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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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裴凛玉一愣,脑中嗡嗡作响,心间正有迟疑,却见长澜侧着脸,眼底平静,好似方才言语的并非是他。 数年前流弃……难不成…… “长澜你说清楚,什么叫数年前流弃?”裴凛玉眉心皱紧,“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 “凛玉”,长澜叹息一声,终于抬眼看他。只是并不回应他的疑惑,伸手揽过他脖颈,仰头与他嘴唇贴合。温热的唇柔软至极,裴凛玉还未反应过来顿觉后颈一麻,眼前骤黑,身体径直瘫沉在他身上。 长澜叹息一声,将他推开时觉掌心一凉,才知他肩胛落有刀痕,因是不深,血迹受冻微凝。 裴凛玉醒时却见身在客栈房中,后颈酸麻,身上被褥宽厚。掀开又见未着上衣,肩胸缠有药纱。刚坐起身生出疑惑,恰巧郡主推门而入,手中拿有干衣和热食。 郡主见他苏醒,精神尚佳,便笑:“早晨你未有进食,想你此刻该是苏醒,便端了些吃食来” 裴凛玉一想到是被长澜打晕,不由心中一沉,敛容问:“我是如何回来?” “是马将你驮回官府,我又遣人将你送回” “……他呢?” 郡主摇头:“不曾见到夫人” 裴凛玉哼声,垂眸思考许久,忽然笑道:“可否劳烦郡主替我做一事?” 长澜回到展护住处时,正巧见他坐在院中连声叹气,脸色苍白,神情担忧,抬头见他回来又立即生出惊喜,顾不得手臂伤势便将他全身细看。 见他无恙这才将悬着的心落下,激动万分:“还好,还好他们未有伤你” 长澜见到他衣袖下的药纱,想他平白受此横祸,内疚道:“我却反倒连累了你” 展护见他安然已是大喜,哪里肯叫他负疚,只是刚要劝他莫放在心上,脑中反倒想起自己与裴凛玉说过什么。一双秀眸顿时跃上不安,心绪低落,满是愧疚:“我……我倒是……长澜我对不起你” 长澜一愣,又听他道:“我……我为求裴公子救你,一时头昏将你腹中孩儿道出” 长澜恍然大悟,只是对此事早有猜晓。见他愁眉苦脸,只得笑着连番安慰:“你是救我心切,况且若非你寻到他,兴许我已命丧黄泉,我要多谢你才是。况且是天意如此,就算你不说他也会知晓” 长澜不忍他多想愧疚,便借口肚饿叫他与自己一道为午膳做打算。不过本是他出言安慰,却叫自己生出酸楚——展护所言分明道出裴凛玉是听他有孕才来施救。 想来也是,若非他心有惊疑为求明朗,又怎以身试险,多此一举,反正于外他们已无瓜葛,所谓见死不救本就理所应当,于内……除去那几年欢情,他们也不过萍水相逢,形同陌路。 第二日,长澜便与他道别。他本就是路过此地来看他,如今裴凛玉又在,自然想早些离去。 倒不是怕裴凛玉纠缠,反倒是怕他视而不见——他到底有些自知,说是不愿与他有何瓜葛,实则是怕见他毫不在意而伤了心,寻了理由暗自庆幸。说来好笑,他这等年纪竟还学年轻人思春多情。 临走之前,展护说要去买些特产与他,不想刚出门竟又折回,神情无措。“外面……外面张贴有你的悬赏” 长澜乔装打扮后,果真见大街小巷布着他的悬赏令,就连城门码头也有官府的人搜查。 展护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医馆的老先生心急如焚地来他住处,见着他便道:“展护啊,也不知你惹了什么祸端,刚刚有人带着官爷将医馆查封了,还说若是想无事就将此事告知他,这个他到底是何方神……” 老先生愁眉苦脸的正说着,不经意间瞥见展护身侧的人,回过神来竟有颤抖:“他……他不是那悬赏……悬赏……” 展护怕他泄露招来官府,又怕长澜听见心生烦乱,连忙将他请到另一侧说明原由,等他又再三保证此事他会解决后,老先生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去。 展护扭头见长澜正盯着自己,想及方才夸下海口,不由生些窘迫羞意,侧着脸道:“你不用担心太多,没准过几日便会无事” 长澜无奈叹息,想他们不过寻常交情,他却处处为他着想。裴凛玉意图再清楚不过,他自然不愿将展护牵扯进来。 细想一番已是有了打算。“展护,你明日去告诉他我在此处,可好?”长澜怕他担心,又道:“我不会出事,况且他昨日还出手相救。