家里人要担心起来，惊动了老爷子就不好了。” 向司长出来，朝外间观察室的芙兰微微摇头，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芙兰轻轻咬了咬下唇。 “要不我让特勤处的人过来帮个忙？” 临近下班，林秋晚准备下楼吃个饭，再继续看资料，在电梯门口正好遇到芙兰和特勤处的韩中校。 韩中校四十来岁，眉目间有些和陆远桥生得相似，他们特勤处的工作和先前朗迪尼亚姆的行动处略有接近，林秋晚第一天听尼尔介绍手下的干将时，先记住的便是他。 此刻他听来有些激动，“不是，内察司抓的人，干嘛让我们审啊。” 芙兰也知道这事多少有些不合理，正在安抚，抬眼见到林秋晚，忙说，“林局。” 韩中校这才回身看到他，连忙堆了个笑。他脸上苦恼还没散去，这笑容看起来就苦巴巴的。 林秋晚朝他们点头，“怎么了？” 芙兰看了韩中校一眼。这事说起来还有些复杂，她一时着急，直接找的韩中校。严格来说有点越权了，忙先检讨，“是我的错。”接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林秋晚来了兴致。“哦？证据不足，那就是说必须有口供了。人现在哪里？” 韩中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种麻烦事，一般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这是推不掉，没办法。林局却主动往前凑，不说别的，这份担当就很了不得。他肃然起敬。 “就在楼下。” 林秋晚一笑，“走，下去会会。” 他们走到楼下，韩中校的人正坐在审讯室外间，看到处长陪着一个肩上扛着一颗星的陌生人一起来了，猜到是刚来不久的林局，连忙起身。 林秋晚随意挥手，“他的资料呢。” 内勤部刚转过来，他们也正在看，连忙投影到前面的大屏上。 林秋晚看了眼，“啊，姓叶，他是叶家的人？” 韩中校知道他说的是四大世家中的叶家，摇头，“不是本家，只是远枝。” 林秋晚点点头，继续往后翻。 屋里，那位叶部长正在闭目养神，他看起来神色悠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秋晚估摸着他所干的这事，必然不是一两个经手的人便能撑起，背后应该有一条产业链。他这是笃定只要自己咬死不开口，自然会有人捞，别人便奈何不了他。 林秋晚看完了资料，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一个人进去，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先在外头待着，等我叫你们的时候再进去。哦，对了。谁有枪？给我一把。” 韩中校听了一愣，忙把自己的配枪解下给他送上，小声说，“这个，实证还不太足，万一将来……您也别太……” 话未说完，林秋晚接过枪，推门走了进去。 芙兰回到元帅办公室，华伦看到她，问了句，“怎么样？” 芙兰摇头，“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肯承认”。 这也在华伦的预估之内。刚刚他已接了个叶家的电话，答应了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查明真相，此事必须速战速决。 芙兰接着说，“啊，不过我刚刚遇到林少将，他听说了情况，现在已经下到审讯室了。” 华伦听得一怔。 林秋晚？他会有办法撬开向司长都撬不开的嘴？ 华伦来了兴趣，起身道，“走，我们也下去看看。” 审讯室中，叶部长正在琢磨。 他是从办公室里被“请”出来的，路过秘书时给了对方一个眼色。此时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叶家。 此事关系重大，相信他们不会毫不在乎。这时候应该已经给元帅打过电话。 他听见门响，连忙睁眼，揣度着是不是向司长顶着一张便秘脸来放人了，却只见一个陌生人，看来十分年轻。 这是想要搞疲劳战术么？呵呵。他刚想板下脸训几句，却注意到对方肩章上的一颗金星，微微一愣。 他在第一舰队任职已久，后勤部又是一个和各单位都打交道的部门，将级以上脸都混得很熟，却没见过眼前此人。 随即他想起，前一阵沸沸扬扬传说过，皇帝眼前的红人，年仅廿六就晋升少将的宗室林秋晚要来担任情报主官一事，原来便是此人。 为什么是他？他这事负责的难道不是内察司？就算不是向司长过来，也不该是他啊。 想起来对方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他匆忙堆上笑容，“啊，林少将是吧？幸会幸会。” 他边说边半站起身，伸出手来。 内部审查，而且还查无实据，向司长也没敢让人给他带上手铐。 他军衔是中将，比林秋晚还高了一级。年纪更是大了好几十岁。如此已经是折节下交，非常恭敬了。 林秋晚却根本没理他的手，只把靠近自己的那把椅子往后拖了拖，坐下，翘起了腿，才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会，笑道。“抱歉，我这个人洁癖，从来不和乱臣贼子，贪官污吏握手，怕脏了手。” 叶部长自觉自己的身段已经放得很是柔软，竟然被对方无视，还这样赤裸裸打脸。泥人也有土性子，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少将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吧。没凭没据的，怎么我就是贪官污吏了？” 林秋晚一笑，把手上的资料夹往桌上一扔。 “有趣。” 有趣？哪里有趣？ 已经来到了外间的华伦元帅，不由身体略往前倾。 此刻屋里的林秋晚，与平日在他面前总是笑眯眯的林少将完全不同了，全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哪怕隔着一层单向玻璃也能感受得到。 审讯室的冷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深刻的五官衬得更为立体，扯起唇角一笑的样子，竟然和罗奕有五分相似。 “有趣就有趣在，你自己给自己选了个罪名。唔，倒卖报废军舰，金额庞大，这个级别的贪污不知道够不够格流放？” 叶部长军衔已至中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性欲奇特，在牧场中甚至有两个格外偏爱的主播，此时听了，脸色愀然一变。 “胡说什么！！” 林秋晚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唔，可惜你不是宗室，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世家，皇帝估计注意不到你这种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