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程瞻最后只好在这家会所开了一个房间,在第21层。 杨爱棠已经睡过去了,程瞻一只手就能扶住他。开房的时候,程瞻担心他喝的酒有问题,还跟前台要了几种解酒药和流食点心。电梯一格一格上行,杨爱棠软乎乎的发丝蹭过他脖颈,他将房卡在手心里攥紧,攥得出了一层虚汗,他抬头,看见电梯墙壁上映出自己模模糊糊的表情。 拖着杨爱棠进了门,先把他弄上床,程瞻才来得及去打量这个大得有些过分的房间。 这是一个套间,有会客室、影音室和两间卧房。客厅的巨大一整面落地窗外,能看见近处的SOHO和远处的体育馆。夜幕上没有一颗星,但房间的灯光点缀在玻璃上,一闪一闪的,好像自己的影子都在霓虹上漂荡。 室内有恒温的空调,程瞻脱了薄毛衫,将衬衫的衣袖卷了起来,又走回里间的主卧。 杨爱棠正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大床上。程瞻帮他把鞋脱了,揽住他削瘦的肩膀,让他保持侧躺,又给他身后垫上枕头防止他翻身回来。杨爱棠皱着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 “还想吐吗?”程瞻问。 再问也得不到回答。 服务生把他点的东西送上来了,除了解酒药,还有蜂蜜水、糖果、西红柿、白粥等等,任他选择。程瞻给他敷上冷毛巾,这样可以让他尽快醒过来,至少要喝口水。 夜色已深,程瞻终于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双手交握着抵在额头,打算休息一会儿,手机却响了。 他仓促看了一眼杨爱棠,后者并没有被惊醒的样子。电话显示是“妈妈”,他才蓦地想起,自己还把弟弟扔在大门口。 “喂,程瞻啊。”是母亲——准确来说,是后母——温和而小心翼翼的声音,“你怎么不进来坐呢?” 程瞻一愣,压低声音:“您说什么?” 他妈妈好像笑了一下,“今天小闯给你添麻烦了。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却要麻烦你去找小闯……你想在家睡也可以呀,你爸爸也……” “不用了。”程瞻打断了他妈妈的话,又后知后觉地补上称呼,“不用了,妈。我今天没带衣服,而且早上还有会。” “噢……那,那还是要谢谢你把小闯送回来。”对面好像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说话才妥当,好像不论相处了多少年,语气总是那么生涩,“他实在喝得有点儿多,问他他也不答话,只说哥哥、哥哥什么的——他还是亲近你。” 程瞻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我去瞧一瞧小闯,你也早点休息,啊。” “嗯。妈放心。” 程瞻愣着神,又拨通前台的号码。 前台找来了当时他托付的那个服务生,那人云里雾里地说:“好像,好像是您弟弟叫的车来了……是的,他自己上的车,还说了地址……是一台黑色的标致……车牌号啊,我们可以为您调一下门口的监控……” “算了。”只要摊上他弟弟,程瞻就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揉了揉鼻梁,“你辛苦了。” 服务生不住地道着歉,直到程瞻自己挂断了电话。他垂下手,静默的空气黏稠地挤压上来,带着一丝半缕醺醺然的酒气。 其实他也喝了一点点酒。他今天回家,父亲拿出窖藏的老黄酒开了封,给他倒了一小杯。但还来不及喝完,程闯班主任的电话就打来,说是程闯一下午都没去上课。 在别墅的饭桌上,扮演着大度的父亲、体贴的母亲和孝顺的儿子的三个演员,好像被这一通电话突然卸了妆扮,一下子不顾舞台地活动起来。 父亲把酒坛往桌上一磕,骂骂咧咧地就去拿车钥匙。母亲慌了神,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也要跟去,父亲怒目一瞪:你好歹换身衣服!母亲被吓得差点儿掉眼泪。 正一团乱时,父亲的手机上又来了信用卡的消费提示,这才让他们锁定了程闯的位置。程瞻说,我去找他。 这家会所和程闯的学校本就离得近。也不知程闯想了什么损辙瞒过了身份检查,竟混进KTV包房里喝成了那副样子。 程瞻隔着衣袖摸了摸自己的上臂,尼古丁贴片还在,正向血液里稳定输送着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已经尝试戒烟三个月了,但今天去探访父母之前,为防万一,他还是贴上了它。 