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根

    “不知大师是何以得知？”李九州好奇问到。

    老和尚并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你此来为何？”

    李九州眼神闪烁：“只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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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老衲虽身在红尘之外，却知凡尘之事。”

    李九州说道：“还请大师赐教。”

    老和尚起身踱步说道：“有道是圣意难测，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但是有些事，其中分寸，你可得拿捏好。”

    李九州明白他的意思，为人不可如方矩，该让步时还需让步。

    老和尚蹒跚踱到他面前，用枯瘦的手触到他滚烫的额头，说了一句很是深奥的话。

    “善固然永恒，但恶也并非一时。”

    说完，他将手收回去了，眼睛开始变得浑浊。

    一时间，李九州难以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

    似乎是让自己置身事外少管闲事，又似乎是让自己黜邪崇正，惩善扬恶。

    “说法者，无法可说，前路漫漫，往后的路，你自己领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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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九州还未参悟透他的哲理，前思后想了半晌，将他的学识消化大半，心中也渐渐有了主意。

    “你相信世间有神佛吗？”老和尚平静的望着他问到。

    李九州心头一怔，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信。”

    见识过了罗公远、张果老之辈，李九州多少有些对自己的无神论思想动摇了。

    他不知道老和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老和尚说道：“你随我来。”

    李九州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难道所谓的高人都是这般神秘兮兮的吗？

    两人朝着山巅树木之中走去，这座小山其实并不大，没一会就走到了山顶。

    在这里能遥望到泰山山巅，李九州以前总觉得封禅什么的有些故弄玄虚，不过只是愚人们的心里安慰罢了，此时再看看远处皇帝的营帐显得十分慎重，其对神佛的膜拜已经到了十分虔诚的地步，不由得心中一动，油然生出一股敬畏的感觉。

    怀揣着无数的疑惑与微微的激动，李九州和老和尚站在山顶，此间山风颇劲，吹拂的林木微动，树叶发着清脆的响声。

    有种超出尘世的感觉，老和尚转头平静的说道：“所有帝王都以为封禅，足让自己名扬万世，可保天下太平。”

    听他这意思，明显也是不太认同皇帝此次的封禅，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骤闻此言，李九州心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依照大师所言，莫非封禅还是件坏事？”李九州问他。

    老和尚摇了摇头，“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天下其实并不太平。”

    李九州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老和尚莫非真是个高人？

    “如果天下大乱，你会怎么做？”老和尚又问。

    “首先我要取得自己的力量。”李九州毫不隐瞒的说道，“将自己的力量发展到足以抗衡天下。”

    老和尚微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李九州摇了摇头，不敢有太多情绪的展示，目前还不知道这个老和尚是何用意。

    “风暴将近，我正在努力。”李九州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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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老和尚看着他。

    这话问得李九州措手不及，顿时让他感觉压力培增，他咽了咽口水，看了老和尚一眼，淡淡问道：“大师真能预料一切，似乎早知道今天我会来，那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嗯……”老和尚沉吟着，突然开口，“圣人此次来此封禅，朝中也有人极力反对，可他依然要来，其一，自然是因为在宫中呆的久了，想出来走走，其二，也是想宣扬他的盖世之功，人一旦老了，最是容易回想过往之事。”

    李九州认真想了下，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李隆基这位皇帝，自打自己来到这里后，他大概没怎么出过京城。

    但老和尚为何会对这些事如此清楚呢，李九州面带忧色地看着远处皇帝的营帐，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惘然。

    护卫皇帝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无人能靠近，并不需要担心皇帝的安危。

    皇帝之所以选择这时候到泰山封禅祭天，并不仅仅是因为几个奸臣的鼓动，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你如果真想救世，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皇帝，此事，是你最好的时机。”

    老和尚这番话让李九州甚为震惊，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敢想象这种话会从一个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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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家是忌杀生的。

