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夏则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勉强清理过了。虽然感觉到深处还有些不适，他还是一骨碌从垫着衣服的地上爬起来了。

    山洞里没人，身边放着两个空空如也的补给包，周围还有一小滩没有完全隐去的水渍。对方是在这里给他做的清洗，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反胃，特别是摸到了微涨的肚子，更让他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

    一开始发放的装备包只够几天，在最后三天开始会不定时地投放少量补给包，毕竟只是为了锻炼学生，虽然丛林里也有可以吃的野果和虫蛇，但没必要把学生饿死，说到底还是激发存活者之间的矛盾。

    夏则拿起地上散落的一块压缩饼干，咬在嘴里。洞口的遮蔽物也被清理掉了，这种东西在大白天就好像在说“快来找我”。他拿起背包，弓弦拉满，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朝洞口慢慢走去。

    离矢破空而去，正坐在树上摇晃着小腿的白发少年急忙往后一倒，双腿勾住粗硬的树干，借着重力和惯性，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接着双手在更低端的树枝处缓冲一下，直接荡了下来……然后咕噜咕噜滚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这才躲开了一排飞袭而来的利箭。

    意识到实力的差距，夏则果断放弃追击的念头，窜进了茂盛的树林拔腿就跑。他背包里面的木箭只剩下一支，为了逼退对方实在是损失惨重，大概只能回头绕路来收拾残害。

    这样想着，后面突然传来急促追逐的脚步声，那个人追上来了，夏则只能卖力向前跑。他不知道对方守在山洞旁想干什么，但他目前对见到的任何一个alpha都没有好感。

    对方逼得越来越近，夏则喉咙口尝到了血腥味，匕首从袖子里滑倒了手上，大不了硬拼一次。过去的几天来，为了能存活到最后一天，他一直在打伏击战，很少和实力强劲的alpha正面对上。感觉到后面的风声，他回过头狠狠地把刀尖扎过去。

    给他们配备的匕首其实不是很锋利，但这样大的力道正面扎进去也是不容小觑，白发alpha只能侧身躲开。眼看对方又要跑，他飞奔几步，顺势在旁边树干上狠狠一蹬，借着扑上去的力道狠狠把人压在地上。夏则修长的双腿缠住他的腰身，往侧边翻去。

    两人在混乱中滚下了山坡，头撞在一起，幸亏都闪得快，柔软的嘴唇只擦过了白嫩的脸颊，然后两个人同时一愣，一个飞快擦嘴，一个飞快擦脸。

    “你跑什么?！”白发少年有些生气，他骑在夏则腰上固定住对方，可怜他现在小短腿一下子跑出去几百米。

    眼见对方第一步不是破坏他胸口上的标记，而是抓住他两根手腕压在地上，夏则直接躺平，冷冷回道“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我追你干嘛?”

    “哦?那你不追我就不跑。”

    “我信你个鬼。”

    少年脸颊不知道因为被气得还是被累得绯红成一片，他只有眼珠是发亮的黑宝石，其他地方，头发，眉毛，甚至睫毛都是白色的。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面上有些婴儿肥，嘴巴也肉嘟嘟的，秀气的鼻头和布灵的大眼睛，头发有些自来卷。整体长相很精致可爱，像玻璃窗里面的洋娃娃。很能激发omega的母爱，对，所以alpha夏则心中没有任何感觉。

    “能不能先把我放开?”他问道。看起来个子挺小，力气倒是很大，他感觉对方像是要把他手腕掐断，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很疼。”

    白头小鬼打量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红痕，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放开了，但是屁股没挪开，从背包里掏出来一粒口香糖，咀嚼起来，“你不可以走，我答应了秦哲，要看好你。”

    夏则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他眼里闪过浓烈的恨意与厌恶，出言挑衅道“他是你爸爸?你这么听他的话”

    “喂”少年举起自己拳头，示威道，“话不要乱说，我脾气不太好，会打人的，我是看你长得好看才不打你。”他瘪着嘴，白色的眉头皱起来，抱怨道“那家伙也是，让我一直守你不知道干什么，你是他……嗯……兄弟?”

    “不，我跟他有仇。”夏则别过眼，“不过你确定我们要这样说话，等着别人把我们干掉?”

    “你说得对”白发少年环视了一下周围，“我们到灌木丛里面待着去”他低下头，伸出手有些好奇地在夏则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又飞快缩回去。

    “放心，我做了标记，不过你跑得太快了，秦哲估计要过一会儿才能找过来。”他沉思了一会儿，手疾眼快地把夏则的皮带解下来，然后飞快绑上了他前来阻止的双手。

    夏则不可能真的等人过来，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廖然?”

