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析（二）

    希然失魂落魄地捧着那个小小的瑾儿，蜷成一团。万悬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说着：“你还有我……还有我……”

    三人之中似乎还清醒的只剩下杨乘，他拉着失神的万悬，大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见那边露出一扇石门，也许是出路。”他拿出行囊里的水和药丸，又说道，“这是些益气补元的药丸，先给他服下，或许有用。”

    万悬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心地喂希然服下药丸。希然双目涣散，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好像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一旁的小姝猛地挺直了前段身体，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异样的响动，杨乘慢慢地回身，却整儿个被冻住了一般，僵硬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塌陷过的洞穴似乎和最开始进入的地方连成了一片，一条无比庞大的玄色蛊蛇盘旋而上，直达整个山洞的顶部。一层又一层盘卧如宝塔的粗壮身躯，穿梭在洞窟的每一处。它的颈部扩张成巨大的扇形，硕大的嘴里伸吐着血红的蛇信，一双金色的竖瞳向外鼓凸，审视般地打量着眼前渺小的生物。

    它仅仅是动了动身躯，便扬起了漫天尘土，只稍稍探出蛇头，就感觉蛇信如闪电般劈在脸上。但它并没有马上做出攻击的动作，仿佛它才是这座雪山的主人，正在思考对于闯入领地的外来者，要降下怎样的惩罚。

    杨乘不敢做出大的动作，只能小心地扯了扯万悬的衣袖。万悬起身回过头看到眼前的巨蛇，一时也没了反应。这巨蛇已不是人力能够反击的。

    巨蛇抖了抖蛇尾，地面便要崩塌般震动着。它探出了头，贴近了他们，金色的竖瞳里印出了他们的影子。小姝的触角竖得高高的，红瞳闪烁。万悬和杨乘则完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直直地站在那里，接受着审视。

    如同在玩弄到手的猎物一般，巨蛇缓缓地爬向另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们。万悬和杨乘这才看清楚，这巨蛇不是盘踞在这山洞里，它仿若已与这山中洞窟合为一体，他的身躯就是穿梭在洞窟里的小路，而它一直盘桓在上方看着外人入侵自己的领地。它的头顶上嵌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同给它戴着一顶奇异的帽子。

    巨蛇缓慢地抬高了身体，感觉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们。杨乘在万悬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写着字，小姝也谨慎地、慢慢地爬上了万悬的肩头。

    “跑！”万悬一把抱起希然，和杨乘向着石门的方向跑去。巨蛇果然被激怒了，它张开大口，咆哮般呼出劲风，几乎要把两人吹倒。

    他们贴着倒塌的岩壁跑着，试图阻碍巨蛇的行进。巨蛇则不断地用身体砸向地面，让两人站立不稳，歪歪倒倒地前进着。

    杨乘停了下来，挥舞着长剑吸引巨蛇的注意，巨蛇果然直奔他而去，蛇信扫过前面的障碍，似一口就可以把杨乘卷入腹中。杨乘故意矮身一躲，躲在一大块倒塌的岩石下方，巨蛇狠狠地砸向那岩石，想将杨乘埋入地下。

    “滋啦”一声，空气中散发出焦糊的味道，滚烫的岩石透过巨蛇的颈部鳞片，烫出了鲜红的印记，杨乘早有准备，朝着那软肉处掷出长剑，穿透了巨蛇的皮肤，将它钉在岩石之上，又壮着胆飞身上去，将剑更深地插入了岩石。

    巨蛇被烫得皮开肉绽，一时却挣脱不开。它翻腾着将那块巨大的岩石整个儿带起，剧烈摆动着身体，试图将其砸碎。震天动地的响声让人觉得整座雪山都在颤动。

    借由这争取来的时间，万悬已跑到了那扇巨大无比的石门前。整个石门像一个巨型石雕，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图案，刀工犀利，技法精湛。

    石门的正中间有两个东巴文字，两字的下半部分，均像一个人盘腿而坐，上半部分一个似风鬟高髻的女性，一个似薙发戴帽的男性。万悬瞬间明白了开门的机关所在，他向奔过来的杨乘喊道：“帮我抱着希然。”

    他手持双剑，一手以顺时方向，描画象征女性的文字，另一手以逆时方向，描画象征男性的文字。石门发出了隆隆的响声，开始缓缓打开。

    被彻底激怒的巨蛇已直袭二人的后背。它一个摆头，将他们直直撞飞出去，万悬接住了从杨乘手中跌落的希然，可瑾儿被震飞到空中，小姝伸长身体圈住了瑾儿，却被横扫而来的蛇信一起卷入了巨蛇的口中。杨乘疾冲过去，已来不及救出小姝和瑾儿，反而被巨蛇的獠牙刺中后背。希然尖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蛇口，“还我瑾儿……还我瑾儿……”

    万悬死命地抱住他，对杨乘高喊道“快进石门。”万悬不顾希然的拼命挣扎，将他拖入了石门，杨乘强忍着后背灼烧的痛感，迅速地阖上了门后的机关，将巨蛇挡在了外面。

    巨蛇开始猛烈地撞击石门，每撞击一次都让人以为雪山正在崩塌。希然却像发了疯似的，抓住万悬的臂膀，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为什么不让我救瑾儿！为什么不救瑾儿！为什么！”消沉、矛盾、狂乱和恐惧的情绪彻底支配了他，他不停地叫喊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希然！瑾儿早就不在了……不在了……”万悬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任由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将拳头捶打在自己的身上，“希然……我们已经失去瑾儿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再失去你……”万悬越抱越紧，紧得好似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脉。

    石门外的撞击终于停止了，希然的叫喊也停止了。他疲惫不堪地在万悬的怀抱里昏睡了过去。那些流不出的泪，如同涌进了万悬的五脏六腑，渍得他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