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太子帝林
33 第二日罗奕去上班，脸色阴沉。 他只觉得胸口卡着一股闷气，不上不下，憋得十分难受。 他脑中又想起昨晚隆说的那句话，“你还有一整个帝国啊。” 如此顺理成章，如此天经地义。 似乎如果真的有一天，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的损失是可以用一整个帝国来补偿和代替的…… 罗奕长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的帝国，他曾苦心经营，兢兢业业地奋斗，为之流血、流汗甚至流泪的帝国…… 他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竟然会发现它成为了自己的累赘。 他想起了昨日与教宗见面时，阿德罗斯所说的话，他打算要立一个圣子或者圣女。 啊，果然狡猾，不愧是阿德罗斯。 他这是想要通过这个方法摆脱神恩教这个负担，一旦隆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便可以立即跟着走。 罗奕眼睛一亮。 是的，他也需要给帝国找一个接班人。 这个念头一起，罗奕便再也放不下。 一个接班人。 他年纪尚青，在遇到隆之前，从未认真考虑过繁衍下一代的问题，如今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妥。就算隆对他和别人生孩子不介意，他自己也并不愿意。 何况，他生的孩子就一定能够成材么？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位兄长和一个弟弟，微微冷笑。 培养一个接班人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既然如此，最好就从现在已经成年的年轻人中挑选。 他家上下三代已经被他杀光，近支虽然还有旁系，罗奕却也并不愿考虑。 血缘太近，他们现在是被他杀得怕了，才显得服服帖帖，心里却难免不怀恨意。他在这个世界时固然不敢动作，一旦他跟着隆离开了这个世界，难保不会翻案，给他扣上暴君的名号，甚至把他划成反贼。 但是，毫无血缘关系也不行。这个接班人，最好还是从宗室中挑…… 罗奕听完每日的情报汇报后，便叫来宗人府的人，让他们把族内20以上、30以下，适龄的青年男女都报了上来，自己一份份精心挑选，最后记下了五个名字。 这五个人，都是天资卓越，年纪轻轻就在各自的岗位上有所表现，同时，家世不显或是父母已经去世。 他反复在心中斟酌，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在中间的那份简历之上。 “林秋晚？” 隆对他的表态不置可否，对他想要立的太子却产生了疑问。 罗奕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 “是。不过我选他不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学生。他从联邦卧底回来后，我让他在临时工作小组中待过一阵子，那时我就观察过他，觉得他很不错。” “不只是”，当然意味着他是隆的学生这一点，也确实进入了他的考虑。 罗奕微微咬着下唇。 “皇帝在位，而立太子，太子还不是亲生，本身就是件很微妙的事。我综合考虑过了，只有林秋晚在这个位置上，我才有可能真的能够放手把权力给他。” 人性复杂，帝王之位，哪怕是传给亲生骨肉，也难免互相猜忌。罗奕这是把他自己也给计算在内了。 隆先前的计划中确实没有考虑过罗奕。 对他而言，到需要走的那一天，无论是让罗奕彻底忘记他的存在，还是留下一个分身的幻影，让罗奕以为自己仍和他在一起，都是极简单的事。 因为他的离开导致一个帝国统治者的变化么……？ 然而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秋晚时隐约感觉到的因果，也许正是应在了这里。 隆微微点头，“好吧。” 林秋晚接到宫中秘书办的通知，令他回帝星参见皇帝。 他匆匆请了假，一路琢磨会是什么事。 遗民事件逐渐发酵，连锁反应比他们预想的还快，联邦正在分崩离析。 是皇帝陛下对联邦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么？那也应该是叫上华伦元帅，而不是只叫他呀。 林秋晚惴惴不安地走进皇宫。 皇帝正和宗人府的人在一起。这位府尹也是宗室，论辈分和林老亲王一样，林秋晚见过皇帝后，忙又向他问好。 府尹满脸的纠结。“陛下，为臣还是觉得……” 罗奕挥手，“唔，你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不用说了。下去准备相关的程序、各色用品和服饰去吧。” 林秋晚竖起了耳朵。 宗人府加上用品、服饰？这首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莫非罗奕真的要封后了？ 可是自从几年前的封后传言后，这几年再没听说过相关的动静啊。林秋晚正在迷惑，罗奕已经看向他。 “我决定立你为太子，正式的任命会在近日公布，先和你说一声。” 林秋晚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他随即看见府尹的表情，大约和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是一样，三分惊讶带着一分困惑。 罗奕似乎也有些尴尬，低头掸了掸军装上不存在的灰。“唔，我比你大二十三岁，让你叫‘父皇’大约是勉强了点了。” 林秋晚只觉得毛骨悚然，双腿一软，差点跪了。 太子什么鬼？ 父皇又是什么鬼？！ 是他疯了？还是罗奕疯了? 不不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疯，一定是他自己疯了。 不，也不是疯，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或者是精神力使用过分频繁，出现幻觉？ 林秋晚的眼睛表情丰富，罗奕都不用进精神海，偷窥他的心灵岛，直接看他脸色变幻，便大致猜到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他以闲聊般的语气说，“消息有点突然，你可以先坐下。” 