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鞋
by诗酒 1 下了晚自习，俞佰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从停车场出来，沿着东侧的人行道往校门口走。 其他学生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当他们路过垃圾回收点时，一阵恶臭扑来，一群人瞬间皱起了眉头，满脸嫌弃的模样。 而俞佰仍然风轻云淡，丝毫没表现出对这难闻味道的不满。不是他不厌恶，只是这类味道他闻得太多，已经习惯了。 他生活在这所城市最肮脏的角落，那里的地面上随处可见蟑螂老鼠和腐臭的食物，学校里的这点垃圾已经算他见过的垃圾里面很干净的了。 俞佰的母亲在红灯区开理发店，但她的职业并不是理发师，而是用自己的肉体换取金钱的发廊女。“卖”是主业，理发只是赚点零用钱的副业。 他的母亲在孤儿院长大，16岁在外打工，却被拐卖到偏远的大山里，和一个脾气反复无常的男人结婚，并生下了俞佰。 俞佰出生不久后的一天，父亲去山上割野菜，回家途中，不幸跌落山崖死亡。 俞佰的母亲因此有了逃跑的机会，本来计划扔下这个让她痛苦至极的孩子，独自一人逃离，可是看到床榻上不满数月的孩子时，心生怜悯，最终母爱取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她带着俞佰来到这所城市谋生，她努力打工挣钱，干得全是脏活累活，但是光靠这点工资完全交不起昂贵的房租，于是她开始尝试最快最容易的赚钱方法，并以此养活了母子俩。 俞佰知道母亲的难处，他从不认为母亲的职业肮脏。但同时，他向往那种光明美好的生活，他不想一直生活在阴沟里，成为那些“老鼠蟑螂”里的一员。所以俞佰很努力地读书学习，他要摆脱这一切，要为自己创造光明的未来。 他做到了，以他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一所一流大学。 俞佰骑上车，在这所城市最深处的小巷里穿行。今晚的月光很亮，一寸寸洒在他的发梢肩头，微风鼓起衣衫，他化身成一只自由的鸟。 不远处，破旧的楼房里闪着五彩的光，相互映衬显得有些突兀。他将车骑进一处黑漆漆的楼道里，锁上后，便往外走。 拐角处躺着一袋腐臭已久的食物残渣，那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东西了，完全没人主动清理。 俞佰也一样，他直接绕过那处地面，往外走。其实他之前也会经常打扫这片地方，可是每次打扫后的成果总被其他人无情破坏掉，那些人的素质已经让俞佰丧失打扫想法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自己不成为他厌恶的那些人。 “妈，我回来了。”俞佰朝一家开着橘色灯的店铺喊。 无人应答。 他往里走，将书包发在前台桌子上。俞佰看到里屋的门是关着的，于是坐下来写老师布置的试卷。他知道母亲正在忙着“挣钱”。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间断地听到从里屋传出的母亲的呻吟声，那种魅惑甜腻的声音里夹杂着对性爱的反抗。在外人看来，他的母亲淫荡不堪，是被各色各样男人玩弄的贱货，她享受这种肮脏下流的行为。 但事实上，只有俞佰了解母亲。她会每次服务之后，花数小时清理自己的身体，她也会因为恶心呕吐。 一位健硕的中年男性从里屋走了出来，朝俞佰开口：“钱放在这了。” 俞佰并没有看男人，只是低头写自己的卷子：“嗯。” 男人刚准备离开，就被里屋的母亲叫住：“方爷，您明天还来吗？” “不来了，明儿有货要送。” 母亲的声音有点颤抖：“好，慢走。” 男人走后，母亲许久才从里屋出来，数了数放在前台的钱：“多了。” 俞佰听见母亲轻喃，便问：“怎么了？” “方爷的钱给多了。” 俞佰有点疑惑：“要还给他吗？” 母亲关了店门，把钱理好，又拿下墙上挂着的装饰画，从墙内掏出一个小木盒。 木盒很旧，不过没落灰，上面贴了张有字的小纸条，字迹有些模糊，但仔细看能看出“明秀”的字样。 那是俞佰母亲的名字。 明秀将钱放入小木盒后，又将其他东西放回原位。她对俞佰说：“他之前说不想让我去接别的客……加点钱应该的。” “多了多少？” “一千五。” 这是明秀卖五次的价钱，俞佰不知道这个方爷为什么总来找她，大概是出于怜悯，或者见母亲还有几分姿色吧。 不过俞佰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他只用好好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明秀留了一张红色的钞票在桌上，对俞佰说：“明天我去给你买双鞋。” “不用，我有鞋穿。” “要是你们学校能把鞋也统一了，那我肯定不会给你买鞋。” 他所在的一中必须穿校服，别的同学在反感吐槽校服时，俞佰却很高兴，这着实帮他们家解决了不少问题。 在学校，他不希望自己特殊，不希望大家知道他的家事，不想被别人看不起，他要做一个普通人，和其他人一样是平等的。 那些富人家的孩子也穿上校服的那一刻，俞佰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了，至少外观上是一样的。 衣服不再是攀比的对象，那种虚荣心便转移到了鞋子上。 俞佰有两双鞋，全是三四十元的国产球鞋，他爱干净，所以他的鞋穿了这么多次还像新的一样。 不过鞋子小了。今年他十八岁，读高三，但他还在生长，一米八三的身高并没有停滞。 明秀知道俞佰懂事，她心疼他：“你之前说鞋子有点小啊。”见他没说话，继续道：“买的鞋又不贵，放心，我们负担的起。” 俞佰终于开口了：“买大几码，以后还可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