此事了后我也好继续上路” “这……”展护见他神情从容,似有对策,刚到嘴边的拒绝终是未出口。 第二日展护依长澜所言送了口信与裴凛玉,同时叫他遣人解封医馆,之后便如长澜所托,留在医馆未有回去。此番已是明了长澜不愿他插手,虽有不甘却是无奈,只得在裴凛玉去寻人前劝戒他不可乱来。 裴凛玉果真在那小小院落中见到寻了两日的人——长澜从容坐在院中,身前置有一碗一壶,不知何意。 裴凛玉忽将目光落在他平坦腹前,神情怔愣,旋即敛容,开门见山:“那日所说流弃到底为何?” 长澜知他会问,心中也早有打算,便未想再瞒。只是说之前忽将后颈咬痕露于他看——虽是有数次被咬过的痕迹,可最先那个早在成亲前便有。他们初夜却是成亲那晚。 裴凛玉记起那晚还嘲他婚前与人私合一事,顿时将眉心皱紧,问:“这是何意?”他知咬痕早有,起初也确是厌他曾与人苟且而处处讥嘲,只是奈何情热焚身只得次次强忍嫌意,久而久之索性视而不见,有了玩趣时还能咬上一口,叫他吃痛受惊,含入自己更紧。 裴凛玉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双剑眉皱得更紧:“难不成是那时与人珠胎暗结?” 长澜却是摇头,垂眸笑道:“你不记得自是不知何意”,顿了顿,“我若说这咬痕自始至终是你一人留下,你可相信?”知他定是不信,胸口不由生出何苦去问的自嘲。 强忍一番见他眉心紧锁,神情不耐,只得叹息接道:“说来也是,你只记得数年前你被人暗算时是我将你带回,又怎记得那日你还初来情热,在巷中将我侵夺后又咬我后颈一事” 那时裴凛玉年岁十七,本该处处张扬的年纪却极其沉默少言,外人看来便道他谦逊内敛,此番称赞自然引来同窗嫉恨,乃至一日散学时被人在巷尾暗算。寻到时已是半昏不醒。 说来好笑,裴凛玉只以为他右腿长疤是那些同窗所害,却不知是他情热时发疯,为防他逃跑而将他抵在墙角侵夺,偏偏那墙角置有被人扔弃的房梁残物。待他反应过来有血迹流淌时,裴凛玉反将他沾了血的指含入口中,接着便呼吸急喘,双目发红,狂躁地将他后颈咬伤。只不过咬后颈来标记所属一事对他未必有用。 “我自然不敢将此事张扬,也见你醒来毫无记忆,便跟着当无事发生。也正因如此未有善后……”长澜想起那时愚蠢,不由叹息起来。 他是初次与人欢好,又是以平人身份长成,无人教导,哪里知晓被顶入宫口授子后需有善后。若不是一个月后展济世见他面容苍白替他诊脉,许是到显怀都只以为是饮食不当,日渐肥润。 “你便瞒天过海独自流弃?”裴凛玉眉心紧锁,呼吸不畅,也不知是惊是怒。他知这人未必心软,可听他述完仍有迟疑惊讶。 “你为何不将此事道出?难不成是怕裴家因你父亲隐瞒而去寻他麻烦?” “长家早不在城中,我何需惧怕”,况且他未必在意此事。“我说过你正值年轻,怎会叫你受子嗣缠身”。那时裴凛玉本就因他受了许久嘲笑,何苦再多一人伤他脸面。 裴凛玉想他事事周全,不由冷笑:“你倒是为我着想”,说着又是哼声,问:“那这个孩子你又如何打算?”虽有询问却并非关切,只是想知他又能如何重蹈覆辙。难不成他当真要再负一个孩子? 长澜微笑:“我说过不会留他误你前程,也应该如数年前不该叫你知晓”,同时从怀中掏出玉瓶,将瓶中什么倒入身前的碗后又将壶中温水倒入,行云流水,未有迟疑,“我尚不知自己前程如何,又怎敢予他来此世间”,说罢便将其端起饮入。 裴凛玉见他从容不迫,惊觉那玉瓶装为何物,还未反应过来已是将碗打落,旋即捏住他嘴角将手指探入喉部。 长澜眉心紧锁,面露痛苦,而裴凛玉力气颇大,叫他难以挣动,不一会儿便将入口之物悉数吐出。嗓中干涩疼痛,腹部更有阵阵痉挛抽搐,叫他后背生出冷汗,悲喜不是。 “你若敢再喝这药,下次我便叫你吐上三天三夜,叫你如愿将孩子吐出” 长澜闭着眼缓缓归神,却是假笑:“何苦”。这孩子于外人而言来历不明,他何苦留他受些流言唾骂。 “自然不许”。裴凛玉只觉胸前生出滚滚怒意,双目着火般瞪视他。可他又理不清头绪为何气恼。 “不许,”长澜呢喃淡笑,似从方才多情间抽离回神,“也是,你向来自大从不顾及他人,又怎会知晓我心中愁苦” 裴凛玉愣住,如鲠在喉——他们看似有些情意,可若是真要细究,兴许他与楼中花艺的虚情都比他多上几分。 问他可有顾及?着实好笑。楼中花艺被连掷千金都未必愿有一笑,而他单是回应他一声轻唤都能叫他喜上眉梢,暗自多情。在他心间,长澜确是轻贱如纸,他何来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