林秋晚腿正打哆嗦，连忙找了个椅子坐下，喘了两口气，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酷的现实。 完了，他还在这里，罗奕也还在这里。 不是做梦。不是发疯。连精神海中都一片平静。 这是确定无疑正在发生的事实。 罗奕见他眼神开始变得慌乱，显然忘记了平日装大人的范儿，显出真实的年轻来了。 他此刻不由记起自己在这个岁数，也是如此的胸无城府，才会被阿德罗斯那个狡猾的家伙看出心事，以神恩为条件，与自己做了交换。 他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温言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个决定也不是突然做的。” 起码是认真考虑过整整一天的，他说到这里在心中吐槽了一下自己，嘴上却自然要说得更深谋远虑一些。 “你从联邦回来时，我就认真观察过你。” 他看林秋晚的神色还是有些惊惶不定，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决定再加点砝码，给他一个理由。 “某一方面，你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让我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也在二十六岁当上了少将而已。除此以外，和您一点都不像。 林秋晚的内心在呐喊，他自然不敢将这话喊出来，只能听着皇帝陛下大致给他说了之后几日就将颁布正式任命，让他配合宗人府的事宜，暂且不要将这消息告诉别人。 他说完琢磨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告诉戴续可以，但就让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戴续听了此事的反应是迷惑地看他一眼，“笑点在哪里？我怎么没理解。” 林秋晚急得满头是汗，握住他的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皇帝真的要立我做太子。” 戴续看他如此认真，也呆了一下。“等等，你是认真的？太子？” 林秋晚点头。 戴续反手握住他的手，神情认真，“完蛋了，看来我真的是乌鸦嘴。呸呸。咱们可能真的得私奔了。” 罗奕虽跟林秋晚说了“不要告诉别人”，然而宗人府要准备封太子一应的礼仪，又要采买用具，又要置各种衣冠，太子这个位置在本朝近年又没有，相关各种礼仪要找礼部重新合议，如何能瞒得过人？ 不过大半天时间，到了晚上，帝星权贵世家都已知道了这个消息。 林老亲王想起上次罗奕拉林秋晚与自己相见，不由恍然。原来那时皇帝就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 只是他自己年纪尚青，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疾病，为什么就要立太子？ 还是说皇帝在琢磨要继续打仗？到时陛下亲征，可以有个太子监国？ 他是林家的长辈，不管罗奕还是秋晚，对于他来说都是晚辈。无论谁在位置上，差异不大，略一琢磨也就放下了。 其他的人听到这一消息，却都不啻晴空惊雷。尤其是戴公，惊得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真的？！” 夫人忧心忡忡，点头道，“我的姐妹们都听说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所谓坏消息一定是最后当事人才会知道。戴续和林秋晚订婚的事儿，亲戚们都晓得，如今听说林秋晚竟然做了太子，此事过于蹊跷，吉凶难卜，谁都不愿意做传递坏消息的人，竟然此刻才传到他们耳中。 戴公琢磨了一会，摇头，“不行。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我得跟续儿说一声，这个婚事咱们不能结。” 他说着就要起身，夫人拉他坐下，“你等会儿。婚都已经订了，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戴公着急。 “哎呀夫人呐。你是不知道，自古以来，太子这个职位最是凶险。平常正常人家，亲生父子，一旦坐到这个职位也常弄到骨肉相残，何况这还不是亲的……” 他还要絮叨，被夫人打了下胳膊。“就你看过史书！我不知道么！我是跟你说，戴续肯定不会答应的。” 戴公便又坐了回去，思前想后，叹了一口气。 “哎，这个太子的位置太过凶险，不管怎么说，这个太子党的名头，我们戴家是不能沾。” 华伦的信息虽比帝星的权贵们晚了一些，却也没晚多久，第二日上班时候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如此，林秋晚便肯定不能在他手下继续做一个少将局长了。他心中一时不知做何感触。 此时他已知道林秋晚要升，但正式命令没有下来，见面不好把握分寸。华伦便干脆鸵鸟了一下。好在他平日与林秋晚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再等几日正式的命令下来，名位确定，那时再论不迟。 林秋晚回到军中，虽努力装作没事人一般，却总感觉同事们对自己的态度与平日不同了。 他又要忙着工作，又要应付宗人府一会儿要试这个一会儿要量那个，又要顾着戴续——他和家中吵了一架，情绪十分不好，一时竟然有分身乏术之感。 这日，正式的命令终于下来。林秋晚被请到元帅办公室。 他此时还是少将，进门在华伦面前立正，敬了个礼。 华伦回礼，之后，礼部的官员展开罗奕亲手书写的诏书。 “……今有宗室之嗣，天意所属，兹俯顺舆情，载稽典礼，谨告天地，立为太子，名为秋晚－帝林。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终于，还是发生了…… 林秋晚接过旨意，华伦与他易位而立，微微低头，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殿下。” 林秋晚感觉到了精神海中的异常波动，好奇地进入观看。 华伦的珊瑚岛中，竟然泛起了滔天巨浪，数十米的水墙迎面扑下，溅起的水花落在林秋晚的身上。 他眨了眨眼。 “我封太子……他这么激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