    白发少年嚼口香糖的动作微微一滞，仿佛被这两个字打开了话茬，“你也知道我?秦哲那家伙是不是和你提起过我呀?你是不是因为没认出我来所以跑的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秦哲那家伙去抢补给袋包了。你说一天也没几个，他已经抢了两个了，我估计那群alpha看见他就想打人。我也想去，他非要我留下来看着你，话说你真的好能睡哦。”

    他心里想，身形也有点瘦弱，还没跑多久就脸色惨白，总觉得不是一个alpha的样子。他心里怀疑的种子破出土里，抽枝拔节地长成了藤蔓。

    夏则垂着头不说话，林间的微风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少年侧过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粉唇，乌木般的黑色瞳孔，俊美的脸上面色冷淡。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在寂静的林间发出清楚的咕噜一声。红着脸侧过头去，少年吐出一个粉色的泡泡吹破，含糊着说道“不过你也别觉得我弱，我这个样子还是秦哲害的。”

    看见夏则乌黑亮丽的双眼向他看过来，他抱怨道“我之前就找他约架了，结果他一直拒绝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次机会，我缠了他两天，刚开始还没打痛快呢，他信息素暴乱了，害得我也……总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害你变成这样，你还帮他看着我?”

    廖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是因为他答应我，帮我拿第一名。”他踢了踢脚，又拉了拉自己卷进去一段的袖口示意道“我这个样子还是有点危险的……其实我自己也不是不行，我刚刚只是为了不伤害你。”

    “我跟你组队怎么样?”

    “什……什么”

    “我跟你组队。”夏则一手扣着扳机，黑漆漆的枪口顶在对方的胸口上；一手拿着挣扎开的皮带，抵在了对方脸上。他低下头凑近对方，目光真诚，“我的准头不错，射程也远，很适合暗中偷袭。总之……”他枪口往前用力“要么答应我，要么干掉你。”

    对方呼吸挨得很近，廖然感觉自己脸上一下子烧起来了，但是他本来就红晕未褪，现在也看不出来，他结结巴巴道，“也不是不可以。”尽管知道对方说的偷袭不太符合自己以往的准则，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可以勉强退步。

    靠着少年胸膛的枪口发出一声微响，廖然的心脏猛地跳停一下，是空枪。

    “成交。”夏则把枪收回来，枪身打在白发少年带着红晕的脸上，“说话算数。”

    “算数！”廖然摸摸脸，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到现在，廖然才在心里下了判断。

    从早上他赶到山洞秦哲的举措看来，对方应该是一个伪装成alpha进来训练的男性omega，要不然秦哲不会说不方便，态度极其强硬地不让他进去看，还非得让自己在洞口守着，不让其他alpha靠近。

    果然睡到日上三竿，是因为omgea在高强度训练里有些撑不住了吧。而且身上还有秦哲的信息素气味，也应该是受到了临时标记，虽然有点过分浓郁。话说回来，听说秦哲因为一个omega和联姻对象解除了婚约，就是他了?

    “那我们离开这里。”

    “真的不等秦哲吗？”廖然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我说过，我跟他有仇。”

    “哦，记住了。”他又记在心里的小本本，所以不是闹别扭，是真的不是两情相悦呀。

    廖然心情愉快地吹了个泡泡，如果他能把对方喜欢的omega抢过来，也一定非常非常好玩吧。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把口香糖吞回去，拉起夏则的手“得快点走，我还做了标记……”

    夏则心里有些焦急，也没有防备，还真的被他拉住了手，少年肉乎乎的手塞在他手里，有些软软的，他忍不住捏了一下。

    就在他大步向前走去的时候，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要去哪?”

    秦哲从粗大的树干后面走出来，目光牢牢盯着两人牵住的双手，越过了带着恨意看他的夏则，他向有些心虚的廖然发出质问:“你要带我的人去哪?”

    “你的人?”夏则微微侧身挡住他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对上，他冷笑着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秦大少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小夏”秦哲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易感期过去之后，他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来到这里，尽管他明明亲手地去处理好婚约解除之后带来的麻烦。

    “我不需要，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残留的情分，只会是对手，现在是，将来一直是。”他退后一步，扯下挂在肩膀上的折叠弓，迅速抽出背包最后一根箭，瞄准对方，“你最好消失在我面前。”

    俊美高大的alpha脸色微沉，军绿色制服套在他精悍健壮的身体上，显得尤为威严。他眼底酝酿着风暴，但声音依旧温润，“我可以容许你算计我，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你跟我回去。”

    “但我耿耿于怀。”

    “我说，秦哲，这样逼人家不太好吧。现在都是提倡自由恋爱。”廖然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打断两人的对话，“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强扭的瓜不甜。”

    他站到前头，想把夏则挡在身后，可惜脑袋离对方肩膀还有一个头的距离。于是愤恨地踮起脚尖，甚至动作间把人往后推了一下。

    “要打架的话，带带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