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

    “后来，齐天磊进了山谷，他就，死我前面，再后来我也死了。醒来就在西都给你打电话了。”许霖声音平淡。

    许松全程皱眉，但看许霖胸口剧烈起伏，也没马上就问。拍拍肩：“都过去了。你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未来注定不同。先别想了，去休息！”

    整理好床铺在许霖头上拍了拍：“去睡！你想一个人睡还是我陪你？”

    “一个人。”

    “嗯。小雪我会管的，睡醒下来吃饭！”

    躺在床上慢慢把被子拉高，直到盖住脑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下下抽动。再回忆一遍仍然痛彻心扉，熟悉的亲爱的人一个个死去离开，唯他一人在绝望中等死。偏偏又带着记忆重新回来，他改变别人的命运，可他该怎么改变自己的记忆？他的回忆和别人不一样。和小雪一路扶持的艰辛，鱼水之欢的恩爱，得知她和别人订婚一夜宿醉的心痛，这些都在他回忆里，与他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已千帆过尽，她还在有所期待，一个月的行程，大半时间其实只有他们两人，可他们之间连亲吻都没有。

    还有许松，即使真人站在眼前他都害怕，担心下一秒就会消失。曾经千方百计追查他活着的证据，从蛛丝马迹里找他生活的轨迹，每发现一个新的线索就燃起一点希望。他想找到活着的许松，可每条线索都只指向一个答案：许松已死！反反复复追查，反反复复死去。叫他怎么相信眼前这个活着的许松是真实存在。

    前世那样惨痛的死法，他真的很怕丧尸，可这是末世，丧尸就像空气般无处不在，他怎么能怕，越怕死的越快。

    还有齐天磊，进了山谷，一句话而已，可怎么进的山谷，在漫山遍野全是丧尸的山谷里怎么找到他的，最后又怎么推他出的尸堆，这根本不是欠命还命的事。之前被亲他打人打得理直气壮，现在齐天磊哪怕提要他教火异能这种要求，他都拒绝不了。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没有，昏沉沉醒来，洗了澡，站在阳台吹了会夜晚的风，才清醒一点。

    下楼客厅电视开着，好像在放什么演唱会，吵得很，许松和胡世兰在沙发上说话。

    看他下楼许松问：“饿不饿？给你煮点面？”许霖点点头。

    胡世兰起身去了厨房。过一会回来，听到许松问：“你遇到那个冯必麟的时候就一点没怀疑他和设计我的人有关系吗？”

    许霖一脸迷茫：“不可能吧。。。”

    胡世兰失笑：“你这个弟弟倒不像你！”

    许松摇头看许霖：“你以后还是回部队吧！战队也不适合你。”

    嫌弃的口吻让许霖皱眉：“我本来就要回部队的，不是等你我今天就回了！”

    许松捂脸叹气：“那好，你明天就去吧！”指指餐厅：“面好了，去吃！”

    等到许霖吃完回到客厅，对话才继续。

    许松说：“我还是给你梳理一下。”说完，掏了个本子出来，翻开已经写满字的一页：“这是按时间顺序：首先，你和兰小雪是末世一年后回到阳京。在此之前两个月左右我离开阳京，同行是姚娜和不知名者数人，半个月后死在外面了，然后是李子、志俊和这个叫周平安的，最后是世兰，战队瓦解。然后你们到阳京，开始打听我的消息，加入小战队，小战队日子艰难，兰小雪出现告诉你我的消息，你离城。是这样吧？”

    许霖点头。

    许松皱眉：“你没告诉过我我离开阳京半个月后死的，这都听不出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吗？”

    “你又没让我分辨哪句我说哪句你自己总结，只是问是这样吧，我点头有什么问题！”许霖也烦得很，和许松就没法沟通，两句话就要教训他！

    许松眼一瞪：“还犟嘴！怎么没问题，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我说的假话你怎么就分辨不出来？”

    胡世兰打圆场：“好了好了，别急，慢慢来！慢慢来！”又对也扭头朝一边的许霖说：“这个时间很重要。别人总结你的发言时夹带他自己的意思，一旦你点头，就被人带偏了。以后都会默认这“半个月后”才是死亡时间点，这会误导你得出错误的结论。实际上，我们推断，队长的队伍应该是离城不到一周就遇难了。你是唯一亲身经历过的人，只有你的记忆，没有任何辅助证据，你不能被误导，否则就会谬之千里。不知道这个有心设计我们的人是谁，避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要打起精神来啊！”

