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站直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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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薛运把二百多两银子都取来了。 这就是全部了么? 不可能,永远别相信骗子的任何一句话。 永远也别对骗子心慈手软。 徐志穹道:“我们掌柜的,掌柜夫人,都说妥当了,可我们掌柜他们家老太太……” 魏星凡跪在地上道:“爷爷,我管两位叫爷爷,多一个子都没了,我都拿出来了,爷爷你们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命吧。” 徐志穹一脸为难道:“你看,前后出了三百多两银子,你还差这一点么?我们老太太要不了多少!” 魏星凡连连磕头道:“我是真没有了,哪怕再有一个铜钱,我都拿出来孝敬二位,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可就难办了,魏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是舍命不舍财呀!” 魏星凡坐在地上道:“两位爱信不信,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把我埋了吧!” 徐志穹竖起拇指,称赞一声:“魏大哥,你刚强,兄弟佩服你,今天我不埋你了,我这的事情就算结了。” 说完,徐志穹给薛运写了一封赦书,把前因后果写清楚,最后加了一个“赦”字,盖上议郎印,交给了薛运。 “兄弟,这人给你了,送去罚恶司吧!” 薛运接过赦书,道了一声谢,牵起魏星凡刚要走,魏星凡哭天喊地道:“来人呀,救命啊,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你们没王法了吗?” 徐志穹笑道:“你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有多少银子,趁早拿出来,到了罚恶司,再想说都晚了!” “罚恶司什么地方?” “罚恶司是好地方啊,能让你掉层皮,还能让你下油锅!” 魏星凡哭道:“你们太不地道了,你们说吧,还想要多少,我给!” 徐志穹道:“别问我想要多少,这得看你诚意!” 魏星凡咬牙道:“北山乱葬岗子,有一座孤坟,坟里埋着五百两银子,这真是我全部家当了,我都给你们,可有一样,你们得带着我去!要不然你们永远别想找到那孤坟!” 魏星凡是个聪明人,他看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如果出不了这个门口,这两个人不可能放了他,只要出了这个门口,他就有办法脱身。 其实他想多了,只要罪业在薛运手里攥着,他就不可能脱身。 徐志穹对薛运道:“兄弟,劳烦你再跑一趟。” 薛运点点头,带着魏星凡出去了。 不多时,他把魏星凡又拖了回来,身后背着五百多两银子。 魏星凡哭的凄惨:“爷爷,两位爷爷,你们是哪路神仙?你们饶了我吧,我知错了,那些钱都是他们愿意给我的,我一没偷二没抢啊,两位神仙爷爷,这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徐志穹一拍桌子,怒道:“这叫什么话,难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吗?我们偷你了,还是抢你了,这钱你不愿意给吗?” “我愿意给,愿意给,我把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能饶我一命吗?” 徐志穹对薛运道:“这厮骗过多少钱,你有账么?” 薛运道:“我是个粗人,从来不记账!” 徐志穹道:“无妨,在孽镜台上再照照。” 薛运把魏星凡拎到孽镜台前,徐志穹催动意念,向前追溯罪业,一吊半吊的罪业不去看了,想把这小钱还回去,都不够人力成本,只捡紧要的看。 他假扮官员,从其他官员手里骗了三百多两的贿赂,这钱不用还了。 他还假装卖姑娘,骗过人牙子的钱,这钱也不用还了,为这事他还减去过两分罪业。 他假扮县衙官差,从一个母亲手里骗走了二十两银子,只因这母亲想见他儿子一面。 她儿子因为杀人,被判斩监候,孽镜台上,还专门给了她儿子一个特写,这人在监牢里默默发呆。 