现在他觉得仅是14毫克的贴片并不足够。 杨爱棠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似乎有了些苏醒的迹象,还想翻身。程瞻看了一眼时间,蹲在床头给他换毛巾,轻声问他:“喝水吗?” 杨爱棠咂巴了一下嘴。 程瞻莫名地发笑。侧坐在床头,把枕头理好,小心地将杨爱棠扶起来,杨爱棠脑袋一歪,就靠进他的胸怀。这时候杨爱棠身上的酒气才无法无天地蔓延开,好像代替他的双臂缠住了程瞻的脖子,要把程瞻拖进一个暗无天日的沼泽。 衬衫一定是有些紧了,而且味道不好闻。程瞻的眼神向下,掠过那被衣领掩住的锁骨,伸手去解开了上头的几颗纽扣。杨爱棠动了动,竟尔睁开了眼睛。 程瞻正要解开他袖管上的扣子,蓦然对上他自下而上的目光,也呆了一呆,才说:“你自己脱?” 杨爱棠却又把眼睛闭上,往程瞻这边拱了拱,把长长衣袖乖乖地伸给他。 程瞻深呼吸了一口气。 杨爱棠的衣角夹着衬衫夹,程瞻抱着杨爱棠,将它们一个个松开,把沾满酒气的衬衫一点点从两人身体的缝隙间抽出来,丢到一边。 杨爱棠的肌肤烫得惊人,但又带有极熟悉的触感。仅仅是半年,程瞻的手掌尚且没有完全忘记,在拂过杨爱棠腰窝时,还会听见他闷闷的轻哼。 程瞻蓦然间胸膛起伏,甚至喘了几下。他伸手去拉被子罩上来,逼迫自己从这片沼泽中抽身——他总是在一些很简单的事情上,不得不花费很大的力气。 谁料杨爱棠又把腿伸出来了。 意思是,脱裤子。 程瞻站起来,想去叫服务生,杨爱棠的脚便踩了踩他的膝盖。 意思是,快点儿。 “你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程瞻一把抓住他的脚,冷声地问。 杨爱棠不回答,长长的睫毛半掩着,嘴唇有些干了,脸色很苍白。杨爱棠肠胃不好,程瞻料想他今晚是光顾着喝酒去了,连吐都吐不出二两饭来。可是即使在梦里,杨爱棠还是这样擅长使唤人。 这一只穿着白袜子的脚却很软,程瞻捏了捏脚心,果然见到杨爱棠的身子反射地抬了一下。 程瞻觉得自己可笑。深更半夜,捏前男友的脚,检验他是不是还有正常人的神经反射。他在这可笑的自说自话的动作中愈加积蓄出怒气,脸朝杨爱棠欺近几分,紧紧盯着那微微颤动的眼皮。 ——行,伺候就伺候吧。 他动作粗鲁地一把抽掉了杨爱棠的皮带,皮带扣清脆地一响。继而他又拉开杨爱棠的裤链,毫不留情地将那西装裤剥下,剥到脚踝时,杨爱棠突然开始反抗了。 他的脚不停乱踹着不让程瞻动作,两条裤腿在空中晃来晃去。程瞻咬了咬牙坐上床,一手压制住他的腹部,一边去扯杨爱棠的裤腿,那白花花大腿上的黑色衬衫夹一时就哐啷啷地荡出了声响。 “你又闹什么闹。”程瞻的声音极低沉,可杨爱棠听了这句话却突然停下,好像很委屈地细细喘了两声。 程瞻:……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前男友是有点茶呢。 被子里折腾得热了,杨爱棠白皙的身躯泛着醉酒的粉色,西装剥去后露出纤薄的冰丝内裤,再往下看,又是那两圈衬衫夹。 程瞻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自己上一次看见爱棠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啊,是分手的时候。 爱棠从浴室里出来,只裹了一条浴巾,身上还滴着水,可目光却那么冷。 然而如今,爱棠闭着眼睛了,那梦中的眼神就可以任凭程瞻想象。程瞻很难忍耐地伸出手去,想碰一碰爱棠——脸也好,眉毛也好,他方才不经意间,已经碰到爱棠那么多回,他以为不会那么难——可是到了半空,却又收回。 他的胸膛起伏,呼吸沉重,眼神晦暗。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还是被逼出来的变态。他唾弃自己。 可是罪魁祸首已经安分下来,好像程瞻的一切斗争都是庸人自扰。 他咬了咬牙,终于起身去房中衣柜翻找睡衣,动作粗暴得像在抄家。然后他飞快地给杨爱棠穿好,又飞快地进了浴室去冲澡。 连浴室的推拉门都让他很不耐烦,打开花洒的一瞬间凉水兜头泼下,给他整个人带来溺毙一般的快感。 他伸手抹了把头发,抬起结实的手臂,将那上面的尼古丁贴片狠狠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