    许霖做个深呼吸，点头。

    胡世兰觉得客厅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直接开车去了城墙边，登上城墙，夜风夹着腐臭，刺激得人分外清醒。这圈城墙是基地最初建立的城墙，许松曾参与过建设。现在基地不断扩张，外围已经没有城墙，而是一些地堡类的建筑在承担防御职责。这片城墙也没了防御意义，墙内是连片的各种建筑，大部分是土系异能者早先搭建的小楼房，再远点才是原本的大学城，有高楼有矮房，灯火通明。墙外白天有建筑工人或异能者过来盖新的房子，夜晚，只有一片静寂。

    许松手一抬，一张石桌三张石椅出现，胡世兰打开录音笔。

    许霖顿觉压力好大：“你们审讯呢？”

    许松瞪他一眼，胡世兰笑着说：“当然不是，不过你要有被审讯的觉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得起推敲。好了，先只说事实，不要加入“你觉得”。如果不确定，就说不确定就可以了。第一遍，我们只说实际发生的事。你的感觉你的想法先剔除，有时候你会分不清究竟是是事实还是你想象中的事实，那就只说你明确知道的事实，不确定的事实先放一边！还是从时间线开始，首先，你和兰小雪回到阳京，从哪里进的城？”

    前世的记忆再次铺开在眼前，好在有之前和许松的对话，那些兴奋，悲伤，孤单，痛苦，迷惘，已经被稀释过一遍，剔除了情绪，事实呈现的更加清晰。

    胡世兰也很懂怎么提问，第一遍只问许霖一口就能作答的问题，有时候许霖也会停下来想一想，但主要是时间造成的遗忘，在仔细回忆后，基本都能说出准确答案。

    第二遍，胡世兰问了很多细节，有些细小到许霖自己都没想过，但胡世兰一问，他也能回忆起来。

    第三遍，胡世兰抛开笔记本，看着许霖问了很多你怎么觉得，你为什么觉得，你猜有没有可能，这样的问题。没有路灯，但月朗星稀，许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微小的皱眉，轻轻下撇的嘴角，发直的眼神，都看的清清楚楚。

    三轮过后，许霖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第四遍，胡世兰开始重复一些前面问过的问题。

    许松拉拉胡世兰：“明天再说吧，很晚了。”

    胡世兰看看许霖，有些犹豫，今天这样反反复复回忆过的记忆是最准确的，有些细节可能睡一觉又忘了，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没了，事关战队那么多人生死存亡，这点累根本不算什么。

    许松在胡世兰肩头拍拍：“我们也要消化一下的，下次再说吧！”走过去扶起许霖。

    许霖眼神都不拐弯的，直愣愣看着许松，脸上的神情迷惑又无知，跟梦游一样。

    许松拍拍他脸：“回家睡觉！”牵了弟弟手走下楼梯。

    胡世兰摇头，就是累过劲了，那孩子五大三粗的，睡一觉保准就好了，看给队长心疼的。收拾好东西跟上，身后桌椅瞬间化为乌有。

    胡世兰果然没说错，第二天许霖就没事了。天没亮就出门跑步，回来又在院子里打了套拳，洗完澡就告辞离去。

    战队太可怕，他要回部队！

    许松看着他背影表情复杂，末世后部队也不知道什么状况，可相比时刻被人盯着后背的战队，也许部队会更安全点。

    姚娜过来拍拍他：“你弟弟水异能？”

    许松点点头，表情有点惆怅。许霖小时候长得可爱又机灵，智商也是在线的，长着长着怎么就成了个傻大个！

    “那颗晶石给他了？”姚娜表情古怪。小雪昨天说的没错，眼下队长真的好像是在为没出息儿子发愁的爹！

    “没，不是很放心。”许松摇头走了。

    啥意思？亲弟弟都不放心给？留着自己又不能用，守财奴！

    下午兰小雪过来得知许霖回了部队，兴高采烈走了。仿佛男朋友没给她任何消息就一走了之是喜事一件，鉴于她这样的态度，许松觉得自己也不必替许霖说些抱歉啊，对不起啊之类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