她儿子和魏星凡的罪业好像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呈现在孽镜台上?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儿子头上的罪业还不到三分,是个好人中的好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犯下杀人的重罪? 这钱,得还! 这事,得管! 罪业逐一闪现,徐志穹大致记了账,魏星凡四处行骗,有据可查的,共计七百余两,需要还钱的有三百余两。 徐志穹拿出六百两,给了薛运:“兄弟,这钱你收下,账目你也收下,等处置了魏星凡,把能还的钱都还上,剩下的钱你拿去用吧,余下的二百两,我收了,公道吗?” 薛运挑起大拇指道:“公道!” 徐志穹又问魏星凡:“时才被你骗了二十两银子的那位女子,叫什么名字?” “你是说想去死牢看她儿子的女子?”魏星凡擦擦眼泪问道,“我说了,能换一条命吗?” “能啊!”徐志穹笑道,“只要你照实说,我立刻放你走!” “你说的是真话?” “真话!” “我不用去罚恶司受苦了?” 徐志穹道:“放心,不用在罚恶司受苦!” 魏星凡道:“这女子叫关刘氏,她儿子叫关希成,关希成在县里的学坊参与殴斗,杀了人,被判斩监候,等待刑部复核后处决。” 薛运在旁道:“这事情我听过,关希成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连鸡都不敢杀,不知怎么他就杀了人了,这事在县城里都传开了。” “你们县城里?”徐志穹一皱眉,“你是哪里人?” 薛运道:“山寻县人!” 徐志穹笑道:“你不是京城人,为何来找京城的是非议郎?为何要去京城的罚恶司?” 钱立牧跟徐志穹说过,大宣境内,有十七座罚恶司,每座罚恶司,各管一州之地,京城的罚恶司只管京城的事情,山寻县在碌州地界,应该找碌州的罚恶司。m. 魏星凡惊呼一声:“这里是京城?” 徐志穹踢了魏星凡一脚:“没你事,莫多嘴!” 薛运道:“碌州的罚恶司,规矩多,办事慢,我以前在京城待过,还留着京城罚恶司的开门之匙,因此一有罪囚,就送到京城罚恶司,有了麻烦事情,也来找京城的是非议郎。” 在技术上倒没什么问题,只要记住开门之匙,不管身在何方,都能来到京城的罚恶司,也都能找到京城的议郎院。 但这不合规矩,等于在抢碌州的生意,若是被碌州的罚恶长使知道了,薛运和徐志穹都要受罚。 规矩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徐志穹对薛运道:“你先帮我探探门路,明天我想去山寻县,看看这个关希成!” 薛运一惊:“你想管这事?” 徐志穹道:“你也看见了,那人的罪业不到三分,是个好人,这里有冤情!” 薛运摇摇头道:“可这事不该你管,管了也没有好处,当地的判官都没人去管。” 徐志穹笑道:“既然看见了,这事就该我管!” 薛运点点头:“明天我来,给你回信!” 他牵着魏星凡出门,魏星凡问徐志穹道:“你可是答应我了,要放我走。” 徐志穹点头道:“是呀,答应了!” “你说话可不能不作数啊!” “作数,作数,我这不就让你走了吗!” “我不用再去罚恶司受苦了吧!” “罚恶司不是受苦的地方,”徐志穹笑道,“受苦的地方在阎罗殿!” 魏星凡喊道:“你骗我,你还是要我死,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放我一条生路?” 徐志穹笑道:“那书生给了你多少钱?你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 薛运拖着魏星凡离开了议郎院,徐志穹叮嘱道:“去了罚恶司,找夏琥夏推官,这人办事公道,不会给你找麻烦!” 得给娘子拉拉生意。 薛运抱拳道:“都听马议郎的!” 徐志穹带着二百两银子去了后院,口中念念有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用作正道,要主公道,要主正道,此心永生不改,此志,啊呀!” 徐志穹一个趔趄,摔得眼冒金星。 他掉坑里了。 “谁特么在我院子里挖的坑!” 杨武道:“不是你让我挖的么?” “我让你吓唬他,你还真就挖了!还特么挖这么深,赶紧给我填上!” 杨武答应一声,拿铁锹填坑。 徐志穹怒道:“等我出来再填呀!” …… 当晚巡过夜,徐志穹休沐三天。 次日天明,徐志穹在书案上看到十颗功勋,他的赦书收到了奖赏,这场是非判对了。 傍晚,薛运来找徐志穹:“门路打听妥了,我给了狱卒五两银子,今晚能让你见他一面。” “让你破费了,这钱得我出。” “这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有件事我跟你说清楚,山寻县令闫干贵是个稀泥官,此人最擅长和稀泥,这件案子连泥带水一大堆的事,你想替关希成翻案,恐怕难比登天。” 