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隙（一）

    西行的路上，两人决定再去一次青城山查探谜语的意义。

    “若我来解，应该也会认为是这里。”希然指了指深涧。

    “日出日落和月出月落的时辰我也都仔细搜寻过了，但都找不出什么玄机。”

    “蛇谷里照亮浮雕上的蛊蛇是酉时，不知与这里是否会有什么联系。”希然思考道。

    “此时才刚申正，不如就再多等一会儿。正好这青城山平日里葱茏幽翠，此时银装素裹倒是少见，就当来赏雪吧！”万悬把希然的斗篷裹得紧了些，“就怕你会觉得冷。”

    希然笑着摇了摇头，拉过万悬的手，“有你在身边，一点都不冷。”

    酉时已到，白日已明显偏西，但雪后初晴，日光仍旧十分耀眼，如同给两边的山壁渲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倒映在深涧中的光线被激流冲撞得粉碎，映照出水下一块块参差不齐的岩石。

    “彦殊，那些岩石的形状有些奇怪。”希然指了指水下的岩石，“照理说被山涧冲刷应该是形态各异，为何这几块看上去像是被刻意切削过的？”

    万悬仔细看过去果然有几块岩石表面异常平整，“可惜下面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他想了想，纵身飞上一边山壁，拔出穹冥想反射日光照亮水下，但无论怎么尝试角度始终差一点。

    “把碧游给我！”希然说道，万悬马上会意。希然接过碧游，在另一边反射穹冥的光线，调整好角度恰好能照亮水下。

    “上面有字！”希然喊道。

    万悬把穹冥插在山壁上跳下来定睛细看，那岩石上刻着用纂体书写的八个字，但因为常年被激流冲刷的原因，勉强只能看出“＿分顺逆，＿分阴阳。”最关键的前两个字完全认不出。

    “彦殊，这字体看起来有些眼熟。”

    万悬点了点头，他拿出穹冥剑鞘，说道：“和剑鞘里的字应该是同一人所写，笔势刚健、气势奔放。”

    “看来这个属于古老地图的一部分，或许与现今没什么关联。”

    “至少目前是找不到更多线索了……”万悬收回了穹冥剑，“只能等日后机缘了。”

    尽管算是一无所获，两人倒也没有太在意，哈桑在山脚已经等候多时，三人继续驾车西行。

    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希然总是被反复出现的噩梦折磨，情绪也比之前低落。随着渐渐南下，气候已越来越暖，希然毒发的次数反倒比前一段时间多了些，他的脸色也比之前更差，让万悬十分担忧。

    一夜休息时，万悬搂着他满眼心疼道：“是瑾儿让你太辛苦了吗？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

    希然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又一日，万悬去拾柴火回来，远远就听见希然与哈桑大声地争执着什么，可是等他走近却只看到希然眼尾发红坐在篝火前发愣。

    “怎么了？”万悬捧着他的脸问道。希然咬了咬唇却始终不肯说话，双眸如同凝重而深沉的湖水，透着万悬看不懂的情绪。他只得去问哈桑，哈桑眉头紧锁，“圣使只是身体不适，情绪才会低落。”　他犹豫了片刻又说道，“万少侠，您应该明白有些话并不应该由我告诉您。”

    不安和忧心越来越多地涌上了万悬的心头，他知道希然一定有什么在隐瞒他，只是他不敢想。

    上元节的那一天正是他们日夜兼程赶到建昌的日子。从凤凰湖畔出发时的寒意在这里已彻底散尽，只有温暖如春的美景。

    “都说这邛海‘碧水秀色，美不胜收。’果然令人一见难忘。”希然站在湖边眺望着远山。

    镶嵌在幽谷之中的邛海将四方青山倒映水中，柳绿、草绿、松绿相互交织，画意盎然。远方的天际线更是如同在湖水和山脉的绿色中延展，上下一碧，天净水明，徜徉湖边只令人心绪渐宁。

    “只可惜此处没有花灯看了。”万悬搂过希然道，“华山脚下的小镇今夜也会十分热闹，想必大都更应该是笙歌满院，灯火满楼。”

    希然转过脸看着万悬道：“看不出你竟会喜欢看热闹。”

    万悬揉了揉他的银发，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看过的风景是怎样的。”

    温柔恳切的话语如同春日里清新的微风，钻进了希然的心里，“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只是对你罢了。”　万悬捏了捏他的脸颊，“今日便在这‘月城’停一停，赏完月再出发吧！”

    入夜，邛海上笼起了朦胧微凉的雾气，明月缓缓升起照亮了湖水，琼瑶月色让万顷波光顿时闪耀在苍山碧野之中。这“月出邛池水，空明澈九霄”的胜景让这半月来的舟车劳顿刹那间烟消云散。

    眼前这种似幻似真的景象令万悬有种恍若置身世外之感。过去的一年，万悬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驶入大海的独木舟，在狂风大浪中随波逐流找不到方向。

    “彦殊。”希然从身后抱住他，靠在他的肩头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你的选择都源于本心，不要太过在意他人的想法。”

    “怎能不在意？你的想法我便十分在意。”万悬转过身圈住他说道，“你到底有何心事不愿与我言明？”万悬轻轻抚着他的背，“是和瑾儿有关吗？”

    “我……”希然看向他，眼波流转间似含了泪光，然而就在这一刻，如同感受到鱼儿在水中舒缓的游过，蝴蝶在花间轻巧的飞过，希然第一次体验到了胎动的感觉。他拉着万悬的手抚上此时隆起已明显的小腹，欣喜道：“彦殊，你感觉到了吗？瑾儿他动了……”

    万悬更是喜上眉梢，蹲下身紧贴在他的小腹上，“嗯……瑾儿一定是听到我们在想他……”

    希然的唇角扬了扬，眉眼里尽是喜悦，泪水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到唇边。万悬起身忘情地吻住他，吻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又轻柔地撬开他的唇齿，在他口中贪婪地吸吮着。动情之色晕染了希然的脸，泪光盈盈的双瞳如同此时掩映在流云里的皓月。

    “不要哭，我只想看见你笑。”

    在继续行进的马车上，万悬含吻住他的唇舌，“希然，想听你多唤我几声‘夫君’。”

    希然扬起长睫，细声道：“尚无婚书便迫着人家喊‘夫君’……”

    “你怎知我未写？”

    如红霞落在了双颊上，希然面露喜色：“当真？”

    “原来竟如此想要我的婚书吗？”

    “才不是……唔……”

    万悬堵上了希然的嘴，让他只能发出甜腻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是撒娇一般。两人纵情地拥吻着，直到彼此之间快因为这个吻而不能呼吸，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深切的情意蕴满了希然如宝石般的双眸，“只要夫君仍心悦于我，斯敏愿永伴夫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