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发

    这孩子有点忒惨了。

    三不管小孩。

    主治医生好像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但这态度还是把他整无语了。

    “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随时会晕倒，即便不住院治疗，最低限度也要留院观察两日。”

    主治医生好说歹说了一番。

    顾泽虽然不太情愿，但看见这个头发两鬓渐白的中年男人那苦口婆心的样子，那逐渐循循善诱的语气，即便只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关怀，顾泽也觉得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低哑轻柔的声音，“就住今天，明天我有事儿。”

    主治医生松了口气，虽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人愿意留一天也是好的，他可不想再接到一个陷入深度昏迷休克的心脏病人了。

    顾泽乌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主治医生，扎针的手无声的揪住了身下的被单，甚至用力得指节发白，青紫色的血管凸起，输液管里回了一小节鲜血。

    他该庆幸主治医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骚货。”无论初中还是高中，认识他的人都在传这句话。

    很多人都知道他出来卖屁股，这归咎于顾媛为了得到更多有钱的客户大肆宣传。

    学校里不管男的女的没有一个人把他当正常人看待，除了冷嘲热讽就是百般刁难，不是冷暴力就是暴力。

    连老师们看他的眼神也是带着鄙夷和厌恶。

    从小的遭遇，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和无形的恶意，让顾泽形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学不会去左右逢源讨好别人，所以他没什么朋友。

    自从初中那年有个男生装作好朋友的样子接近他，到头来只是为了操他屁股时他就看透了。

    自己一个挺好。

    即便是一个人腐烂发霉。

    医生大概也不会想搭理这种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人吧。

    躺了半天。

    本来一直没啥事，数据指标也趋于平稳，但顾泽下午的时候突然窒息吐血。

    肺动脉高压导致肺部淤血，主治赶紧给他打了肺血管扩张的药剂，人才慢慢稳定下来。

    无尽夜色爬上了枝头，水银泻地，一侧是繁华的闹市，一侧是静谧的医院。

    顾泽脸色青灰的病恹恹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两只手都扎了吊针，液体正一滴滴透过管道输入体内，呼吸又轻又急。

    “我都快要下病危通知书了，你真没家属来？”

    “病危通知书……给我就行，咳咳。”顾泽的嗓子里像有泡沫，说话很轻，原本苍白的唇因不久前吐血染上一抹红润，有一种明艳的色调，眼睛疲倦的闭着，依旧没有睁开。

    “这怎么行？？”

    顾泽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他把床头的手机摸了过来，“喂……”

    对面人声吵杂还有摇滚音乐，“喂！嫂子啊！”王熙的声音。

    顾泽沉重的眼皮睁了睁，露出里面黯淡的眸子，“怎么了？”

    “骁哥跟人拼酒喝醉了，现在发酒疯满嘴说要找老婆，你赶紧过来接他一下呗！”

    顾泽模糊的眸子睁大了点，下意识撑着身子坐起来，“行，我现在过去。”

    刚坐起来胸口就一阵揪疼，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仪器上的数据高频闪动了下，顾泽按着胸口蜷缩身子维持一个姿势没有动，紫白的唇抿紧，缓了两分钟眼前才看清东西。

    “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出院！”主治医生听到顾泽的要求先是震惊了，然后严肃的拒绝。

    这小孩是不要命了吗？刚吐完血心脏功能极度低下就上赶着要出院，到底谁来管管这无法无天的小孩啊？

    “有重要的事。”喉咙像堵了片干桑叶，又麻又痛，顾泽皱眉清了清嗓子穿上黑色外套。

    “啥重要的事比你的生命安全重要？”主治医生不能理解，以这种身体状况，这小孩半路猝死也不奇怪。

    顾泽弯腰拿手机的动作一顿。

    主治医生看见白炽灯光下那张白得发紫的俊俏面容上，那双因身体的病痛而无精打采的眸子，却透着一点柔和的光芒，像夜空中那渺小而微弱的星辰。

    “人活着，就唯一这么点追求。”顾泽勾了勾唇，那笑容带了几分落寞和萧条。

    顾泽把桌子上的手机揣口袋里，碎发在额前落下阴影，“他很少主动找我，我特别开心。”

    抬起头的时候，主治医生也看清了他脸上的笑容，睫毛长长的，泛着点高光，特别明朗，“李医生，你是个好人，谢谢你这两天的关照。”

    主治医生看着人在单子上签了名，俊秀的字迹，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发好人卡了呢？

    而且这个小孩一直病恹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还是有了解过他的主治医生叫什么名字。

    李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姓名。

    在一顿语重心长的劝说无果之后。

    “反正你喘不上气必须回来医院，别拖着，知道吗？”主治医生李凡好歹又多说了句。

    “唔，我尽量。”

    主治医生李凡看着少年离去的单薄背影，那步伐像风吹就飘走一样，心都忍不住悬起来。

    也不是没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出院的，但那些人无非是没钱治，要不就是已经终末期没有治疗的必要回家等死。

    但这个少年两种都不符合，为了一个人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出院了，到底还是年轻，16.7岁的年纪，不知道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本钱，没了身体就一切都没有了，他所在意的东西也永远得不到了。

    顾泽打车一路来到深醉ktv。

    根据王熙的地址来到370包厢，推开门，里面五光十色的灯光缓缓旋转，音响震耳欲聋，十几个男男女女喝酒欢呼，搂搂抱抱，也有两个喝醉了滚到地上的。

    顾泽单手扶着门框张着嘴喘气，摇滚的节奏像一个大铁锤一样重重砸在胸口上，空气都被砸散，心脏闷闷的揪疼着，他眯起眸子努力从那暧昧光线中辨认那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