徐志穹道:“人命关天,再难也得试试。” 薛运沉默片刻道:“马议郎,我在罚恶司听过你名声,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还在乎起人命来了?” 徐志穹一笑:“该杀的人要杀,该救的人要救。” “我信你,可还有件事你可想仔细,这人就算救下了,你也赚不到功勋。” 徐志穹摇头道:“别问功勋,先把事情做了!” 眼下的问题是,山高路远,怎么去山巡县? 这事容易,无论罚恶司还是议郎院,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则,从哪进,从哪出。 薛运是从山巡县来的,只要他离开议郎院,人还在山寻县。 可徐志穹怎么回京城? 原地进,原地出,他也不能一直留在山巡县。 这一点他也想到了,还有杨武。 杨武是在京城进的议郎院,到时候让杨武把徐志穹带回京城就是了。 薛运扯住徐志穹的胳膊,倒做开门之匙,把徐志穹带到了山巡县。 到了山巡县,两人要摘下面具,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的真容。 薛运盯着徐志穹看了好久,慨叹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俊伟无比的美男子!” 徐志穹道:“这话怎说?我长得不俊么?” 薛运笑道:“算得上美男子,但比我还是差了些。” 徐志穹瞪圆双眼道:“咱们道门可得讲良心,你平时却不照镜子么?” 薛运长得很有特点,扫把眉,三角眼,狼尖耳,鹰钩鼻,额头塌陷,两腮无肉,嘴唇上边没胡子,下颌一抹山字须。 注意,不是山羊胡,是山字形的胡须。 就这么个长相,带着面具的时候,勉强还有一点神秘感,摘下面具,简直就是一只山猿成精,还敢说我比他差? 两人径直去了县衙大牢,事先打过招呼,狱卒没有阻拦二人,两人很快见到了死囚关希成。 徐志穹掏出五两碎银子给狱卒:“给我们找个清静地方,我们说两句话。” 狱卒摇头道:“这不合规矩。” 徐志穹又掏了五两,狱卒收了,把他们带到了大牢的库房,从外边把门锁上了。 关希成面如死灰,低着头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来找我作甚?要是耿老爷派来的人,且不用多问了,我已经认罪,叫他别为难我娘就好。” 耿老爷是谁? 这案子果真有隐情。 徐志穹道:“我是你娘请来的讼师,专门来给你伸冤的。” 关希成抬头道:“把钱还给我娘,她日子过得不容易,她还得活着。” 徐志穹问道:“你想活吗?” “谁不想活?可我活不成啊!” 徐志穹叹口气道:“你都活不成了,让你娘怎么活?你把事情跟我说说,要是当真没办法,我一个子不收你的,若是有办法,你也好从这大牢里出去,接着孝敬你娘!” 关希成抽泣一声,好像看到了些希望:“那我说说?” 关希成点点头:“我三年前过了童试,当了秀才,去年到县城翰云学坊读书,准备秋闱……” 薛运不耐烦道:“你直接说案子,别说这些没用的!” 关希成抽泣道:“这就是案子,我在学坊里,和同窗邱跃泽共住一座斋舍,邱跃泽好勇斗狠,喜欢打架斗殴……” 薛运道:“所以你把邱跃泽杀了?” 关希成摇头道:“我没杀他,我是受了他不少欺侮,可我连手都没还过,那一天,他白天出门喝酒,不知怎地,把富商耿立武的儿子耿德君给得罪了,晚上他没回来住,耿德君带人找上门来,问我他去哪了, 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就往死里打我,我真快被打死了!耿德君还说,打死我,就跟打死一条狗一样, 我不想死,我床边有把修竹简的刻刀,我拿了刻刀,胡乱挥舞,想把他们吓跑,错手把耿德君的脖子给割了,我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讼师,我不想死啊,我是真不想死,可我不还手,就被他们打死了,我还手,而今又被判了死罪,我想活呀,可我没有一条活路走呀!” 徐志穹皱起了眉头:“依大宣律,入宅行凶,格杀无罪,歹人逼命,格杀无罪,按这两条,你都占理,为何判你死罪!” 关希成哭道:“我冤啊!知县老爷说斋舍不是我家宅院,又说耿公子不是歹人,又说人命官司,必须有人偿命,把这死罪生生扣在我头上!我冤啊!” 说话间,关希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志穹一把将他拉起:“不准跪,站直了说话!”沙拉古斯的掌灯判官