    老和尚此事却在挑唆自己行刺皇帝，这也不是自己原本的想法。

    “你究竟有何目的？”李九州吃惊的看着老和尚。

    “我只是与你说道罢了，你若是真的胸怀天下苍生，自该做出个抉择。”

    老和尚的话语似乎有一种高深的魔力，李九州仿佛中了魔戾般，竟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他说的有道理，治病得治根，皇帝就是病源。

    不对，若是杀了皇帝，势必立刻引起天下大乱，战事提前到来，民不聊生。

    到底该怎么做呢，李九州揉着脑袋，使劲想着。

    “你可想好了？”老和尚笑着看他。

    片刻之后，李九州终于回到了镇定，“容我再考虑考虑。”

    匆匆下了山，休息了一夜后，一大早，李九州紧紧跟在皇帝的车驾之旁。

    封完了禅，皇帝还要在上山头看看。

    李九州下意识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大山赞叹了起来，上次没留心景色，现在再次见到，却忍不住叹息一声，感叹天地造化之奇妙。

    岱宗如此壮景，怎能不令人心胸开阔，但是李九州感叹之余，心中却颇为纠结，纠结老和尚的那番话。

    山脚下旗帜招展，数千人分行而列，将进山的道路全部封锁了起来。

    众人敛声静气，安静而森严的气氛笼罩着四野，此时，李九州是离皇帝这个天下第一人最近的人。

    高力士从御驾内将英气逼人的皇帝扶了出来，皇帝很自然的脱离了他搀扶着自己的手，双手负于身后，面色平静的看了看山上，缓步走去。

    高力士和李九州紧紧跟在身后。

    这次皇帝走得极慢，一路看着华美的景色，温和笑着说道：“泰山真是名不虚传，每次登山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石阶两侧，青草丛生，高树参天而起，枝叶遮住了夏日里初起地阳光，随着山风轻舞，给行走其间的人们带来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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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力士体力有些跟不上，扶着腰，喘着气，却不敢怠慢，努力跟上皇帝的脚步。

    李九州年轻力壮，爬个山自然不在话下，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刀，看了看前边的皇帝。

    一起上山的并没几人，正如老和尚所说，此时是行刺皇帝的最好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峰顶，皇帝负着双手走到了悬崖边上，看着崖前的浮云和斜上方缓缓升起的朝阳，脸色无比平静。

    原来泰山的日出是如此之美，李九州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一笑，似乎被这奇妙景象给吸引住了，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

    悬崖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纸张一样，或高或低地在崖间缓缓流淌。

    红日早已升起来了，站在山上，太阳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线条，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

    看云消云散，李九州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现在就站在皇帝的身边，只要轻轻一推，或者拔刀迅速一下，便能将这个大唐的病根除去。

    到底要不要动手呢，李九州还在犹豫。

    皇帝轻抚额头，感慨道：“老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看这般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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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九州不禁斜眼看了看头发有些苍白的他，真的老了。

    此时他再看皇帝，多了一丝悸意和可怜。

    泰山的山顶很是安静，因为山下都被戒严的缘故。

    “李卿，你说我到底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皇帝？”皇帝没有回头，淡淡问到。

    高力士一惊，忙朝李九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一个皇帝，要怎样才算合格？

    李九州也说不清楚。

    若是说他统治这个帝国的前半段，那么，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

    若是说他的后半段，虽然不算一个好皇帝，但也不能说是个坏皇帝。

    这些事情，得留给后人来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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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马虎虎吧。”李九州说到。

    高力士喘着大气，不知道皇帝会作何回应。

    光李九州这一句话，就犯了大忌。

    皇帝却并不恼怒，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九州，笑道：“天下间也就你有这胆量跟我说这话，不过，我也正是欣赏你这一点。”

    说罢，又转头继续看着远处的风景。

    场面安静了下来，李九州暗中吐了一口气，轻松了些，回头看见高力士垂头丧气的脸，便冲他微微一笑，高力士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而在李九州心中，对这个皇帝除了怜悯之外，又多了一分亲切感。

    于是心中诸般念头，便按压了下来，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缓缓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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