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学会信任：为自己活一次
曲江还毫不犹豫的把电话挂断，代驾听到他的话再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战战兢兢开着这辆豪车往郊区方向行驶。 那是曲江还带唐杏回来第一次住的地方，过往仿佛还在昨天，唐杏在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 到家后，曲江还看着偌大的空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嘲笑自己自我感动，看着有关于她回忆的一小方庭院自我折磨，他到厨房边上的酒窖把威士忌拿出来，和平时一样，加了块冰球，喝了杯子里的大半。 逛了一圈家里，路过后院的落地窗时，看着外面花园清理落雪后铺满的石子，想起了唐杏曾经跪在那上面很久很久。 曲江还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知道施予她身上的痛苦，她到底能不能承受。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雪中，和那些尖锐的碎石上。 理论来说，跪多久是人的极限，跪在这里的时间长度的极限，他都知道，从脚底传来的疼痛钻心，刺骨的寒冷促使作呕的生理反应，对他而言，他都可以忍，可曾经的他忘了，曾经他遭受过的严重伤害，无论是车祸，绑架，暗杀，他都能忍受身体的痛苦，而不会忍受心灵的羞辱。 而当时的唐杏为了曲江还能气消，她甚至被命令在露天的场景下自我慰藉，玩弄自己时，从不敢发出声音，到崩溃求饶。 对于自愿的奴隶来说，这只是刺激的露出调教罢了，羞耻心能让她们身体有更好的反应，可曲江还觉得唐杏给他的观感更爽的原因就是在于，她的自尊一点点被打碎的过程，她被自己身体的反应支配着，可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曲江还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本不会做一些像现在一样伤害自己的事情，如果换了别的奴隶，被伤害到从他身边逃离，他不会觉得自己应该付出代价，不觉得愧疚亏欠。 可现在，他做着最不愿意的情感思考，分析自己的内心，和唐杏当初的感受，体她所感，甚至感受到汹涌澎湃的歉意……和恐惧。 他怕再也看不到唐杏了。再也看不到她的音容相貌，和鲜活的生命力。 这个想法和他面对现实的特质促使他拨打了内应的电话，“和死亡记录一起查。”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通常大雪的积雪融化后，才会找到失踪死亡的人，这也是最坏的结果。 可也只能从不愿去查这方面的消息，到只要有消息就行，从不愿接受，变得接受。 …… 陆简把这段时间的事尽数告诉唐杏时，她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电视里悬赏寻找唐杏的寻人启事，连她目光所及，能看到的包装上都是她的照片。 上面有唐杏的名字，也有曾用名唐杳。 对于物资难以购买的今天，曲氏突然大量提供这些包装的食用品，娱乐新闻的头条便都是关于唐杏和曲氏董事长兼总裁的花边，她醉酒曲江还抱起她的视频被传得整个网络上沸沸扬扬。 她父母知道她还活着，却又失踪了，心力憔悴，镜头下他们仿佛又老了十岁，但弟弟开的店，曲江还让保镖护着，生意兴隆。 而她的过往被深度扒出来，而曾经拍她裸照和视频的人，让她弹琴的双手手指骨折的人，和身为官员的家长，息事宁人的校长，一一落网。 可相应的，全世界都知道了所有对于唐杏而言的不堪，除了她并不是曲江还的女朋友，而是曲江还的奴隶这件事被本末倒置。 唐杏双眼无神的看着这些，陆简叹了一口气，把电视调了一个频道，可惜开始播放战乱后的国际新闻，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们，让唐杏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的不忍。 活在地狱的人，最无用的感同身受。 陆简把电视关了，屋里恢复了死寂，上次唐杏的情绪波动，是在陆简接她回去的时候，他要带着陆许从庄园离开时，她拽着陆简的衣服跪着无声的求他，也带自己走。 虽然陆简的房间并没有安装摄像头，但他也并没有答应唐杏，即便抱着愧疚，在曲家这么多年，他知道曲江还这次动了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虽然陆简不知道曲家的暗线，但这次的联合国战乱就能看出来，不是凭白无故突然发生的。 唐杏松开了陆简的衣服，无力的垂下手，一路上她看着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女仆管家们因为圣诞节将至装饰着庭院，这巨大的房子就像那个关押她的笼子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窒息。 她只是想放纵一次，去追逐自由。 陆简对她说抱歉，可唐杏落着泪，想开口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好像自尊此时此刻都不值一提。 这一幕狠狠的触动了陆简的心，歉意无限放大，他看着沉睡的陆许，只是脸上留了一道难以恢复的疤痕，而唐杏像是只有一口气在撑着的模样……分明是因为陆简想救陆许，才导致唐杏遭受了这些痛苦…… 最终陆简还是愧疚战胜了理智，选择了带唐杏走。 其实在飞机上的时候，唐杏已经知道秦怀明天会带她走，而林城生给了她一张芯片，插入大门的暗锁可以自动破解打开，她不想牵连这么多人，就算陆简决定带她走，她也选择靠自己离开这里。 她自己一个人走到了西门，又从西门走出去好远，郊区一片黑暗，又靠近森林，曲江还曾经还逗她，森林里有狼出没，可她已经完全不觉得可怕了，她全身都毫无知觉，只是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压抑着的想要逃跑的心情促使她不停的往前走，曾经想逃离父母，逃离折磨她的校园，逃离寻找不到工作的环境，逃离D.k，逃离曲江还…… 这个名字，让她跪在被白雪照亮的黑暗里无声的痛哭着，她不是恨曲江还，只是对他的名字有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无力感。像是被他亲手刺穿了他给自己精心打造穿在她身上的盔甲，那种离死亡很近的失血感涌来，她无法控制鲜血的流失。 那个她曾经奉为神明的人，终究变成了取走她性命的人。 陆简开车终于寻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在大雪里不知道多久了，陆简慢慢升高空调温度，又喂了温水，她冻紫的脸才恢复了些颜色。 又因为他和陆许都是大男人非常不方便，于是他把宋嘉拉下了水。 到家时，宋嘉和她的医生男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硬着头皮把抱在怀里裹得严严实实已经毫无意识的唐杏交给宋嘉，然后开了门。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四个人就像狼狈为奸一样，尴尬的坐在陆简家的客厅。 宋嘉先开口，“放心，顾盼盼不会说出去的……” “我叫顾盼。”他尴尬的对着陆简和陆许介绍，“她的病情太严重，虽然现在醒过来没什么问题，但还是需要送医院，否则腿上会留后遗症，要多按摩才可以，还是有必要进行针灸。” “不能送医院……”一直没说话的陆许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调教师刻意的成果，他和陆简很像，“如果是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出去被他们找到。” 这么一说，宋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杏是逃出来的，她不敢相信，她哥哥能混蛋到把人伤成这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陆简把来龙去脉都给她说了一遍，宋嘉心疼得难以想象，唐杏是怎么在那个鬼地方活下来的。 一气之下，她就要把唐杏带走，“我照顾她，我哥要是发现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给她办住院！” 顾盼叹了一口气，在医院见多了奇葩事，也不差这一两件，他说道，“我可以在下班后过来多给她做按摩康复，但是没有仪器，光做针灸，恢复会很慢，等她醒过来，你们尊重病人的选择吧。” 顾盼的职业修养经常就是劝解家属，官方用语安抚了宋嘉的情绪，讨论因此结束了。巧的是，顾盼是康复科医生，唐杏见过他，是那天在酒会上，让宋嘉见了就赶紧跑的，那个唇红齿白的清秀男子。 宋嘉经常会要求她到她家去住，可唐杏怕遇到曲江还，多次在纸上写着要走。 去哪，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宋嘉和陆简很强硬的让她留下，一定要等她病痊愈。 直到她看到牛奶盒上的寻人启事，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打开电视，关注这世界发生了些什么。 陆简才没有再瞒着她，告诉她，她回D.k是因为那个官司造成的，她现在是自由身，不再是奴隶，而这些都是曲江还为她争取的。 耳朵和脚踝处被打上芯片的地方取出已经恢复了，所以，其实本来这一次回到D.k，结束以后她就能得到自由，不管秦怀有没有帮助她，不管林城生有没有私自取出。 唐杏苦笑了一下，他们累死累活顶着压力，结果做的都是既定的结局。 换做是以前，她一定感动，是主人为自己做了这些，低微的想着要报答他，她是别人给一些，就要回报全部的人。 可如今，她对那样的日子感到无限的疲惫和绝望，曲江还允许她拒绝别人，唯独不能拒绝他已经深入唐杏的骨髓，如果留在他身边，自己只会把身体和灵魂一同献祭给他。 可她的身体已经坏了，灵魂也是被污染的，她不想再相信他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她要把曲江还这个名字和对他所有的感情，埋在那场大雪里。 从今往后，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